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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海立其人贪婪成性,听到这么大一笔钱财,不动心才怪。
贺云钦应该早有这方面的猜测:“他上月开始跟陈白蝶来往,紧接着陈白蝶便登报卖房,房尚未卖出,白海立就在茶话会上被杀,如果他真知道什么,多半也是从陈白蝶处听来的。”
“那为什么白海立死了,陈白蝶却无事。”
贺云钦看看腕表:“这是其一,第二个不解的地方,就是凶手为何盯上潘太太,单单因为出事时潘太太在茶话会场外?可潘太太至今想不起来看见过什么,如果她自己都不确定,凶手何至于冒这么大风险动手。”
红豆默然,这一点她也百思不得其解。
贺云钦想了想道:“还记得出事前几日,白海立曾跟踪过我们的洋车吗。”
红豆一愣:“记得。”
“这两人之所以成为同一伙人的目标,一定有什么交界点被我们忽略了,我现在在查这两人的关系,都这么晚了,那边应该回消息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下人在外头敲门:“二少爷,有你的电话。”
小书房的电话未设分机,平日最为僻静,贺云钦想是为了说话方便,每回都到小书房打电话。
他起身道:“你先睡,我接完电话回来。”
红豆目送他背影出去,明明累极,仍没有睡意。
过了许久贺云钦回来,她忙坐起道:“怎么样?”
贺云钦立在床边:“茶话会头几日,也就是白海立跟踪我们那晚,警察厅的人从同福巷出来后,又去了潘公馆所在的胜美路,随后将车停在潘家对面,足足在那盯了半晚才走。”
红豆一讶,哑然片刻,想清前因后果,语含讽意道:“这伙人先是跟踪你的洋车,再去盯梢我舅舅家,此番作为,若说不是奔着我们来的,我怎么也不信,莫非他想借盯梢潘家找到对付我们的契机,这么下三滥的主意,真亏这瘪三想得出来。”
贺云钦道:“这一点我之前没想过,我现在怀疑在白海立盯梢潘公馆这两日,潘太太无意中看到了什么,我们不如换个思路,等潘太太明早醒来,问问她可在潘公馆附近见过白海立,也许这一回她能想起什么。”
***
第二日,红豆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醒来时贺云钦早不在身边了,她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躺了许久,还觉得困倦,干脆翻个身继续睡。
不知睡了多久,等倦意恢复得差不多了,往梳妆台上的小小西洋座钟一看,竟已十一点了。
她吓了一跳,贺家没一个人来叫她,竟任由她睡了一上午。
上学是来不及了,她忙梳洗了出来,既然在家,少不得到婆婆房中露个面。
到了那,贺家几位女眷都在,贺太太正命下人拾掇轻薄的绫罗绸缎,预备装入箱笼,运到重庆去,隔老远就听见轻声笑语,屋子里热闹极了。
贺兰芝跟段明漪两姑嫂在边上帮着打点,看红豆过来,贺兰芝笑道:“二弟说弟妹不舒服,一大早又是要找瑞德又是程大夫的,依我看,弟妹哪像生病,气色明明比前些日子更好了。”
第90章()
红豆笑了笑:“大姐。”
开战在即;大姐夫张明景在政府里忙于要务;贺兰芝操持家事;已经两月未来了。今日想是听说贺家忙着迁往重庆;特回娘家帮忙。
红豆跟贺兰芝打完招呼;又看段明漪:“大嫂。”
段明漪穿件家常的藕金色织锦旗袍;听了这话抬脸望向红豆;笑了笑道:“怎么样,弟妹身体好些了?”
红豆微微一笑:“好多了。”
贺太太拉红豆在身边坐下,细看她脸色:“我看是昨晚剧团的事受了惊吓;早上老二让找程院长,谁知程院长一大早被请到王次长家去了,老二又给瑞德打电话;瑞德诊所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一时赶不过来。干脆等程院长吧,他的医术出了名的好;让他好好给你看看;我们更放心些。”
红豆甜甜一笑:“劳婆母费心了;我睡了一觉好多了。”
的确;她这一觉睡得饱透了;睡得腮上透出一层淡淡的水粉色,细看之下像幽夏碧池中初绽的粉荷;漂亮极了。
贺太太越看越高兴:“不施胭脂也有好颜色。老二这气色真是好得没话说。”
说着这话,心中忽一动;目光落到红豆腰腹处;刚要说话,管事便进来询问运载古董器物之事,贺太太答对完,又有下人来问旁的事,贺太太耐着性子逐一进行安排,一时间千头万绪,再顾不上说闲话。
贺兰芝看进来满屋子下人,便跟段明漪告辞出来。
回了房,段明漪先是令下人生火,接着让人奉茶,随后到里屋找了件大流苏披肩披到身上,端着杯热气腾腾的红枣茶,缩到沙发上慢慢地喝。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暖烘烘的,贺兰芝不比段明漪,坐下后只觉得热,握了握段明漪的手,凉丝丝的:“你这畏寒的毛病还是不见好。调理了这些日子,小日子还是不准?”
段明漪笑道:“有时准有时不准,一入秋就手脚发凉,我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都习惯了。”
她的语气很淡然,贺兰芝不便多说,只悄声问:“仍在吃仁和堂的方子?”
段明漪嗯了一声。
贺兰芝打趣道:“你这受过西式教育的人,骨子里倒跟亲家太太一样老派,每回不舒服都找中医调理,照我看,你吃了这些方子仍不见好,不如换大夫瞧瞧,去年我们家老大总是发晕,仁和堂看了许久不见好,给瑞德看了一次,他给孩子拿了什么德国补铁的药丸,吃了两个月就好了。”
段明漪柔声道:“说来我这也算不上病,近来宁铮太忙,我自己也有许多事要操持,药吃一阵停一阵的,就算不见效也不奇怪。等去了重庆安顿下来,我让宁铮给我再重新找大夫瞧瞧。”
贺兰芝回想方才情形,面露疑惑道:“刚才我看二弟妹的样子,怎么像是怀孕了?”
段明漪一顿,垂眸放下茶盅,淡笑道:“算来她跟二弟成亲快三个月了,怀孕也不奇怪。”
贺兰芝哑然,老大和弟妹成亲近两年,子嗣上一无消息,若叫老二抢了先,回头父亲更该偏心了。
她道:“我和宁铮的母亲去得早,太太是父亲的续弦,进门后太太生了老二,后又生了竹筠。小时候我看父亲和他们母子相处,总觉得我和老大是这个家里的外人。”
段明漪望向贺兰芝,也许是因为年纪最长,家里这些子女中,就数贺兰芝心结最重,哪怕婆婆为人和善,贺兰芝多年来也只肯叫其“太太”,从未改过口。受她的影响,宁铮始终无法对继母产生亲近之情。
贺兰芝道:“今家里的事务全由太太把持,明面上让人挑不出错,可毕竟老二和竹筠才是她亲生儿女,回头老二和二弟妹再添了丁,老大更该被晾到一边了。你别多心,我这个已经嫁出去的女儿,绝无兴趣置喙家里的事,我只是提醒你们,别太憨直,不该争的你们不争,但该得的东西绝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段明漪不语,她又道:“竹筠也就算了,老二平日看着与世无争,毕竟是男人,他心里怎么想的,我们也猜不到。这次举家搬往重庆,到了那边的公馆,偌大一份产业,千万别事事都让太太和虞红豆揽了去,你身为长媳,该过问的就该过问。说实话,老二娶虞红豆,我原是乐见其成的,虞家什么底子,岂能跟你们段家相提并论?咱们这些交好的世家,任谁都知道你和老大珠联璧合,是贺家当之无愧的继承人。哪想到这虞红豆嫁进来,才几月就把父亲和太太笼络得死死的,眼看要打仗,老两口又是要送她出洋又要亲自教她管事的,再过几年,等她和老二风头处处盖过你们两口子,谁当家可就说不定了。”
段明漪唇边浮起温婉的笑,慢吞吞地说:“大姐多虑了。”
贺兰芝牵牵嘴角,叹气道:“我是多虑了,段家的名头摆在这,就算虞红豆再出风头又如何,可是事在人为,万一到了重庆,太太有意压制你,再处处抬举她,到时候人脉背景重新洗牌,谁压谁还真就难说。”
段明漪慢条斯理喝完茶,并不接话,只笑道:“大姐中午可要在家里留饭?”
贺兰芝摆摆手,她这弟妹看着文静,骨子里极强势,刚才那番话半是劝说半是牢骚,原也没指望段明漪听进去,只揉着太阳穴道:“明景昨天接电话闹到半晚,我没睡好觉,得先回房去补补眠。”
“近来要备战,姐夫是财政司的,想来极忙。”
“可不是。”贺兰芝作势要起身,“他忙着筹备物资,每天都焦头烂额,短短两个月,人都闹瘦了一大圈,好在昨晚总算有了点眉目,你姐夫这才消停了几分。”
“物资有着落了?”
贺兰芝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听说当年有位洋人埋了好些金条在洋房里,少说有八千根,若是用来支持前线战事,足够应付一阵子了。”
段明漪暗吃一惊:“找到这些金条的下落了?”
“还在找。”贺兰芝对此并不感兴趣,“听说藏在沪上某所洋房里,怪就怪在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哎,我记得你大哥不就是学建筑的?”
段明漪嗯了一声:“他在英国学的建筑学。”
“我估计就是建房子的时候做了手脚,所以金条一直找不到。这件事如今是顶级机密,我也是无意中听了一耳朵,你听听就罢了,说来跟咱们没关系,万不可外传。”
段明漪抿嘴道:“大姐难道还信不过我。”
这时下人道:“大少爷回来了。”
不一会贺宁铮进了屋,尚未跟妻子说话,先看见贺兰芝:“大姐来了。”
贺兰芝懒洋洋起身道:“你们两口子说话,我回屋歇一歇。”
她走后,贺宁铮脱下外套递给段明漪:“昨天岳母来了?”
段明漪莞尔:“来看看我。”
贺宁铮犹豫了一会,笑笑道:“我听说她想给四妹和唐表弟说亲,被太太给回绝了?”
段明漪眨眨眼:“母亲就是看表弟刚刚学成归国,生得也一表人才,心血来潮想做个媒罢了。你怎么知道的,太太告诉你了?还是告诉父亲了?”
贺宁铮避而不答,自顾自走到床边,坐下换鞋:“竹筠体弱,性子也单纯,还是家中幺女,她的亲事,太太难免看得重些,之所以回绝了,未必是看不上唐表弟,回头我再跟岳母说说,让她老人家别多心。”
段明漪道:“我昨晚已说过她老人家了,你放心,往后她绝不会闹这样的笑话了。”
贺宁铮一怔,起身揽住段明漪的腰:“大哥和二哥去年开银行亏了不少钱,唐家的轮船公司近年经营不善,岳母先后投了不少钱进去,全都血本无归,今早我开了笔款子给岳父送过去了,他们拿着将就先用,局势太乱,我还是建议岳家以持成守盈为主,不宜妄动。”
段明漪微愠道:“你这算是接济?若是让父亲和太太知道了,成什么样子。回头我就让大哥把款子送回来。”
贺宁铮笑道:“你就是脸皮薄,前头我不是听见你说老二给弟妹的娘家在圣约翰边上买房子?此事不知确否。”
段明漪露出惊讶的表情:“还有这种事?我可没说过。”
贺宁铮道:“那就是四妹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