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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赵博士与他们接触过后，他发现，职业选手身上，有整个行业所赋予的彷徨、浮躁和些许年少轻狂的膨胀。
但其中也有一种不服输，不想输的信念在燃烧。
很多人每天要不停歇地打游戏打十多个小时，一开始或许是喜欢，是兴趣，可时间长了只有，趣味会变得乏味，『操』作也变得机械。
爱好与职业，本来就是截然不同的。
在沟通过程中，很多职业选手对赵博士他们诉苦：“……一开始我觉得打职业挺好的，反正我也干不了别的，学习学不好，考试考不好，不打游戏我也没别的出路。更何况游戏打好了，有职业战队要我了，我能一下子拿好多好多钱！多牛『逼』啊！多有面儿啊！”
“但是现在我觉得打游戏很累。”
“身体累，心更累。”
“喷子成天盯着你，打得好也能喷，打不好更要命。”
“一想到不管自己表现成什么样都不对，我就不知道自己还该干嘛……”
也有一些职业选手除了理想与现实的落差之外，同时面临着其他困扰。譬如以为自己特牛『逼』结果来了战队才发现自己啥都不如别人，比自己厉害的多了去了。拼死拼活也就能捞个替补位置，上不上得了场自己说了也不算。熬……这得熬到啥时候？
职业选手跟运动员一样，都是一碗青春饭。
赵博士走访中发现，这些半大的少年们，小小年纪就很多人都有这样那样的身体『毛』病。电子竞技俱乐部的从业人员告诉博士，这都是没日没夜打游戏打出来的。
本来整个行业以前就不规范，而且还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不那么规范。
有一部分出『色』的孩子被埋没了。
还有一部分优秀的苗子毁在了他们各种不良习惯当中。
除此之外还有团队协作，游戏理解，抗压能力，职业素养……
最终站在镁光灯下，站在耀眼舞台上，为广大玩家及观众记住的名字，只有那么几个。
电子竞技成王败寇，残酷程度并不比传统运动项目差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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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个选手让赵博士印象很深。
其中就有凌晗。
说不上来是出于什么原因，当赵博士从厚厚一沓评估结果中，在凌晗的报告上做结论时，他破天荒地犹豫了。
最开始他按照测试标准，给出了“非常危险”的警告。
但是简历右上角贴着的照片里，那个皮肤白皙似笑非笑盯着镜头的男孩儿，眼底绽放的自信中混合着不容易被人觉察的疑『惑』和提防，让赵博士心中一软。
比自己小了一轮的大男孩。
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呈现出如此特异的结果——极度自信的同时又极度悲观、自卑。张扬之下掩藏着浓得化不开的抑郁。
赵博士既同情又很感兴趣。
他决定亲自见一见这个孩子。
是啊，可不是孩子么？
只有孩子才会笑起来那么飞扬又天真烂漫，还有着未褪去的稚气。
说话的时候肆无忌惮，嚣张又漫不经心，有种让人怜悯的无知无畏。
敏感又自卑的抑郁，则是藏起来的另一个自我。
赵博士隐隐感觉，这会是一个非常具有挑战『性』的研究对象，而当自己将对方研究透彻，并攻克所有难关后，一定能写出一份在学术界很有代表『性』、影响因子很高的sci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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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凌晗的反应大大出乎了赵博士的预料。
首先是否认，极其激烈的否定、抗议、反对。
那种蛮横和不顾一切，近乎躁狂的言行让习惯了任何时候都温文尔雅的赵博士等人，吓了一大跳。
粗俗的，不堪入耳的那些词儿一串串蹦出来，听得他们这帮学者、专家面红耳赤。
同伴们表示他们的工作已经初步完成了，遇到这么不配合的，也只能随他去了。
爱信不信吧。
本来心理学的工作在国内推行就困难重重，类似的抵触也不是头一回了。
见多了，心也冷了。
如果病人不愿意自救的话，他们也帮不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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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博士原本也动摇过。
理智在分析利弊和得失，感情却再三犹豫。
如果是自家孩子得了这么复杂的抑郁该怎么办？
如果是自己的弟弟、侄儿呢？
如果自己撒手不管，视而不见，这个出类拔萃的孩子将来会怎么样？
世人眼里看来光明无限的职业道路，早已蒙上一层阴影，捧得越高，跌得也越重，万一……假如……倘若……
后果将会是极其惨痛的！
赵博士心想，人和人是讲缘分的。
也许自己遇到这个需要帮助的大男孩，就是一种缘分，注定自己要伸手帮他一把，拉他走出泥沼，迈过难关。
反正他也不白帮这个忙。
好处也是有的。
于是赵博士虽然跟随团队离开，但依然透过工作中建立的关系，继续密切关注着那个叫凌晗的职业选手。
他耐心等到了对方需要自己的那一天。
虽然如愿，却并不值得开心。
赵博士被章先生从机场接到目的地，看见了判若两人的凌晗。
饶是在国外接触过不少抑郁患者的赵博士也被狠狠吓着了。
那个瘦得一张脸上只有孤零零的眼睛，眼神里写满了绝望和悲哀的人，真是当初那个让人印象很深、顾盼神飞的少年吗？
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73章 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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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不愿意配合我； ”赵博士怀念地笑笑； “我记得那时候我找上门去，都被你连喊带骂地赶走。说实话； 我长到这么大； 头一次那么狼狈。”
凌晗眸『色』微闪； 显然也是想起了当时的画面，讪然抓抓头发； 换上笑嘻嘻的面孔； 伸腿在赵博士椅子上轻轻勾了一下。
“哎呀，大博士，你一天到晚都那么老实正经； 有什么意思啊？”凌晗眨了眨眼，玩世不恭地歪着嘴角笑； “就跟外头那个家伙一样； 他现在……啧； 每天都板着脸； 耷拉着嘴，一副所有人都欠他钱似的； 大夏天还穿里三层外三层的，居然不嫌热？”
赵博士被他嫌弃的口吻逗乐。
“不会吧？他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 估计得躲起来偷偷掉眼泪！”赵博士跟着开了句玩笑，视线一转； 缓缓扫过房间里的装饰、布设； “你也别装得吊儿郎当的； 就这么一套红木家具，没有六位数怕是拿不下来……”
他言下之意，凌晗也懂。
毕竟在那么富贵又有底蕴的家里呆过，很多东西凌晗也曾努力学过、背过，希望自己能快速融入那个高大上的环境，真正成为那个家里的一份子。
可是有什么用呢？
再怎么努力去适应，结果人家拒绝你加入，压根不愿带你一块儿玩。
都是白费劲。
凌晗自嘲地笑着说：“这房子又不是我的，跟我没关系，你可别算到我头上。钱这玩意儿么……对外头那两个人来说，都不算什么问题。对我而言，还是自食其力来的钱，花着踏实。也不用担心别人指指点点，也不用心虚，更不用打肿了脸充胖子。有钱的时候该花就花该买就买，没钱了就流浪呗，反正我又不是没过过那种日子。”
“你倒是想得开。”赵博士失笑。
凌晗垂眼扯扯嘴角，不置可否。
不想开也没用。
易皓和章先生他们在的那个世界，跟自己到底不是一挂的。
玩不到一起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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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之前联系我，愿意主动配合，积极治疗。”闲聊了一会儿，赵博士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我特别高兴，感觉这个『迷』途的灵魂终于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了。”
凌晗很给面子的哈哈大笑。
“但是凌晗，我也提醒过你，”赵博士换了个坐姿，表情渐渐凝重，“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我的态度比较保守，不能给你很乐观的估计，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准备治疗可能会出现各种反复、波折。
也许情况会很快好起来，也许不会。
如果没有明显的改善，就需要更持之以恒的耐心。
这些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凌晗心里特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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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凌晗往后倒，脖子仰枕在椅背上，怅然望着头顶线条流畅优美的浮雕图案，“试了试，有时候感觉还行，看东西觉得能发现更多鲜活的颜『色』，能让那种小小的高兴的情绪在心里呆久一点儿。但是好景不长。”
赵博士怜悯地望着对面那个摇头不语的青年。
身为专业人士，博士非常清楚抑郁是多么复杂又艰难的一场战役。
你会试图抗争，一次，两次……但是抑郁情绪会像神出鬼没的终极大魔王，轻易将你辛苦建立起来的成果摧毁。
“……我想让自己不去想，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凌晗两手扶着额角，挫败不已，“道理我都懂，可是脑子就像是被别人植入了什么病毒一样，『乱』七八糟的，不肯按照我的指令去运行。”
“我经常会想起两年前。”
“就……感觉像是回到那个时候了一样。”凌晗苦笑，“那么多人都相信我，觉得有我在就必赢。我觉得我应该对得起他们的信任，可是这种信任好累啊……我累得不行不行的，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许可以试着让其他人帮你分担……”
“不行！”凌晗矢口否决，“他们不行，要人人都跟我这么厉害，那还得了？”
赵博士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凌晗多疑，他对人很有防备，不轻易卸下心防，而且习惯大包大揽，有什么事都靠自己，不喜欢依赖别人。
“……其实我知道，团队合作嘛，我懂。但我还是控制不了我自己，以前我习惯孤独carry，也不是不相信其他队友，就是……习惯了。”凌晗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无奈，“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去想……就好比我其实也知道，埋怨阿团，怪阿皓骗我，套路我，其实是有问题的……我跟他血缘上也没什么关系……但我就是绕不出去你明白吗？我明白不应该觉得我和他之间不对，但我就是没办法，我脑子不听使唤，我难受！”
说到后来，凌晗痛苦大吼一声，把赵博士给吓着了。
放眼看过去，那个突然暴躁的人紧闭着双眼，眼皮抽动，面部肌肉绷得极紧，双手攥成拳死死抵着扶手，用全身在诉说着他内心的痛苦、不甘和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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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博士心知很多心结若能轻易解开，也就不会每年都有那么多抑郁患者承受不住选择轻生，也不会每年的患病数据呈现持续上升趋势。
很多事要徐徐图之。
急不来。
也不能急。
他暗暗叹了口气，在评估上写了几句话，收入专为凌晗设的档案袋里。
“可以了，”赵博士语气轻柔温和，“我这边要了解的都问得差不多了，更多的，我希望能等到你主动联系我，主动来跟我谈。然后我回去以后，会再做一个细致的分析，根据你的情况调整治疗方案，再发给你。”
凌晗听说不用再跟赵博士“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