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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庶得正-第1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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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短须夫子不由抚须笑道:“好一个‘人制不足,以法制之’。”

    此时,便见另一个面容清瘦的夫子问道:“那依你之言,这律法却是治国的根本么?”

    傅珺端然道:“学生确是如此认为。且学生以为,法理大于人情,法制应高于人制。人生于天地间,便应对天地常怀敬畏;同理,人活于尘世之上,亦应有所畏惧,否则这世间秩序全凭一心,无外力约束,岂非太过轻率?”

    那清瘦的夫子闻言便微微点头。

    看他的表情,傅珺清楚,他并不是认同自己的观点,而是表示明白了她的想法与思路而已。

    此时,便见旁边那个始终未曾言声的女夫子向傅珺含笑温言道:“六艺之中,你选哪一个?”

    傅珺便向这女夫子看了一眼,却见她年约三十许,容颜颇为秀丽。傅珺便态度恭谨地答道:“学生选的是琴。”

    那秀丽的女夫子便又问道:“师从何人?”

    傅珺答道:“清湘居士乃是学生的先生。”

    那秀丽女子的眼睛便是一亮,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终是忍住了,只点了点头道:“奏来。”

    傅珺又躬了躬身后,便即向一旁的琴台边坐了,略静了静神,又将琴弦“仙翁,仙翁”地调试了几声,便缓缓抬手,按弦而奏。

    傅珺的考试曲目乃是《聂政刺韩王曲》。

    此曲乃是上古之曲,取自《琴操》,说的是一个叫聂政的人,因父亲被韩王杀死而苦心报仇,潜入山中修炼琴技十载,最后混进王宫刺死韩王的故事。

    据说,那著名的《广陵散》便是据此曲演变而来的。

    傅珺之所以选择这个曲子,原因无它,只因此曲为残曲,篇幅短不说,指法亦较为复杂。

    傅珺是个天生的音痴,虽在柳夫子多年教导之下有所改善,但对于那种指法简单却讲究意境的曲子,傅珺始终掌握得不太好。反倒是那种指法繁复、曲调浓烈的曲子,她还能应付得下来。

    且这《聂政刺韩王曲》所知者极少。那柳夫子浸/淫/琴之一道多年,所学甚富,这才能将此残篇教予傅珺。傅珺此刻弹来,却也是有些讨巧的意思。

    一曲弹罢,傅珺给自己打了个八十分。

    刚才与那几位夫子的一番问答,倒是将她的心气又激起来了一些,因此她抚琴之时倒也有些飞扬绝烈之意,与此曲应有之意相去不远。

    果然,那几个夫子听罢此曲,面上的神情又是微有讶然。


 第296章

    那秀丽的女夫子看来是专门教乐器的,此时依旧是由她发问道:“为何选择《聂政刺韩王曲》?”

    傅珺便道:“学生天赋平平、才能有限,此曲恰能扬长避短,故选此曲。”

    那秀丽夫子听了这话,面上便露出笑容来。一旁那面色白净的女夫子却是淡淡一哂,微有讥意地道:“你方才口口声声说得是律法,如今却偏又选了一首杀人害命之曲,却是为何?”

    傅珺微微一愣。

    这个女夫子的问题倒是不大好回答。

    虽是心中犯难,但傅珺却也不曾慌张。她从容地思索了一会,方才恭声道:“学生方才论及律法之语,乃是学生对于法家学说的一些感悟。至于抚琴一曲,却是为了将学生所学尽可能地发挥出来。这两者间并不矛盾。且此曲最初,便是因那韩王滥杀无辜,方导致聂政复仇。设若那韩王守法遵纪、依法行事,不轻易夺人性命,则此悲剧亦可避免。”

    那白净的夫子闻言又是一哂,却是没再说话了。

    短须夫子便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傅珺便又依礼向夫子们拜辞。

    那几个夫子凝神看去,却见这位“三十八号”学生行止从容,不见半分被人逼问的慌张与颓色,仍是有若修竹亭荷一般端正雅致、风度翩翩,向着几人施了一礼,这才不急不缓地离开了。

    待傅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后,那短须夫子便向一旁的学监示意了一下。让他稍后再叫号,随后便转向那白净的女夫子,抚须道:“何夫子方才未免过于严厉了些。”

    何槿便淡笑道:“曹山长,我若不严厉,如何可知那三十八号于盛怒之下的礼仪?”说着她便又转向那秀丽的女夫子道:“魏夫子却是过于和婉了。”

    魏霜便浅笑道:“不过是个小姑娘,何需为难于她?”

    何槿摇了摇头道:“你呀,便是心太软了。”说罢她便又道:“不过,这三十八号的礼仪却是极好的,便是被我那般逼问,依旧形容安雅。着实不易。赵学监亦言。楼下候考之时,这三十八号亦极为从容,赵学监是给了‘淑清雅靓、端仪凝秀’的评语,可见其礼仪上佳。”

    那曹山长名叫曹诩。此时亦是点头道:“老夫亦觉此女极好。那一番关于律法的言论颇妙。”说罢他又问那个清瘦的夫子道:“严先生怎么看?”

    那严希原就是本朝书法大家。此时便道:“这三十八号文中字意不去谈它,只说那十六个字,却是颇有意思。”

    曹诩便道:“愿闻其详。”

    严希便道:“若论此女字中根骨。并算不得极好。然其字中所蕴之意,却极为少见。她的字应是汲取了颜柳两家,却又脱出于其间,一笔一划冷凝自持、端严无情。虽无颜筋之韧、柳骨之硬,却森寒陡生、如千仞壁立。再听她说那律法本是无情之物,我却是觉得,她倒是字如其思,思如其字了。”

    曹诩不由抚掌笑道:“能得严先生这一番点评,这三十八号倒也是个人物了。”

    那何槿闻言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魏霜则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因傅珺已经是倒数第三个考生,因此,接下来的面试只进行了约一炷香的时间便结束了,几位夫子便也各自辞了出来。

    那魏霜与何槿等人招呼了一声,便自回了夫子们的屋舍。

    白石书院女学部的夫子屋舍便在书院最北端,乃是十来所精致的小院儿,绕着一面矮坡而建。那坡上植着数十株枫树,坡旁又有一汪极清的潭水,水上架小石桥一座,最宜秋时赏玩。

    魏霜回到住处之后没过多久却又出来了。她戴了一截极长的黛色帷帽,手里擎着个小包袱,慢慢地从书院一侧的角门踱了出来,随后上了一辆极不起眼的驴车。

    那驴车晃晃悠悠地沿着十字街向南行去,转过潘楼巷,又从那南斜桥上穿过,绕过桑树街,便来到了一处极幽静的巷弄里。

    这条巷弄细而长,两侧皆是起得三、四丈高的青砖墙,驴车缓缓而行,不久便在一扇小角门前停了下来。

    魏霜提着包袱下了车,向那角门上慢三下、快三下地敲了门,角门便应声而开,魏霜闪身进去之后,那角门便又迅速地合拢了。那辆驴车却是停也未停,一直便往巷子的另一头行了去。

    那角门之后是一片极小的院子,魏霜面无表情地向那门后的一个老婆子点了点头,便脚步迅捷地穿过了院子。

    小院过后是一道回廊,转过回廊便又是一所庭院。这庭院比之前那个却大了许多,花木精洁、假山重叠,建造得十分轩丽。

    魏霜熟门熟路地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便来到了花园深处的几间精舍前。

    那精舍前直挺挺地守着几个侍卫,皆是脸色苍白、五官平淡。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魏霜走了进去,连眼珠都没转一下,直若死物一般。

    魏霜跨进院门,步上台阶,又推开一道朱漆红门,眼前蓦地便是一暗。

    那朱漆门之后,无厅无堂,唯充塞着一重又一重的锦纱垂幔。她推门的动作带起了一阵风,那锦幔依旧垂着,轻绡纱罗却是迎风轻摆,直扑到人脸上来。

    魏霜停下脚步,回手将朱漆门重又合上。

    此时,却闻那重重纱幔后传来了一阵极其微弱的声音。魏霜凝神听去,却闻那声音里既有着男子的柔声低语,亦有女子压抑的哭泣,还夹杂着一阵阵低沉的野兽的吼叫声。

    魏霜的眸中便露出一抹极淡的嫌恶来。她垂下眼眸凝了凝神,方才转过头去,对着屋子的某个角落抬高了声音道:“属下见过主子。”

    她的声音并未令里头的动静稍停。反倒让那野兽的吼声又响亮了一些。而随着这一声响亮的兽吼,男子轻声喝斥的声音与皮鞭甩地的声音亦传了过来,那女子的声音却是一丝也听不到了。

    过了好一会,垂幔后方才传来一阵奇异的“哐啷”之声,似金似石,旋即一个慵懒的男子声音便道:“进来吧。”

    魏霜垂下眼眸,掀开重重纱幔走了进去。

    纱幔之后立着一架绣了百美戏蝶图的屏风,转过屏风便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在正前方靠墙的长榻之上,一个男子披着件玄色锦袍,正半袒斜卧。

    他的皮肤有些苍白,眉黑而长,下梢微有些垂;一双眼睛亦是狭长而微垂的;鼻梁高挺、唇红如丹,面相有一种阴柔之美。


 第297章

    此时,那阴柔男子一头漆黑的长发披散于胸前。他一手端着个苍色玉杯,勾着唇角露出个有些魅意的笑来,向魏霜抬了抬下巴道:“你来了。”

    魏霜躬身道:“属下来迟了,请主子恕罪。”

    那阴柔男子端起杯子啜了口酒,语气懒懒地道:“罢了。今儿可有什么新鲜事?”

    那魏霜便道:“却是有两件。”

    那男子便丢下酒杯,向旁边的果碟子里拿了一串葡萄,拣下一颗来放进口中,润泽的红唇一开一合地道:“说来听听。”

    那魏霜便道:“今儿的三十三号与三十八号二人,倒是有趣。一人仿着前朝乐府写了首短歌行,另一人写了篇论律法之文。”

    那男子听了这话,狭长的眸中便露出一抹兴味来,问道:“生得如何?”

    魏霜垂下眼眸,掩去眸中那股极深的厌恶之色,淡声道:“三十三号是清秀佳人,三十八号乃是绝色丽姝。”

    “哦?”那阴柔男子的唇角便勾出个笑来,问道:“可知这两个都是谁家的?”

    魏霜的眼眸垂得更低了,淡声道:“主子恕罪。那考生姓名皆是封起来的,属下稍后会去查。”

    阴柔男子便将那串葡萄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懒懒地道:“无趣。查到了告诉我。”

    魏霜躬身道:“是。”

    那男子便又向旁边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随着他的话音,便见从那纱幔的阴影下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是个中年男子。容貌十分普通,唯一双眼睛一大一小,眼神极为阴鸷。

    此时,这男人便向那阴柔男子道:“属下并无话说。”

    那阴柔男子便随意地挥了挥手,魏霜便退了下去。

    那阴柔男子便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那大小眼男人,淡声道:“我说,你也在这里藏了好些时候了,何时才能为我动上一动?”说着他又嗤笑了一声道:“你身为弃子,能得活命也差不多了,所求可别太多哦。”

    那大小眼男人淡淡地道:“主子此言差矣。藏剑山庄从无弃子一说。因为所有的弃子皆成了死人。属下之所以没有死。不是主子护得好,而是属下于山庄未必无用,所以山庄才放着属下没动。”

    那阴柔男子便勾着唇角笑了笑,一双狭长的眸中却是射出两道冷光来。淡笑道:“这么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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