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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桑刚一愣,停住脚步。
“这些年,你过得很辛苦吧?”那女子轻声地说道,带着一股安抚的意味,轻易就卸下了桑刚的防备。
“你其实没有必要过得这么辛苦的。”女子的身形消失,再度出现的时候便已经站到了桑刚的身后,两只手依然笼在白光之中,轻轻地环过桑刚的肩膀,将他搂在了怀中。
“放下这些让你不快的事情吧。”女子轻声地安慰着,桑刚只觉得似乎有一盆清凉凉的水正从他的头顶浇下,将那些堆叠在他身上的厚重尘埃,以及那些在他血液里流淌着的粘稠沉重的黑泥,一点一点地都冲刷了下去,为他重新塑造了一个净洁无瑕的肉身——死之恐惧,生之罪孽,都在这水流之中消失殆尽。
桑刚觉得自己轻松得仿佛就要飘起来一样,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丝笑意,同时他身边那些不安地荡漾着的星子也渐渐平息了下来,似乎与他一样,陷入了一种极为安宁的心境之中。
“你是谁?”在这个时候,桑刚依然还是记挂着这个问题,此时喃喃问出,却已经由之前满是警惕的语气,变成了一种想要打听心上人姓名的小心翼翼。
“我是你的神明。”那女子轻声说道,环着桑刚肩膀的一只手轻轻抬起,盖上了桑刚的眼睛。
下一刻,桑刚只觉得自己仿佛重新回到了的同年的时候,被长辈牵了手,摇摇晃晃地走过长长的石阶,带着满怀的敬畏之意,跪地,叩首,同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那高大的神明雕像。
那神明雕像的模样有些模糊,似兽非兽,似人非人,但是其上散发出来的却是一种仿佛连绵山川一样厚重巍峨安静平和的气息。
桑刚突然觉得自己脚下的地面变得更加坚实了,而自己站立的姿态也变得更加稳固,甚至有勇气抬头挺胸,好看一看天边尽处都是些怎样的风景。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桑刚觉得自己如今所感受到的情境,叫做“落地生根”。
“世界再大,天空再高远,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桑刚的心里突然有了这样的明悟,“这片土地,才是我的归宿。”
……
那迦黑月的身形出现在了那兽神的神殿之中,环顾了一圈周围东倒西歪的人,抬头看向了上方那兽神的雕像。
“没有神明?”那迦黑月的眉头微皱——以她这神明之身,她都完全无法感觉到那兽神雕像之上的动静,很显然,在自己出事之前许久,这兽神便已经抛弃了朱紫国离开了这个世界。
“真的是离开了么?”那迦黑月在利用自己那连哄带骗的手法,接手了桑刚这些年所积蓄下来的信力之后,心中的疑惑却是越发深重,“如此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都能积蓄起这么多的信力,甚至差点将自己给变成人间神明……这么多的信力难道还留不住一个真神?”
“莫非……我并不是第一个被他们摆上食谱的神明?”那迦黑月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恐惧之意。
在接触了艳骨和吃遍天后,那迦黑月知道了这世界上有那么一群疯狂的人,他们自称为饕客,百无禁忌,无所不食,在他们的食谱之上,种种灵草妖兽早不在话下,单乌千鹤这样活生生的人也是备选——那迦黑月清楚,如果不是单乌吸引了艳骨和吃遍天的全部注意力,那么她自己必然也是会被吃遍天片了炖炒煎炸的存在。
那么,这个莫名消失了的兽神,会不会也是因为落在了某个饕客的手里,早被吃干抹净,这才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那些饕客……”那迦黑月默默地念叨着,只觉得自己心里的一口气出不了咽不下,但是想要报复的时候,却又心生惧意,“我见到的饕客只有艳骨和吃遍天,俱是如此难缠,如果还有与他们同等层级的存在的话……我除非能够积蓄起那位佛祖那等强度的信力,才有可能与他们一战。”
“我能够做到这些么?”那迦黑月有些迟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白玉一样的掌心之中,一团星云正在皮肤下面缓缓流转。
“如果不想一辈子东躲西藏当一只缩头乌龟的话……我便只有这一个选择。”那迦黑月缓缓地将手握成了拳,同时亦下定了决心。
……
桑刚从昏迷之中清醒,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漫长无比舒畅的美梦,梦境之中,自己已经不再受那黑泥的威胁所苦,亦不用再被单乌那张阴魂不散的面孔所困扰,甚至,连心底那一丝隐隐约约的负罪感都少了不少,似乎自己做过的那一切,都已经得到了神明的谅解。
“神明的谅解?”桑刚意识到了自己的改变,心里一惊,抬起头来,正与上方那兽神雕像相对视。
然后他就愣在了原地,因为,他突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再一次地恢复了对于那兽神的敬畏向往之心,并且生出了要好生供奉兽神,并等待兽神指引自己前路的念头。
“咦?”桑刚愣了一会儿之后,立即开始检视自身,于是他很快便发现,原来这些年里他积累下来的那些信力,如今是再一次地消失一空,甚至是一星半点都没有留下。
然而这一次与之前被单乌掠夺信力的境况还是有所不同——单乌掠走了桑刚的信力的时候,虽然后来大发慈悲地留下了一些,却依然让桑刚感受到了自己的魂魄都快要被抽走的痛苦;可是这一回,虽然桑刚发现自己身上信力全无,他却莫名得觉得一身轻松,甚至连困扰了许久的修为瓶颈都有了松动的迹象。
“这难道……真的是神迹?”桑刚迟疑着抬了头,看向了上方的兽神雕像。
第766章 神迹(下)()
桑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那兽神雕像的双眼之中似乎有了活气,看着下方的视线也带上了一丝悲悯之意,好像对于他这段时间里所承受的压力和辛劳一清二楚,并且正在进行宽慰安抚一样。
“你做得很好。”
“没有人会责怪你做过的那些事情,你是无罪之人,因为那些事情的背后都是天意。”
“你不会死,你是背负神明意愿而生的人,你现在体会的一切不甘痛苦,将来都会化成甘泉,让你成长为真正能够代表我的意愿的神使。”
“你的未来会重新回到神明的怀抱之中,享受那永生极乐,再无任何忧愁烦恼。”
……
在于那兽神雕像对视的时候,这些话语如同天音一般荡漾过桑刚的识海。
话语的内容很熟悉,正是桑刚平常对他自己的那些信徒们所宣扬的,因此这每一句话会暗示些什么,对普通信徒会带来些什么效果,等等等等,桑刚亦是心知肚明——单乌留给他的那些玉简,实在是将这种蛊惑之术分析得透彻无比。
但是桑刚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向这些话语屈服。
不光是因为来自于那复活了的兽神雕像身上的压力,更多的,是因为桑刚发现自己似乎是真的累了。
——当神明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当一个人间神明说起来好听,但实际可真不是一件好差事啊。”桑刚的意志开始摇摆,进而他开始回忆起了自己这段时间之中的那些作为。
在黑月国覆亡,琉国及其周边尘埃既定之后,桑刚不知道单乌的境况,依然老老实实地按照着单乌的交代,如何训练朱紫国中众人,如何将这些训练好的臣民派到那些不信神的修士所聚集的城池之中,如何给他们以各种支持,让他们能够在那些城池之中落地生根,并且将信仰这种事情教给那些无信之人……同时,他还要担忧着自己身上那些黑泥突发异状的可能,以及某一日那兽神突然苏醒,并决定追究自己这狐假虎威偷取信力之事。
这些事情,一年两年或许咬咬牙后还算能够接受,三年四年便会成为习惯甚至还能发掘点乐趣出来,但是如果坚持上十几年的时间,当那点可怜的乐趣都被发掘殆尽之后,剩下的便只是无穷无尽的看不到尽头的疲惫,无奈,麻木,甚至生无可恋……
桑刚之所以没有选择撒手不干,完全是一种经年累月后的惯性所致。
毫无防备地,桑刚在此刻突然意识到,自己头顶上的这个比自己强大得多的存在正在告诉自己可以放下那些心结,可以将一切的不解不安还有那些扛不住的责任都交付出去,可以不用思考不用痛苦不用内疚不用自责……
“如果神明真的能够决定一切,指引一切,该有多好啊。“桑刚的最后一丝源于自我的清醒的神智让他如此喃喃地念叨着,“就好像那些信众——他们虽然单纯,虽然无知,虽然只有听命行事,但是他们脸上的笑容,却从来未曾失去过……”
然后桑刚就感受到了识海之中的波动:“神明本就拥有你的一切,也可以决定你的一切。“
桑刚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在真正的神明面前,他觉得自己仿佛只是一个拙劣的泥土雕像,正哗啦啦地碎成了砂砾,而后由这砂砾之中生出了一颗无比纯粹的敬畏之心,并且,干脆地抛弃了一切源于自身的闲杂念头。
放弃自我的那一刻,桑刚根本就无法抑制住自己想要跪伏在那兽神脚下,祈求神明拯救他指引他决定他的一切的念头。
于是桑刚真的就这样做了——他在整理了衣裳之后,深深地跪了下去,双手向前伸出,额头紧紧地贴在地上,以一种几乎是要亲吻大地的姿态,想那兽神表达了自己的诚意。
于是,桑刚这么个曾经有希望成为人间神明的存在,就这样干脆利落地转变成了这兽神脚下最为忠实的信众。
……
“他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神使。”那迦黑月漂浮在那兽神雕像的头顶上,与黑暗融为一体,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桑刚的一切举动。
那迦黑月对自己的成功感到心满意足。
单乌那种直接出手掠夺的做法实在后患太多,而那迦黑月如今实在经不起更多的麻烦,于是她依靠神明追逐信力的本能,在发现朱紫国的信力流转出现问题,并联想到了单乌之前曾经对她提及过的一些事情之后,自然而然便盯上了这个破绽。
桑刚是一个新生的神明,只是这神明从头到脚都充满了一种被赶鸭子上架的尴尬感,因此那迦黑月在稍稍的盘算之后,便选择了出手,以一种真正的神明姿态,将桑刚引导成了如柳轲一般的存在。
“我需要更多的信力,需要更多的神使来宣扬我的存在……”那迦黑月心中暗想,身形微晃,便已经来到了那兽神雕像的耳后。
那迦黑月的手在那兽神雕像之上轻轻拂过,留下了一条带着淡淡荧光的痕迹,这些痕迹一出现便立即渗进了雕像之中,而后随着那迦黑月引动的些许灵力,生长出了一朵朵的小蘑菇来。
这些蘑菇可以视作那迦黑月的后代,也可视为她的小小分身,只要是阴暗的所在便能生长,而如有人祭拜的话,便会自主地播撒出那些会让人陷入幻觉之中的孢子。
“这个世界上似乎还有一处……在召唤我……”那迦黑月在做完这些之后,抬起了头,往远方看去——她能感觉到,还有一群属于她的后代的小蘑菇,正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全身颤抖着等待着被端上餐桌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