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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并非没有立太孙的先例,但那皆是在太子亡故或病弱的情况下,方有此举。
不过,还有两位君主却是在太子在位时便立了太孙的,那却是因为对太孙十分喜爱,因孙及子,更兼为稳固太子之势,才有了太子与太孙并立的情况。
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这解骏倒好,竟上了折子要再立一主,大汉朝便要来一个“三主并立”了。且不论这在道统上是否合适,只说此举的用意,简直就是直指帝心。
解骏的折子呈上之后,众人都在等着圣上的雷霆一怒。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圣上居然留中不发,不允不驳,看着倒像是要认真考虑起来的样子。
如此一来,那朝中便渐渐地有了动静。先是少部分官员上了一些模棱两可的折子,表彰太子仁孝、太子所出嫡子聪慧,又道太子纯厚诚朴,将太子这些年来的功绩罗列了一番。
第355章
这些折子呈上之后,圣上依旧是态度暧昧,上折的官员便越发地多了起来,竟渐渐形成了一股势头。尤其是太子母族裴氏一族及其党羽,更是不遗余力地鼓吹立太孙的妙处,又有人道“太子羸弱,立太孙可安邦”之语。而太子也确实从三月里便病了起来,据说还病得很是不轻,每日里太医往复、汤药不断的,太子妃更是连着熬了好几夜,也是跟着病了。
这一下,便连一直沉默的内阁也跟着有了反应。虽然五位阁臣态度隐晦,但看那意思,却像是对立太孙一举并无反对之意。其中谢阁老在为圣上讲经庭之时,还抚着一把花白的胡须,谆谆语道:“莫因善射轻患难,有穷后弈当为戒慎。”
这话是说不要因为自己武力值高,就专事勇力而不问经济政治、不理百姓疾苦。可是圣上听着这话,总觉得这话里有点儿别的意思。这劝导的语气,怎么听都与立太孙一事脱不开干系。
看着谢阁老那张皱得皮挂挂,所有表情都被那一道道皱纹给切断了的脸,圣上心里聚集了多日的怒气,终于在这个瞬间爆发了。
当然,他没有在广明殿里爆发,更没有当场斥责身为讲官的谢阁老。他是在经庭结束,又态度和善地送走了谢阁老之后,方才爆发出来的。
彼时,圣上已经回到了承明殿,傅庚正坐在他的下首,微垂眼皮看着脚面儿。
圣上便面色淡淡地道:“傅卿家。朕记着你手上有一样事物,前些时候才呈给朕看过。朕一时有些记不清彼物为何,傅卿家可还记得?”
傅庚不动声色地道:“陛下,臣前些时候呈上的事物,乃是前朝殇帝亲笔所书尺幅小卷,陛下阅后极言工妙。”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了傅庚一眼,语意淡然地道:“傅卿家以亡国之物予朕,用意何在?”
傅庚避身而起,跪伏道:“臣不敢。”
皇帝冷哼了一声,道:“得了。别给朕来这套。”说着他便将身子一正。端容道:“傅庚听旨。”
傅庚连忙双手伏地,跪听圣旨。却听皇帝隐含着怒意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记,着都察院左副督御史傅庚、大理寺卿唐寂、通政使黄仆。重查护国公许衡通敌一案。钦此。”
皇帝一面说。那司笔监便运笔如飞。将圣上口谕记在了诏纸上,最后印上玉玺大印。
傅庚便伏地跪叩道:“臣领旨。”
皇帝看也没看傅庚,只向一旁侍立的大监夏满喜道:“你即刻便去剩下的两家宣旨。”
夏满喜忙躬身道:“奴才遵旨。”说罢便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诏纸。自去颁旨不提。
却说傅庚,自承明殿出来之后,他的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直到坐上了侯府的马车,在车帘合上之后,他的唇边才勾起了一抹冷笑。
当年护国公许衡手握重权,父子三人镇守西北、滇南两处,拥兵近五十万,乃是先帝极为倚重的臣子。
后许衡父子卸去了军权,举家回京,被先帝封了国公爷。虽身处京城,然那西北与滇南两处将领却仍为许氏麾下旧部,许衡父子在军中威望依旧极高。
许国公六十大寿那天,因一桩失窃小案,时任金陵府尹的裴元以及五城兵马司总指挥周乾,却是自许国公家中搜出了一封书信。
这封信是当时正与大汉为敌的胡狼国大泽军元帅写来的。在信中,敌军首领备细言明了他们如何假作攻城,许国公旧部如何诈败失守,敌军如何连夺几城,以此威逼圣上将军权重新交予许衡父子之手等等。在那封书信的末尾,赫然便印着大泽军元帅的虎符大印:鹰首蛇身之印。
此信一出,先帝爷大为震怒,立刻便将许氏阖族下了诏狱。
自有秦以来,军中武将历来便有“养贼自重”一说,此信却恰是最好的证明。先帝爷怕许家造反,密捕许家之后,又联合裴家在军中势力,以嘉奖为由,将许衡旧部将领召集进京,于文华殿前的巷道之内,由龙禁卫一举尽数斩杀。
是日,那宫墙之内、巷道之中,近百将领血溅当场,方砖地上断肢飞散、琉璃瓦上血滴如注,直若下了一场血雨,洒扫的宫人清洗了数月都不曾洗净。
直到现在,文华殿前巷道的砖缝之中,尚还余着暗黑色的血迹。
也就是自那时起,先帝爷将燕息之所由文华殿迁到了承明殿,而文华殿经过重新修葺之后却一直空置着,再也不曾启用。
思及前事,傅庚的脸色越发沉凝。待回府之后,他便叫人将胡仲请了进来。
胡仲已是望六十的人了,须发皆是微白,然精神却很矍铄,一双眸子清光内敛,蕴着睿智的光芒。
胡仲一进屋,傅庚便将从人皆遣了出去,又叫行舟守在门口,方低声将皇帝下旨重查许衡一案说了。胡仲便捻须微笑道:“大人此计大妙,轻轻巧巧便逼得圣上动了手。若非那裴家急着立太孙,也不会叫圣上瞧见如今朝堂之上的态势,便不会重查旧案。现如今这旨意一下,裴家只怕要慌了神。”
傅庚冷冷地道:“裴家当年便是以此案得了圣心。许氏阖族尽绝之日,裴妩却便被先帝爷指婚今上,裴宥官至兵部左侍郎,裴宽官至西北大营北营都督,裴守督军辽西。其后便是因了裴家助力,今上方成九五至尊,裴家更是权倾朝野。”
听傅庚直接便指名道姓地说出了元后姓名,胡仲不由面色微肃,道:“大人,慎言。”
傅庚将袍袖一拂,淡然道:“先生觉得,今上是如何想裴家的?”
胡仲沉吟道:“昔,受之恩;今,惮其势。”
傅庚点头道:“先生实乃一语中的。君臣相忌,便是我等之机。那裴家风光了几十年,如今也该收一收了。机缘巧合之下我查到了那枚鹰首蛇身之印,当年护国公一案却是有了转机。”
说到这里,傅庚的面色已是冷若寒冰。
第356章
当年护国公一案惊动朝野,先帝爷便是借助此案,将西北与滇南两处军权重新握在了手中。后又出了个六皇子刘筠,战功赫赫、出奇制胜,攻克胡狼国,更是令先帝爷放心地将大位传予彼时还是二皇子的刘简。
在先帝爷心里,新帝刘简有了亲弟弟的鼎力相助,背后又有裴氏一族的全力支持,必能稳坐龙庭。至于外戚势大恐成后患,彼时却是顾不得了。
四大世族势力盘踞近百年,门阀世家与中央政府之间矛盾已深,先帝爷穷其一生极力打压,却也只是稍有缓解而已。借助裴氏一族坐稳江山,当年亦是先帝爷的无奈之举。
其后,正因有了英王刘筠的存在,西北兵权得以分散,再加上威北侯在辽东日益威重,裴氏一族的力量却是被削弱了许多。至于其他门阀世族,亦随着新政的颁布以及流官制的实行,渐渐有了松动的迹象。
目下重翻旧案,护国公许衡通敌一事真相如何,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就算许衡当年真的通敌,傅庚也要将之翻成冤案。这是皇帝想要的结果,也是傅庚想要的结果。
思及此,傅庚面上的冷意又换成了淡笑。他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淡声道:“说起来,一个死了多年的元后还能把持中宫,号令重臣,也算是本朝之大不幸了。如今也算是诸事归位,那位裴皇后么,也只好请她再往后靠一靠了。”
胡仲闻言面露疑惑,凝思片刻后方低声问道:“大人一直论及元后。难道……”
傅庚淡淡一笑,道:“圣上中宫空虚,我只是想要给圣上的后宫里充几个人罢了。”
胡仲面上不由露出了惊讶之色,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傅庚笑看了胡仲一眼,漫声道:“先生难道不知,古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今有辗转反侧,思之不得么?我这个做臣子的,自是要为君分忧,解君相思啊。”
听了这话。胡仲脸的上惊讶之色越发地浓了。迟疑地道:“大人难道是想要……”
傅庚点头道:“正是。今上身边的后位,如今也该填上了。”
胡仲的表情立刻便从惊讶变成了震惊。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傅庚,良久后,那眼神便渐渐转成了恍然大悟。最后他的脸上已是露出笑来。轻轻抚掌道:“老夫明白了。大人这一招釜底抽薪之计。当真妙极。”
傅庚好整以暇地端起了茶盏。淡笑着道:“那许衡尚有一个孙女在世。”
他这话虽只说了一句,然而,这话里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却足以叫胡仲半晌不曾反应过来。
不,这并非他不曾反应过来。而是他明明反应过来了,却仍是不敢相信。
傅庚明显是早有准备,甚至连那个许氏的后人也都握在了手里。看起来,他早就在图谋翻案一事。只是此前可能是因时机未到,所以他才一直按兵不动。
如今机缘巧合之下,事情却是有了极大的转机。傅庚此时不过是顺势而为,将手上早就准备好了的事物,一样一样地抛出去罢了。
胡仲脸上的震惊表情,傅庚尽收眼底。他知道,他这番话说出来,老先生只怕要一晚睡不好了。
不过,他已经做足了准备,而今水到渠成。他只要轻轻推上那么一下,无论是裴家还是太子,只怕身上都要掉几块肉下来了。
傅庚目注茶盏笑而不语,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深意。
对于这些朝堂之事,傅珺自是有所耳闻的。但她再是有所耳闻,也无法将尚林局的那具腐尸与护国公一案的重审联系在一起。
最近许娘子来得极少,每一次回濯雨堂皆是神色匆匆,说不上几句话便要走。傅珺所知的零星一点消息,便是在许娘子匆匆来去的那一会时间里得到的。
护国公案重审一事,在朝堂上引起了极大的动荡。
也许正因了这动静极大,外表看来反倒是一片安静。因此傅珺对此知道得一点都不详细,只知道此案很可能是一个大冤案,当年那封信很可能是有人伪造的。
而再多的信息,许娘子那边却没有透露多少。
好在傅珺对政治局势也只要知道个大概便够了。许多事情,只看大势走向便可知端倪。至于那些具体的权力斗争,傅珺这个前世的小警察自是既不擅长,亦不感兴趣的。
日子平静地滑了过去,四月初的时候,傅珺突然收到了许娘子托人传来的一句口信,说是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