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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壁千仞,岩叠危崖,大雨如瀑布一般,浇得人人面『色』如土。再过得片刻,雨点又飞成了雪花。
大雪茫茫地落下来。
一匹马失蹄滑落,好几个人奋力想要去拉住缰绳,马鼻都被拉出血来,但终究脱力松手,战马悲鸣一声坠入激流之中,滔滔碧波翻涌而起,很快就吞噬了这匹马,只余下旋涡中泛起一团白沫。
有人喃喃地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胡天八月即飞雪,下雪并不稀异,这山谷夹在巨大的高山中,晴时才能看见一线天,自入谷中的头几天,风沙遮天蔽日,然后,就下起暴雨。
山谷中根本无路,人和马都只能小心翼翼,沿着激流冲刷出的河谷往上游艰难行进,说是河谷,其实亦是悬崖,头顶落石不断,底下是滔滔激流,河水湍急得不管是人或马掉落都无法施救。
半夜扎营也只能扎在坡壁上,翻个身都可能落水,有一次半夜遇见山崩,山石和着碎岩崩下来,瞬间就埋了百人。从此后,每每半夜所有人都只敢裹着毡子贴着山崖轮班睡觉,稍有动静便起身就逃。
人马俱疲,一路行来,总有驮粮食的马匹落水。
干粮也快吃完了。
领兵以来,几乎不曾有过这般绝境。
第49章 番外(10)()
马前的小校终于忍不住拉住我的缰绳:“裴将军,若再往前走,咱们只怕没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我并不应答,只是大声鼓劲:“走到前面开阔些的地方,咱们生火!烤干粮吃!”
雪下得越发绵密,只有寥寥几个人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我知道士气已经低落到几无可低的时候,这群羽林郎,原本是京中显贵子弟,此番西来,好些人都以为战功易得,出京之时便如同打猎行围一般,人人兴高采烈。
便是前阵子打仗,也是安西都护府的大军压阵,他们不过挟在后军之中,待最后敌军大破时,策马『乱』冲了一气,便以为那是刀头见血了。
直到进到这绝壁之下的河谷,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损兵折将。
可是我不能退。
因为还没寻到太子。
那是我自幼侍奉的储君,将来这天下的主人。
从六岁时我便清楚地知道,哪怕拼上自己的『性』命,我也得护得这个人周全。
眼前的深碧泛着白沫的激流终于平缓下来,举目可望见前面有一片山坡,地势平整一些,我勒住马,传令下去,大队在缓坡上休整,顺便吃午饭。
风雪漫天,人人苦不堪言。
我下马站在缓坡前,看着最后一个人从我面前走过,这下布置好哨探,注意山上落石。
一堆堆篝火已经生起来,所有人围着火堆,瑟瑟发抖。
所携的干粮,只余下干硬的馕饼。
有好几匹的马蹄受伤了,流着血,踏在积雪上,朵朵红『色』洇开,像不祥的花朵。
我狠狠心,将马背上的干粮都卸下来,命人将伤马杀了。
烤马肉的香气萦绕散开,每个人都又冷又饿,饥肠辘辘。
我看着这拢共剩下的千余人,三千羽林已经折损过半。而太子下落不明,再往前走,险象环生,而往后退,只怕亦要死不少人,才能退出这山谷。
真正的进退维谷。
头顶的雪还在绵绵地落着。
马肉烤好了,每人分得一块,我自己也拿了一块,刚狠狠咬了一口,忽然听得哨探大声喊:“落石!落石!”
我悚然一惊,落石往往伴着山崩,所有人几乎都一跃而起,我大声呼喊:“贴着山壁!快往高处去!”
所有人都闪避着不断飞落的石块,山高处发出可怕的沉闷响声,我心一沉,这种声音我听过,就在山崩的那个可怕夜晚,越来越多的山石滚落下来,渐渐密集,有人被碎石击中,掉落湍流中;有人满面鲜血,趴在地上绝望哭喊;更多人一边闪避山石,一边护住头,试图往山更高处爬去。
我忽然看到不远处一道宽大的石梁,便如屋檐一样探出半空,但如果真的山崩,只怕这么大的石梁塌下来,所有人仍旧会被压成肉泥,但是『乱』石如雨中,越来越多人被砸中,不断掉落湍流,我不能再犹豫。
我大声呼喊:“石梁!躲到石梁下!”
我闪身避开了落石,将一个差点被落石砸中的校卫推到了石梁下,所有人也看到那道横亘在半山的巨大石梁,纷纷朝着那里爬去。
我拽起一个伤兵,又拉住一个险些失足的小校,将士们纷纷你拉我拽,最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所有人终于都躲进了石梁下。
落石像雨点一般砸下来,我们默不作声贴着山壁,看着外面那些落石。
有好些人适才被砸伤了,也紧紧咬住牙,不曾发出半声呻『吟』。
这些日子以来人马折损,没人敢当着我的面说什么,但都私下里传说,揭硕称这里是神山,擅入者会惊动神灵,山崩一定是山神之怒。
没有人知道山神还会怎么样愤怒,外面的落石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每个人都面『色』如土,如果像上次一样,半个山坡崩塌,只怕这石梁也挡不住。
沉闷的响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更有大块的巨石从山上落下。
只怕真的要再一次山崩了。
石梁微微震动一下,发出可怕的响声,不知道是不是石梁上落了太多巨石,明显石梁即将崩塌。
所有人都仰面看着石梁,每个人脸上都是自知必死的绝望。
我并不惧死,只是愧疚,未寻得太子,是为不忠;领众人至此死地,是为不义;殒命于此,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不孝。
不忠不义不孝,何其惭愧。
我护住一名伤兵,将自己的刀竖在他身边,或许这柄御赐金刀根本撑不住半点石梁,但塌下来的瞬间,它总能让人少受点苦。
我说:“别怕。”
那伤兵点点头,眼眶里全是泪水,叫了我一声:“将军。”
濒临绝境,多挨一刻是一刻。
石梁又晃了一晃,发出沉闷而可怕的声音,终究没有塌落。
外面的落石渐渐稀少,也不知过了多久,再听不见落石的声音。
山崩终于结束了。
所有人战战兢兢爬出石梁,这才发现石梁上顶住了好几块巨大的山石,整道石梁都摇摇欲坠。
风雪早就停了,天空低处悬着一弯新月。
忽然有人不禁发出一声惊叹:“湖!神湖!”
我绕过巨大的落石,也惊呆了。
凭空之间,山谷里那湍急蜿蜒的河流消失不见,『露』出『乱』石滩一般的河床,而在不远处,竟然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湖。
湛蓝的湖水在新月的映衬下,仿佛一面光滑可鉴的水晶盘。
所有人都没敢说话,怕再惹得山神发怒。
石梁摇摇欲坠,此地亦不宜久留,我整束人马,带着人再往前,绕湖行去。
山崩之后,路更难走了,这一次又折损了更多马匹,余下的人多少都负了点轻伤,人人垂头丧气。
大家静静地在山谷中穿行,直到走了大半夜,才又寻了一个稍平缓的坡地,在湖边扎营。
所有人都又困又累,我亲自守夜,待天『色』将明时分,才换了羽林郎值夜。
我几乎往羊『毛』毡子上一倒就睡着了。
天明之后,大家草草吃了点干粮就拔营。
行了两个多时辰,晌午时分,太阳终于照进山谷,但是毫无暖意。
连我也想不出法子,给大家鼓劲。
山崩失陷了许多干粮,存粮也吃不了几日,若再不退出山谷,只怕就真的是绝境。
我也不明白自己这般执念,到底是对还是错。
忽然前方的探马叫起来:“有人!将军!湖里有人!”
我举目望去,湖边都是些嶙峋的『乱』石,有巨大一块青石像屏风一般『插』在水中,那石上隐隐约约好像是伏着什么,但湖水反映着日头,波光粼粼,迎着光看不清楚。
我甩开缰绳下马,不管不顾地冲进湖水中。
水很快没过腰际。
我又蹚着水往前走了几步。
真的是人,是他们!
太子殿下和九公主被水冲在巨大的青石上,水淹没了他俩大半个身子,殿下用腰带紧紧地将他自己和九公主系在一起。
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呢?
天可怜见!
终于让我寻到了!
我伸出手去,手指竟然在颤抖,所有人都注视着我,我在心中祈求,也不知道自己在祈求什么。
他们两个都还活着!
只是气息微弱。
我一口气这才呼出来,不由得身形晃动,竟然差一点就跌落水中。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想起来,伸手去试探两人气息的时候,我竟然先试的是公主。
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呢?
或许是在想,如若公主死了,太子纵然活着,只怕也熬不下去。
近乎神迹。
忘川之水,在于忘情。
他们两个人苏醒过来之后,我真的没想到他和她都会将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
公主自从成了太子妃,每每不乐,总是闹着要回西凉去。
只是她不知道,西凉是回不去了。
她也不是不快活,只是有时候,偶尔凝睇的样子,让我隐隐约约觉得担心。
太子约我喝酒,跟我说起正值妙龄的诸位公主,问我中意哪一位。
我随口说:“哪个都成。”
反正是要尚主,娶哪一位公主有何区别。
殿下瞧了我一眼,忽然说道:“终身大事,你就不挑一挑吗?”
我笑着饮酒:“从来是公主挑选驸马,何曾有人臣挑剔公主。殿下别为难我。”
殿下说:“你莫不是心里有人?”
我看了殿下一眼,殿下大笑起来:“看,我猜你心思,必中的。”
殿下打趣半晌,见我不应,也就不再提了。
我回到自己府中。
黄昏时分,又落着绵绵细雨,庭中梧桐树枝叶繁茂,映得屋子里一片暗沉。
小雪喵喵叫着迎上来。
我弯腰抱起它。
我用手指挠了挠它的脖子。
它脖子里系着小小的金铃铛,发出细碎的声音。
我想起很久之前,第一次见到这只猫。
那时候太子妃还是西凉的九公主,她无忧无虑地给我看这只猫,说道:“看,顾小五给我赢来的!它叫小雪!”
那时候小雪只有拳头大,她抱着它,一人一猫,都像茸茸的一团。
她日常足踝上系着金链子,坠着一串金铃,一走动起来,就发出清脆的声音,这时她一动弹,足上铃铛却掉了一个,骨碌碌滚到我靴边。
我替她拾起来。
她笑嘻嘻接过去,说:“呀,正好!不用叫金匠替我焊回去了。”一边说,一边解了发带,从那金铃中穿过去,就替小雪系在它脖子上。
小雪不惯,用爪子不停去挠金铃,公主捉住了小雪的爪子,不让它去抓挠,问我:“顾小五呢?”
我说:“在楼上吧。”
公主仍旧捉着小雪的爪子,抱着猫,缘梯而上,到晒台上去寻殿下了。
她足上金铃哗哗响着,我听见她在唱歌。
不是她平日唱惯的那首,这首唱的是:“阿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