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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呢,果然不出他老金所料。昨天这个夏云笙只舞了一次,今天亦是一早上动都没动,跟个死人没两样。
方才那曲《关山月》就很不错,她不舞也就罢了。这一曲不知名的新曲,多么的委婉动人,直若春时花雨漫天飞舞,曲中意境更有寒夜月华之清冽。如此上好的乐曲,这夏云笙居然还是一动不动,直将金夫子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金夫子一面气着,一面又替这屏风后的考生可惜。可惜了儿的,这么好的曲子,这演奏者的技巧虽未臻化境,然胜在领悟新雅,韵致婉然,不得甲优实在太可惜了。
便在金夫子这满心的惋惜与场外的一片喝彩声中,傅珺的这一曲《乱红》,终于落下了最后一个音符。
直到紫玉箫离开了唇边,傅珺才听到了外面那一阵轰天价的喝彩声,还听到有人在叫“再来一曲”、“再舞一曲”的声音。
她暗地里苦笑了一声。
这一次绝对是意外导致的错误,没想到声势倒还挺大的,小半个京城的百姓跑来一起见证了她的这一“伟大”时刻,她也算对得起自己了。
第373章
傅珺走到身后的案前,将紫玉箫装进了布囊中。那学监夫子便向她示意了一下,傅珺便躬了躬身,往门外走去。
便在此时,忽听太清轩外响起了一个声音道:“且慢。”
傅珺脚下一顿,却听那个声音已是越来越近,大声地道:“我家小姐请这位学生且慢再走。”
此时傅珺已经听出来了,这说话的人年龄似是很小,估计也就七、八岁的样子。
果然,便听前头说过话的金夫子哼了一声,问道:“小儿,你家小姐是谁?”
那小童儿微有些气促地道:“我家小姐便是夏云笙。”
金夫子立刻便冷下了声音问道:“她有何事?”
那小童儿声音清脆地道:“我家小姐想请这位学生将方才的曲子再奏一遍。”
“胡闹!”金夫子立刻不满地道,“此乃我学府考试,何来再奏一次之说?”
那小童儿似是早就料到金夫子会这么说,便又道:“我家小姐还说了,若是夫子不同意,她马上就回馆里去。”
金夫子一听这话,差点没气了个倒仰。
这都什么事儿啊?他们白石书院的考试,居然还要被一个舞伎威胁。
他瞪起一双眼睛方想说些什么,一旁的山长曹诩却道:“既是如此,且请你家小姐少待。”
那小童儿应了声是,又似是有些不放心地道:“我家小姐说了,如若听不到方才的曲子。她马上就回馆。”说罢便听见那小童儿蹬蹬蹬地一阵脚步声响,却是去了外头了。
傅珺全程听完了外面的对话,一时倒不知道是该继续留下,还是该离开。
那个学监夫子亦十分莫名。这可是头一回遇见的情况,她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不过听外头曹山长的意思,此事怕是一时难以定论。于是她便向傅珺示意了一下,叫她仍在屏风后等着。
而在屏风的另一头,金夫子头一个便怒了,掀着胡须道:“我早就说过,那夏云笙为人桀骜不驯。别弄出事情来。这下好了。还真被我说中了。”
曹诩却是没接他的话,而是问道:“魏先生,您有何高见?”
魏霜温婉一笑,道:“但听山长定夺。”
曹诩被她说得一怔。心道这魏夫子倒是耍得一手好花枪。推得一干二净的。
曹诩便又蹙起了眉头。心下亦是十分踌躇。
此时,却听刘筠沉声道:“本王以为,便再奏一曲亦无妨。理由有二。”
曹诩忙笑道:“愿闻其详。”
刘筠便道:“其一,二伎共舞再加上夏云笙的一句‘再奏此曲’,此位学生的成绩,想诸位夫子已有定论。既是如此,复奏一曲亦无伤大雅;其二,若不允了夏云笙的要求,她真的回去了,则接下来的学生必受影响。便是临时再请人替补,总为不美。”
曹诩闻言便道:“殿下所言极是。”
其实,曹诩担心的也正是第二点。若是夏云笙真的走了,就算再找人替补上来,这一次考试也算是有了瑕疵。他当初坚持要请夏云笙,就是瞧中了她那“云笙未必舞”的名气。
他想的是,若是连骄傲自许的夏云笙都能因白石学子的音乐而舞蹈,那得是多大的一场盛事?若再换一人则必不及她。而白石书院的名声及形象,也要因此受一点波及。
现在有了英王殿下这一番话,曹诩便也有了决定,于是当即拍板道:“既是如此,便叫这学生再奏一遍。我们只赏乐,不动笔便是。”
刘筠笑道:“曹山长真古之豪侠之士也。本王以为,复奏一曲,今日虽瞧来不妥,日/后/却必成佳话。”
傅珺在屏风后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却是没有任何的想法。
方才那一曲她是吹给自己听的,只是选在了错的时间、错的地点而已。却不料,便是这样的一曲,“因幕起,因灯亮,因众人的鼓掌,而成了这一幕中的辉煌”。
这是她前世读过的一句诗,如今用在此处倒是正合适。
既是有了山长的同意,于是傅珺便复又取出了紫玉箫,在金夫子的“开始”声中,第二次奏响了《乱红》。
这一次,她的心境较之前平和了许多,曲中的那些许柔软缠绵之意,亦因了心境的平静而淡去。
如果说,第一次的演奏是“曲中有人,心中有曲”,那么,这第二次的演奏,便正合了“水流花谢两无情”的意境了。
因为心中相对平静,外面的动静傅珺便也都能听到了。
不过,这一次也很奇怪。那外头竟是静悄悄的,不闻一丝儿人声,唯有微凉的西风拂过树梢的声音,衬着这一曲越见清冷至无情的乐曲,竟叫这太清轩里的众位夫子,亦跟着心情为之一宁。
此时的傅珺自是不知,那外头的人不是不想出声,而是出不了声。
因为,“云笙未必舞”的夏云笙,在傅珺的这一曲箫韵之中,正自舞动着两只又阔又长、宛若水泛金波一般的水袖,翩然起舞。
良久后,不知是谁在人群中轻声叹道:“这便是‘清海流金袖’么?”
那原本伫立原地的杜春娘与秦黛眉,一听这“青海流金袖”五字,俱是身子一震。
随后,便见她们迅速地弯腰向着跟来的人说了些什么,那两个从人飞快地跑了下去,不一时又飞跑了回来,将手里捧着的事物分别呈予了两人。
有那眼尖的却是瞧见,那杜春娘自下人手中接过的,是一根极长的七彩腰带,腰带的两端还有金色的流苏;而秦黛眉拿在手里的,则是两把雪白的羽扇。那折扇虽是折起的,一股说不出来的清婉香气,却自那扇子的折痕间弥散了开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观看着场中的这一幕。有好些人皆预感到,他们今天来这一趟,只怕会目睹到一场远远超出他们想象的盛况。
此时,那杜春娘已是系起了腰带,秦黛眉亦将两把折扇迎风一抖,“刷”地一声打了开来。而那乘风而来的美妙箫韵,亦恰好正逢着第一段与第二段之间的转折之处。
第374章
便在这乐声略停的片刻,杜春娘纤足一滑,便此滑进了那转折的清冷箫韵里。她腰间的飘带便随她的动作舞动开来,令她整个人看来就像一只巨大的彩蝶。
而秦黛眉亦于此时将双扇上下一合,又向外一展。那箫韵便似是被她这白羽扇打开了一般,就此流转而至。一阵阵清婉的香气渺渺传出,而她手中的折扇便似两羽白鹤的翅膀,又似是两朵白云,在音乐声中舒卷自如,宛若仙女在云中倘徉。
所有人都看得呆住了。
人们忘了鼓掌,也忘记了喝彩,只是呆呆地看着那高台之上起舞的三个人,甚至连眨眼都忘记了。
没有人能想到,在白石书院的岁考之中,竟能够亲眼目睹最知名、最当红的三位舞伎,同台起舞。
不,应该说是同台竞舞才对。
因为,这三个人跳得实在太卖力了,恐怕连她们自己也未想到,她们居然能够因了一支新曲,而成就了这将会被世人传诵的佳话。
便在所有人都目眩神迷的当儿,“铮”的一声琴音,缓缓地潜入了箫韵之中。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那琴声是如何与箫声和在一处的。当人们发现的时候,琴箫之声早已如流水之于山涧、清风之于落花一般,自然而然地交融在了一起。
金夫子的眼睛已经瞪得圆得不能再圆了。若非顾着礼仪,可能他就要大声拍案叫绝。
早听人说。英王殿下不只擅用兵,亦雅擅音律。如今看来传言果然是真。
这一曲未名的箫曲,英王殿下只听了一遍,第二遍便可以琴相和,且这琴声滴沥清圆、弹落空山,将那箫韵未足的部分尽数补齐,使得此曲越见空灵流转,直若乘风而去一般。
直到琴箫之声断绝良久,金夫子犹觉耳边余韵未消,仍有回响荡荡不息。
而直到这时。屋外才响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来。
金夫子亦是长声笑道:“白石今年岁考。有此一曲,有此一舞,不负矣。”
曹诩虽是面色未动,然而心里却是满意极了。
白石书院能够至今迄立于大汉朝各类书院的最顶端。正是因为有了这一段又一段的传奇与佳话。方可始终不倒。
而今天。便在他任山长之时,他不仅亲眼见证了一段传奇的诞生,更是这传奇的制造者之一。自此以后。人们说起他曹诩,应亦如英王殿下所说那般,以“古之高士、旷达豪阔”来形容于他了吧。
想到这里,曹诩再一次看了看这位考生的号牌。十二号,他记下了,这个女学部十二号的乐试成绩必须是甲优。就算有人反对也不行。
白石书院绝不会做那等焚琴煮鹤煞风景的事情。
绝不会!
曹诩几乎是有些狰狞地想道,旋即又抚了抚他那并不算长的胡须,心里的喜意直是挡也挡不住,这让他的嘴角便一直处在一个上翘的位置,直到上午的考试全部结束了,他的嘴角才拉直了一些。
元和十七年的白石岁考,便在傅珺的这一曲绝响之中拉上了帷幕。
三位当红舞伎为了一支新曲居然当堂竞舞,而英王殿下更是亲自以琴声相和,这些消息随着那些亲临现场的百姓四处传播,不消数日便传遍了金陵。
自然,当青榜成绩张贴出来之时,高居榜首的傅氏四女,以女学部唯一的乐试甲优成绩,为那天神秘的“十二号考生”揭晓了答案。
那些跑去白石书院张榜之处看热闹的人皆道,怪不得那一天的曲子居然能叫三伎竞舞,又引得英王殿下相和,原来是“探花女史”傅四姑娘的手笔。人家本就是名门之后,有此佳绩实属正常。
一时间,白石书院的青榜之下人头攒动,倒不像是书院放榜,而像是坊市开市了一般。
远远立在人群背后的孟渊,此时亦将视线向青榜上掠了一掠,旋即便又错了开去。
那一天他也在场。
那三伎竞舞的场面,他也都看到了。然而,这三个人跳得再是绚丽,也比不得刘筠奏响的琴声对他造成的冲击大。
孟渊未待一曲奏完便中途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