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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国公素来身强体壮,便是年过半百,依旧满头乌发,食斗米饭都不成问题,却险些被这不肖子孙给气晕过去。
最后要脸的抗不过不要脸的,在张氏打圆场下,信国公捏着鼻子让傅明炤回家,权当自己没有这个孙子。
到了说亲的年龄,他的两个兄长哪个不是所有丈母娘眼里一等一的女婿,让说亲的媒人踏破门槛,偏偏只有傅明炤,肯把女儿嫁给他的,全是一些利欲熏心的人家。
张氏信不过这等人家教出的女儿,想要从娘家里看看能不能找个接锅的,公孙氏瞄上了张家双胞胎,谁知道风声才透出那么一丝,傅明炤就与春风馆的行首闹出好一段风流逸事来。
张氏被气得倒仰,自此抽手再不管这孙子的事。失了张氏支持,公孙氏既是没面子让亲戚家牺牲自家好女孩,也没手段管住这个儿子,也只能死了“娶个儿媳,让她来管教儿子”的心。
这么一个混不吝的侄子,令嘉在心底对两个表侄女的说法十分赞同,但到底是做人姑姑的,念着血源关系,她还是仗义了一句:“小二郎也就当年拒了你们一次亲,还是你们都对他无意时拒的,你们是要记恨他多少年了?”
张妙语说道:“我们才不是记恨他拒绝我们呢!”
张妙诃说道:“我们是记恨他居然在我们拒绝他之前就拒绝我们。”
张妙语说道:“被二表哥这样的人渣拒绝——”
张妙诃说道:“简直是我们一辈子的耻辱。”
令嘉啼笑皆非。
变故忽生()
俗话说乐极生悲。
就在这场击鞠气氛正酣时,变故突生。
康宁郡主引杖击球时,一个失手,鞠杖击中另一匹马的马肚。那匹马受惊,两只前蹄高高扬起,它背上的人一个不防,竟摔了下来。
这人正是明韶。
令嘉猛然色变,脱口而出便是惊叫:“小四娘!”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击鞠事故颇多,场下的人都有充足的应对经验。见到有人落马,大家第一反应就是扯着马急急停下,避免意外踩伤。而马场边也备了一个房间,里面有专精外科的太医守着。
傅明炤第一个下马,抱起明韶朝太医那里走去。
令嘉带着两个侍女,匆匆从看台上走下,因周围人群密集,便是有醉花和醉雪两个有武艺在身的侍女帮忙,令嘉从人群里出来时,也已有些狼狈,她头上钗环十分凌乱,连鬓角都有好几绺发散了下来。但她对此不以为意,一心奔往明韶那奔。
明韶见到令嘉,朝她伸出手,委委屈屈地喊道:“小姑姑。”
令嘉见她还清醒,松了半口气,安抚地拍了拍明韶的头,问太医道:“小四娘伤得怎么样?”
对上如斯美人,便是须发皆白的太医声音也软了许多。
“傅小娘子落马后,应对得当,只扭了右脚,正骨之后上几帖药修养半月就好,并无大碍。”
令嘉剩下的半口气也松了,比起那些落马后摔断胳膊腿甚至是脊椎的,明韶这确实是没有大碍。
她说道:“那太医便正骨吧。”
太医说道:“只是正骨时会有一点痛,需要人按住傅小娘子的腿,别让她乱动,否则一个不慎,骨头就歪了。”
一旁的傅明炤道:“小姑姑,我来按吧。”
他按住明韶的腿,令嘉则坐到明韶旁边,柔声哄她:“小四娘,乖,张嘴。”
明韶本能地张嘴,就感觉一块东西被递了进来,酸味一下从她舌尖传递开来,这酸得太过刺激,明韶撑不住,上下两张眼皮一下就黏到一块。
不用令嘉使眼色,太医就动手了。
“咔嚓!”
等明韶终于从那酸味里缓和过来,能睁开眼时,她眼里残留着被酸楚来的一汪泪花,心有余悸地看着令嘉手上的果脯,“小姑姑,你的口味也太酸了吧。”
“有多酸?”明炤好奇地从令嘉手上拿了颗递到嘴里,然后他英俊的五官一下全挤到一块,生生皱起一层皮。
明韶哈哈大笑,“二哥,如果让你那些心肝卿卿看到你这模样,你看她们哪个还肯理你。”
明炤摸去眼角的泪,闷声道:“小姑姑,你这嗜酸的喜好怎么比小时候还严重?”
“有吗?”令嘉把剩下的果脯递到自己嘴里,嚼了嚼,她面色如常地说道:“跟以前一样好吃呀。”
明韶和明炤一起露出牙酸的表情
令嘉和明炤在这间房里坐着,陪明韶打发时间,等着过会长辈过来,一起出宫——有这么出意外,他们这行倒是可以提前离开春日宴。
但在长辈过来前,长乐公主和康宁郡主先到了。
康宁郡主很是诚恳地就自己方才的误伤道歉。
明韶很是爽朗地答道:“击鞠场上,意外也是常事,怪不到郡主头上。若真要怪,更多还是要怪我二哥。要不是他那么卖力,拿了好几分,郡主和我也不至于心急,我们要不心急就不会冒险去抢那球,我们要不抢那球哪里会有这出意外。所以说,都是二哥的错。”
明炤没好气地点了点明韶的眉心,“没良心的小四娘,方才是谁第一个把你救起来?”
说时,似笑非笑地瞟了康宁郡主一眼。
明韶落马也有好一会了,然而罪魁祸首却至此才姗姗来迟,为人兄长,哪里能看得惯。
康宁郡主尴尬无比。
长乐公主替她打圆场道:“方才小四娘落马,惊着不少人,表姐花了些时间帮我安抚人心,这才晚来了点。”
令嘉奇道:“除了小四娘,还有其他人受伤了?”
长乐公主哑口无言。
明韶扯了扯令嘉的袖子,十分大度地说道:“总归我现在也没什么事,郡主和表姑若是歉疚的话,下次击鞠场上可要让我几分。”
康宁郡主松了口气,立马应道:“这是自然。”
令嘉点了点侄女额头,说道:“还想下次?依着娘和大嫂的习惯,你半年内都别想碰鞠杖了。”
明韶皱了皱鼻子,应景地作出大惊失色的表情。
长乐公主忙说道:“小四娘别急,到时表姐那里我来帮你说情。”
明韶立时露出喜色,“那就拜托表姑姑了。”
令嘉和明炤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无奈的情绪。
明韶性子生来就被姑姑哥哥保护在羽翼下,性子不免养得天真软和了些,自来见不得人难受。就像这次,分明是康宁的错,令嘉和明炤也不过讽刺几句,身为受害者的明韶就急冲冲地上去给人解围。
有了明韶的面子,令嘉和明炤没再说什么,于是场面就顺利地圆了下来。
道歉完成,康宁郡主准备告辞时,又一人走了进来。
长乐公主和康宁郡主见到这人,都愣了愣。
那人正是燕王的随侍安石。
长乐公主皱眉问道:“安石,你过来做什么?”
安石恭恭敬敬地朝长乐公主和康宁郡主行礼,然后说道:“奴婢是替殿下来个傅七娘子送东西的。”
此话一出,房中几人一齐色变,具是惊疑不定。
在春日宴这种敏感的时刻,燕王来送东西还能是几个意思?
安石仿佛对几人的脸色视若无睹,兀自举起一个木盒到令嘉面前,对她说道:“七娘子的簪花的那朵赵粉落在了击鞠场边,正好被殿下拾得,只是殿下拾得完了,那花已经破损不少,殿下便叫奴婢为娘子重新准备了一株。”
说着他打开木盒,露出里面一株品相饱满,娇艳欲滴的玉楼点翠。
闻言,康宁郡主遽然色变,她方才脸上还沾着运动后特有的血色,只这一刻,血色全消,只剩一片绝望的苍白。
她死死地盯着那株玉楼点翠,问道:“你确定是五表哥准备的?”
安石垂眸,乖顺地道:“是。”
康宁郡主似是承受不住这打击一样,连这后退好几步,她红着眼看了令嘉一眼,转身朝外奔了出去。
长乐公主看着表姐飞奔而去的背影,想要追去,不过追了几步又转过身来,踹了安石一脚,“蠢货,你就不会等表姐走了再进来送花吗?”
然后她眼神复杂地望了令嘉一眼。
令嘉鬓角垂着一绺黑发,越发衬得面色皎白,美得惊心动魄。
长乐纵是想要迁怒与她,但对着这么张“我见犹怜”的脸,也下不去手。
她跺了跺脚,没有再说什么,就转身追出了房间。
然后室内一片安静。
安石低眉顺眼地叫了声:“七娘子?”
令嘉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安石面前,俯视着木盒里的玉楼点翠。
白瓣如玉,心吐绿蕊,故称玉楼点翠。
令嘉伸出手,并未理会牡丹,而是缓缓合上木盒。
她问道:“燕王现在在哪?”
安石说道:“七娘子若要去见殿下,奴婢可为七娘子引路。”
令嘉点头。
明韶担忧唤了声:“小姑姑。”
明炤也道:“小姑姑,我陪你去吧。”
令嘉摇摇头,“小三郎你陪着小四娘,醉花和醉月,我很快就回来。”
然后她便带着两个婢女,跟着安石走了出去。
明韶目送她离去,忧心忡忡地问道:“三哥,燕王是看上了小姑姑吗?”
明炤苦笑一声,“就怕不止。”
明韶默然,又问:“小姑姑找燕王想说什么?”
明炤说道:“小姑姑心中自有成算。”
燕王就在击鞠场外拐角的一条青石小径尽头等着,似是早有预料。
只是到了小径路口,醉花和醉月正要跟着令嘉过去,却被安石拦下。
“殿下不喜人多。”
令嘉心中暗嘲,方才在击鞠场里,他和十九个击鞠倒是不嫌人多了。
但她还是朝醉花、醉月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在这等吧。”
醉花和醉月面露迟疑,醉花道:“可是夫人吩咐我们不可离娘子半步”
张氏对于女儿一向看得紧,醉花和醉月被送到啊令嘉身边之前都是被她多次严令过的。
令嘉说道:“殿下何等身份,岂会有什么逾距之行!”
说时,令嘉瞥了安石一眼。
安石笑容可掬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令嘉暗暗皱了皱眉,无论是主人被两个婢女怀疑人品,安石依旧能这么沉的住气,要么就是他不在意燕王这位主人,要么就是他心思足够深沉。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仆人,可想而知那位燕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不见子都()
醉花、醉月和安石一块留在了路口,只令嘉一人踩进那条青石小径里去。
小径两旁种着杏花,因是已开过一月,花瓣颜色已从原来的艳红转作淡粉,树荫接着树荫,淡粉叠着淡粉,仿佛是一场梦境。
若非小径里头还有个麻烦人物在等着,令嘉倒是想多看看这景色。
大约走过百步,令嘉终于见着她要见的人。
燕王就站在一棵杏花树下,仰头注视着枝头的一簇淡粉。似是令嘉脚步声,不等令嘉走近,他就转头看向了令嘉。
不计之前清和园和击鞠场是的远远一瞥,这大约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面对着面,眼看着眼,仿佛一对含情相识的情人,只是两人间却始终是沉默着。
半晌之后,令嘉垂眸,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