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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岁是个什么东西单乌还是知道的,而看李天师那种兴奋莫名的表情,单乌就算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如果自己真的落到了这位天师大人的手里,那么等着自己的,搞不好真的是被片成肉片上锅里炮制的命运了。
“不,我其实是个人……”单乌听出来了李天师话里的意思,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就辩解了一句。
“每个妖怪都会说自己是人的。”李天师笑道,他手里的黄纸突然挺直,而后飞了出去,悬浮在单乌的头顶之上,而在这个时候,原本贴在单乌身边的那一圈符箓也都开始浮空而起,围绕着单乌转起圈来,那些无形的丝线更是试图钻进单乌的身体,直接捆缚在他的骨骼之上,所产生的疼痛酸麻之感,让单乌不由自主地轻声哼了出来。
单乌的手脚以一种不太协调的姿势运动了起来,就好像原本瘫软在地面之上的牵丝木偶被人拽着操控的丝线拖动一般,关节扭曲地站了起来,歪歪斜斜地杵在李天师的面前,而那些环绕飞舞的符箓也悬停了片刻,随即一张接着一张,啪啪啪地贴在了单乌的身上,同时那张悬在单乌头顶的符箓更是化作了一柄寸许长的小剑,嗖地一声没入了单乌的天灵盖,将他直接给戳了一个透心凉。
那种被刺穿的真实的触感让单乌的脑袋在那一刻是完全空白,片刻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似乎还是活着的,也可以有所思考,甚至手脚似乎都放回了相对比较正确的位置,而身上的那些符箓都已经燃烧成了灰烬,在他的表皮上留下了一个个铜钱大小的红斑。
“嗯?”单乌有些疑惑,想要开口询问,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张开嘴,也无法抬起头,或者是转动眼睛。
一声响指声传来,单乌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运动,竟是直接双膝跪地,对着前方的李天师行了个三跪九叩的大礼。
“很好,看起来是成了。”李天师哈哈大笑的声音传来过来,“毕竟是师尊赏赐下来的傀儡符啊。”
而后李天师啪啪地拍了两掌,单乌随着这声音便自主地站起身来,而后一块黑色的斗篷兜头罩来,直接将单乌给蒙了个严严实实。
……
不能说话,不能抬头,不能眨眼,不能自主动作,全身上下似乎就只有脑子还在自己的控制之中,这样的感觉让单乌很是憋屈,随即便开始反思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来了。
他发现自己已经有了一个习惯性的想法,那就是他总是觉得自己的死而复生是一件非常独特的没人可以理解的事情,但是事实上,对于那些见多识广的修真之人来说,自己的这些小把戏,或许真的不值一提。
“难怪文先生从头到尾都没透露过对我这死而复生的能力的看法,看来并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根本就不屑于谈论这件事,同时也认为这种本事根本就不足以作为倚仗吧……”
“果然,这种侥幸以后还是不能再有了。”单乌默默地对自己说道,虽然自己面对的仍是种种的凡人,但是没准其中就有那么些个见多识广的呢?
……
司天院,摘星楼,一间四面封闭的小屋,屋子的中间有那么一张法案,上面摆放着香烛黄纸,还有种种诸如招魂铃镇魂幡桃木剑鸡血朱砂等物,李天师站在这法案的前方念念有词忙忙碌碌,而单乌端端正正地跪在他斜后方的位置,罩在头上的斗篷已经被掀开,甚至脸都被李天师命令手下童子擦了个干净。
李天师念叨了半天不明所以的祝祷之语,而后抽出一张黄纸,并指一划,便切出来了个人形,随即笔沾朱砂,低着头在那上面勾画了半天。
待到一切就绪,李天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瓶,小心翼翼地往那黄纸小人上面滴了一滴清澈透明的液滴。
“他的师门到底给了他多少东西?难道这些都不算修真之人直接插手凡人争斗么?”单乌默默地看着,微微觉得有些不甚公平。
那黄纸小人在承接了那滴液体之后,居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在那法案之上踱着步子,随后背着手,做出了一副世外高人俯瞰云间的模样。
这场景让单乌很想笑,但是只能脑子里笑,一时间憋得很是有些痛苦。
李天师却是无比严肃地对着那黄纸小人跪了下来:“劣徒李辰,见过清昙上师。”
“免礼。”那黄纸小人伸手示意了一下,而后很是端庄地转过身来,“有何要事禀报?”
于是单乌更想笑了。
……
李天师对着那黄纸小人说了一通发现单乌这么个太岁小妖的过程,同时也详细说了自己在单乌身上发现的异常,更令单乌也上前跪在了那黄纸小人面前,而那黄纸小人晃着脑袋将单乌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颇有些迟疑地开了口。
“看不出此物底细,你说此物可以死而复生?”
“不敢欺瞒上师。”
“把它杀了,让我看看。”黄纸小人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是。”李天师领命,一个响指,单乌甚至来不及在心里骂一句老乌龟,他自己的手便已经狠狠地盖上了自己的天灵盖,而后便是世界一片漆黑。
……
单乌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了几回,因为那个黄纸小人一次两次没能看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便传讯了其他人前来判定,然后单乌就在那些上师面前又死了几回。
单乌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的粗话快要把自己的头给撑爆了,不能直接开口问候李天师连同他背后宗派那些上师的祖宗十八代更是让这种恨意浓厚炽烈连绵不绝,而这种恨意不光是针对这些人让自己死去活来受的罪,更多的,却是累积在那些上师们表现出来的那种完全不当自己是人的冷漠上。
打个比方,就好比肉摊之上,有人指着一块肉说:“哟,这块肉不错,给我切成肉燥,记得切细点。”
看起来好像没啥,但是单乌现在在这些上师们的眼里,他的身份就是这块要被乱刀斩碎的肉。
第73章 我有话说(上)()
可惜不管单乌的脑子里是多么激烈的情绪,他的肉身依然处在李天师那傀儡术的控制之下,手脚僵硬面无表情双眼无神,乖乖地死了一次又一次而不知反抗,看起来的确跟一块没有知觉的死肉没什么两样。
“虽然看起来和太岁仍有差异,但是我认为不管此物究竟为何,都应该尽快将他收归宗门。”其中一张黄纸小人说道。
“不过,此物眼下只能算是稀罕,具体有什么功效却是未知,我等并不值当为此大动干戈。”
“两位上师无需烦恼,对于此事,劣徒心中已有定计。”李天师躬着身子,开口道。
“哦?你且说来听听?”
“我已说动魏国国君魏央,想来不久之后,他便会前往中桓山拜山祭天,到那时,我可以将此物算作贡品,一并带上,凡间帝王家的威仪,我想也不是随便谁都敢来冒犯的,足以保证这一路上万无一失。”
“很好,便依此计。”一个黄纸小人赞同道。
“只是你要记得,祭天之行,封赏之礼,龙脉之气,这些对宗门才是重中之重,切莫耽搁,千万小心。”
……
黄纸小人一个接一个平躺了下去,变成了一张张毫无生气的普通黄纸,而李天师命令单乌与他一起,对着这些黄纸三跪九叩,做足了恭送的礼节。
小房间里安静地只有李天师与单乌几乎同步的呼吸之声,当然不会有人听到单乌脑子里那一阵阵的电闪雷鸣。
“让我说话!让我骂人!他妈的我是人不是猪肉!让我撕烂你们这堆装模作样的黄纸!我咒你们吃饭噎死喝水呛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咒你们的后代生男为盗生女为娼!”
“有朝一日,我单乌,誓要血洗中桓山!”单乌在心中嘶吼着。
而那些人的名号一个两个也被单乌牢牢地刻在了自己的心里,大笔红字,入木三分。
……
单乌觉得自己是真的要死了。
他被李天师放在了一个库房一样的房间之中,周围堆叠着一些箱子,其他地方还零碎地放着一些诸如两人来高的红珊瑚,脸盆大小的玳瑁壳等等等等,此外甚至还有一座几乎占据了小半个库房的玉山,上面雕刻着无数巴掌大的衣袂飘飘的神仙一样的人物,而那玉质晶莹剔透,显然绝非凡品。
单乌就盘膝坐在这玉山的对面,两个手还在自己的身前掐了一个不知道有何意义的,仿佛莲花一样的手印,更让他觉得莫名的是,自己的身上居然还被扎上了一圈子红布,看起来似乎真的就跟过年的时候上供给庙里神仙的火腿一样。
不知道已经过去几天了,没有吃没有喝,不能移动不能排泄,眼睛不能眨,身体不能自主地移动,但是偏偏身体之上的每一丝感觉都无比清晰。
对单乌来说,没有一次濒临死亡的痛苦,能有这一次这么残忍得让人难以承受,两相对比,他甚至觉得之前那些死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的死法,反而是一种仁慈了。
是的,单乌的确能够死而复生,但是就他的每一条命而言,他都还只是一个凡人而已,就算因为修炼出内力的关系而显得比普通人更能扛,却也仍有极限的存在。
“真当我是太岁成精了?”
“难道我真的要这样活生生地坐死?”
“我认栽了,所有的死法相比,这一种才是最痛苦的。”
“那见鬼的天师莫非是故意的?”
而与肉身上的极度虚弱相比,单乌的脑子却是前所未有的活跃,但是这种活跃带来了更大的痛苦,因为每一个艰难熬过的刹那,都在这种出自本能的反复不断的回味中,得到了放大与巩固,并无限的延长。
单乌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有一个全身冒火的小人,不断地转着圈儿,想要摔打着所有能够摸得着的东西,可偏偏周围是一片空白,于是这小火人所有的暴躁都砸在了空处,最后只能抱着脑袋蹲在了一角,甚至连身上的火也渐渐熄了,露出里面烧成炭了的虚弱本体。
“人能把自己憋死么?”连求个痛快都不行的单乌,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这个假设。
……
李天师捧着一个很是精巧的铜盒子进了库房,而后蹲到了单乌的面前。
李天师伸手在单乌的身上到处捏了一遍,最后拎起了单乌的一条腿,一把小刀贴着单乌的膝窝,而后顺着单乌的小腿往下,直接就从他的腿上削下了一块肉来。
单乌的脸上连抽搐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但是呼吸却因此一滞。
“难道这就是当初我剖了那么多人的报应?”单乌的念头依然没有停止。
李天师当然不会注意到单乌的反应,他只是打开了那个铜盒,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单乌的那块小腿肉放进了铜盒之中存放着的冰块上,随即合起盖子,随便把单乌的创口处理了一下之后,提着那铜盒便匆匆忙忙走了。
“好,看起来是忍不住了,吃吧,吃死你。”单乌的心中默默诅咒着,却在另一个方向上燃起了希望。
……
李天师两手捧着那个小铜盒,以一种做贼心虚的姿态,闷着头飞快地往摘星楼之中的丹房里走去。
在决定将单乌教给宗门之时,李天师心里便已经有了这么个监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