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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冷眼看着她道:“你自然是不承认了,我却有法子叫你认。”说罢,她便转向了贾妈妈,陪笑道:“还要劳贾妈妈走一趟,去搜一搜这冯家的屋子。她若动过手脚,屋里必干净不了。不止茯苓粉,其他的怕也不会少。”
冯家的一听这话,脸色立时变得煞白,嘴唇发抖,哀求地望着一旁的崔氏。
崔氏面上此时哪还有半分笑容,一张脸早就沉了下去。
怪不得张氏方才处置起赵有才家的手段这么狠,原来都是为着堵她的口。崔氏现在才明白过来,张氏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只怕这冯家的今儿也保不住了。
贾妈妈此时也不好再帮腔了。她已经为了启泰号的事开过了一次口。身为奴才,再有脸面那也是主子赏的,要识得眉眼高低。张氏盛怒之下,贾妈妈难道还能顶着干?就算她是侯夫人的人,张氏身为主子也有得是手段收拾她。
张氏倒也不为难贾妈妈,另派了自己身边的刘妈妈带着几个仆妇,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冯家的住处。
冯家的住在平南侯府后头的长安巷里,这里的住户俱是府中下人,此时大部分人皆在当差,巷子里只有些孩子跑来跑去。
贾妈妈带着人径去了冯家的住的屋子,因她家中无人,便直接砸开了门锁,一群人一轰而入。
刘妈妈却是个细心的,严令长房的人不许乱走,一律跟在贾妈妈身后行事。打开一间屋便搜一间屋,行动皆在贾妈妈的眼皮子底下。这是长房避嫌,防着有人说嘴,贾妈妈自是心中有数。
不多时她们便搜检出了一堆东西。仅银锭子便有三、四十两,另有头面首饰若干。不过这些皆不算什么,说是主子赏的也不为过。
可是,待有人搜出一篮子个大新鲜的鸡蛋、半筐鲜嫩的蔬菜和一篓细碳的时候,贾妈妈便开始摇头;待又搜出了一口袋约五、六斤上好的玉粳米时,贾妈妈的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了。最后,当一小瓮贴着侯府封条的蜂蜜落在贾妈妈眼中时,她已经完全无语了。
这冯家的实是太过于贪婪了。不说蜂蜜精贵,只那玉粳米已是十分难得。府里各房皆是有定例的,每月不过二斤而已,还不是每个主子都吃得上。她一个奴才倒比主子吃得还精细,这怎么说得过去?
一行人肩抬手提地回到了花厅,贾妈妈便向张氏复命:“禀大太太,这是从冯家的家里头搜出来的东西。并没找着茯苓粉。”
看着眼前堆成小山似的东西,冯家的自知大事不妙,只盼着张氏看在并没搜出茯苓粉的份上,对她网开一面,便伏地颤声道:“奴婢真没拿茯苓粉,求大太太开恩,求大太太开恩。”
张氏扫了她一眼,淡声道:“这个恩我可不敢开。这玉粳米一斤要一钱银子吧?这一口袋你一年的月例都不够。这还罢了,还有这蜂蜜,上头还贴着府里的封条呢,别告诉我这是主子赏的,这些东西从哪来到哪去,我心里皆有数。倒是我小瞧你了,你连几十两银子一瓮的百花玉浆都敢拿,弄个一、二斤茯苓粉进屋自是更不在话下。”
冯家的头上的冷汗一滴滴往下掉。此时再说什么都是无用,她只得求助地看着崔氏。却见崔氏管自低头抚弄着衣角上的绣花,根本便没往她这里瞧上一眼。
张氏又继续道:“你倒真是做得好管事,不过一个月的光景,便有如此进项。我当了这么些年的家,你这般人物却也罕逢。”
她这话极尽讥讽之意,难得崔氏听了纹风不动,还跟着道:“大嫂嫂说得有理。方才那赵有才家的也算罕物了,我也是吃惊了好一会子呢。”说罢便用帕子掩了唇,眉眼弯弯而笑。
冯家的已是弃子,崔氏十分清楚。不过,比起张氏损了一个陪房,她陪上个冯家的又算得了什么?冯家的去了,再安插旁人便是,又不是什么大事。也只有小户人家出来的,才会将这些事看得比天大。
崔氏一向自诩洒脱,此刻计算清楚,更是摆出一副淡然的表情来,看上去全无芥蒂。
张氏亦笑看了她一眼,也不接话,只向着贾妈妈道:“劳烦妈妈走这一遭,辛苦了。”又朝着下头的人道:“大家也都辛苦了。今儿这差事当得好,过后皆有赏。”
那些仆妇听说还有赏,自是人人开心。
张氏又沉声道:“冯家的自做了采买管事后,贪得无厌,贪墨公中钱物,而今物证俱全。来人,将她拖下去,先打二十板子。她如此贪墨,家中人等却不知悔怕,更不向主子言明,可见这一家子皆不是好的,也一并赶出府去,永不录用。”说罢,便叫人将冯家的拖了下去。
第029章
比起赵有才家的犯的事,冯家的犯的错可要大多了,便是报官都够了。因此张氏虽用了雷霆手段,众人却也不得不服气。大太太可是连自家陪房都折进去了,旁人还有什么话可说?
傅珺在西次间里也轻轻出了口气。
今儿这事应是到此完结了。大房与二房各自损折一人,总体说来还是大房吃了些亏。还好没三房什么事,这也是傅珺想要的结果。
然而,便在此时,傅珺忽然听到一个十分稚嫩的声音,颤巍巍地道:“回大……大太太,婢子……想起一件事来。”
这声音并不算小,何况这房中原本便十分安静,故而屋中廊下之人尽皆听见了这句话。
傅珺向着声音的来处看去,却见是个约摸十岁出头的小丫头,容貌清秀,眼神灵活,看着便有几分聪明相。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衫裤,立在贾妈妈的身后,正怯生生地望着张氏。
张氏似是很吃惊,傅珺虽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听出她声音里的讶异:“你是谁的丫头?在哪里当差?”
贾妈妈忙上前一步陪笑道:“回大太太的话,这丫头是才从下头挑上来的,现正跟着老奴学规矩,叫做慧儿。”
“原来是新来的,怪道如此眼生呢。”张氏道,旋即又端详了慧儿两眼,笑道:“倒还是个干净的孩子。”却对慧儿方才的说辞并未细问。
慧儿张了张口,又看了一眼张氏,随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向前迈了两步,声音依旧打着颤道:“大太太,婢子……婢子有事要回禀。”
张氏不语,却侧首向贾妈妈看了一眼。却见贾妈妈垂眸肃手,专心盯着脚下的地面,似是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傅珺听见张氏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随后问慧儿道:“何事?”
“婢子曾经看见过,有个……有人进过大厨房的库……库房。”慧儿怯生生地道。一面说,一面不安地抬起头来,眼睛不自觉地眨了两下。
她在撒谎!
这是傅珺的第一个反应。
从慧儿说话时起,傅珺便一直在观察她。她说前几句话时眼睛眨动的频率很正常,唯有说到这里时,眼睛连眨了两下。
说谎的微表情有好几种,不自觉地眨眼便是其中一种。
看着这个清秀的小丫头,傅珺脑中警铃大作。她不由走到门边,将自己隐在重重的帘幕里,透过缝隙更近距离地观察慧儿。
傅珺此举着实透着古怪,蒋嬷嬷与涉江对视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那小丫头的话她们也听见了,事情突然转了向,她们心中也隐隐不安,傅珺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却听崔氏的声音问道:“哦,你见过有人进了大厨房。那你且说说是何时看见的?所见者何人?”
慧儿道:“回二太太的话,婢子是前儿看见的,那人……那是个……美貌的大姐姐。”说到“美貌的大姐姐”时,慧儿的眼睛又眨了两下。
“你且将事情说清楚些。”崔氏说道。
“是。”慧儿怯生生地道,“前儿上晌,婢子被派去大花厅帮着擦洗器物,完了差事后,管事妈妈又着婢子去大厨房,向赵妈妈传一句话,婢子便去了大厨房。”
她口中的“赵妈妈”便是赵有才家的。
便听慧儿又续道:“婢子去了大厨房,却并未寻着赵妈妈,有个嫂子说赵妈妈在旁边院儿里的库房,婢子便去了旁边的院儿里。”说到这里,慧儿的眼睛又眨了两下。
“那然后呢?”崔氏又问道。
“然后,婢子在院门外唤了两声,里头并无人答应。婢子不敢进去,便往回走,谁知刚刚拐了个弯儿,便听见身后似有响动。婢子……婢子一时好奇,便倚在墙根儿那里偷瞧了一眼,见是个……是个生得极好的大姐姐,急急地自那间小院儿里出来,奔西面去了。”
说这段话时,慧儿却又不眨眼了。她的脸上基本没什么表情,就像是背书一样将上面一段话背了下来。
微表情定理:人在说谎话时,不会有与言语相对应的表情,往往会没有任何表情。也就是说,慧儿这一大段话,没有一句属实。
崔氏的声音冷冷地传了过来,问:“此事重大,方才怎么不说?”
慧儿吓得身子一抖,颤颤地道:“回二太太,婢子也是方才……方才看见了冯妈妈的脸,觉着眼熟,想起来婢子前儿在大厨房见过这位妈妈的。过后又想起大太太之前说的什么库房、茯苓粉、栗子面儿的话,婢子才突然联想到了这件事情上头。”
这话听着倒也合理。方才是冯家的先到,跪在堂前。贾妈妈是后来的,坐在侧首。从慧儿的角度确实看不见冯家的脸。直到冯家的被拖出去,想来她是那个时候看见的,于是想起了前事。
不过,傅珺可不管她说了些什么。言语是最会欺骗人的,微表情却不会,因为那是人类本能的反应。慧儿绝对是在撒谎,但她撒谎的目的是什么呢?她口中的说那个“大姐姐”又是谁?
此时便听张氏道:“你既是想起来了,可还记得那丫鬟的长相?”
慧儿忙点头道:“婢子记得。因那大姐姐生得很好看,婢子还盯着看了好几眼。婢子看见她的左眼与鼻梁间,生了一粒胭脂痣。”
此言一出,王氏的脊背猛地一挺,傅珺更是揪紧了手中的帘幕,堂上的崔氏与张氏则齐齐转过头去,看向王氏。
左眼与鼻梁间生了一粒胭脂痣,且生得十分美貌,满府里只得一人符合这两个条件,便是王氏的贴身丫鬟流风。
因她容貌出众,王氏等闲不叫她出门。不过她生得实在是好,有限的几次出场,也叫府中人等记得了她。因此慧儿一说,崔氏与张氏皆立刻反应了过来。
王氏此时反倒镇定了下来。她端起茶盏啜了口茶,方问慧儿道:“你确定是前天上晌在大厨房的库房那里,瞧见了有胭脂痣的美貌丫鬟从里头走了出来?”
“婢子确定。”慧儿的语气十分肯定,眼睛却又是连眨两下。
死丫头还在撒谎!傅珺在心里咒骂。
慧儿这话一出,栗子面儿事件的始作俑者,立刻便转到了三房的身上。是人都会想,流风是王氏的贴身大丫鬟,怎么就这么巧,就在中秋节的前一天偷进库房,是去做什么了?那茯苓粉里的栗子面儿是不是与三房有关?方才从冯家的家中并没搜出茯苓粉,冯家的又一个劲是说不是她做的,莫非……
大家可都还没忘记,大厨房的采买差事是才从三房转到二房手上的。这么个巧宗儿被人抢了,三房对此便真的心无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