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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翠贞帮忙抬着花盆一角,吃力道:“姐,花盆底下怎么了?”
罗翠微没有应声,蹲在地上侧头仰脸,细细打量着花盆底部。
片刻后,她探出手去,以指尖轻轻将盆底某一处上的泥土抹去——
那枚“少府匠作”的印记让她确定,昨日她当真是想岔了。
至少,在紫背葵这件事上,是确凿无疑地想岔了。
****
以罗翠微对昭王府众人的了解,老总管陈安虽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却并不是真糊涂。
皇家少府出来的任何物品,都是只呈给皇帝陛下的。这东西会出现在昭王府,来源自就是御赐。
而御赐之物,无论大小,都不是可以随意处置的。
在这盆花被送到罗家来之前,老总管定不会忘记请示云烈,需不需要换个花盆。
这花盆会被送到罗家来,绝不会是粗心大意的结果。
罗翠微心中多少有数,云烈虽不拘小节,却不是个鲁莽草率的人。
若他送这盆紫背葵的真正用意,是要彻底断绝她前往昭王府的借口,那这个花盆一定会被换掉。
或许,他就是单纯想送一盆花给她?
只是那盆花,刚好是紫背葵?
****
正月初三,锦惠公主云沛一大早就不请自来,又一次绊住了云烈想要去罗家澄清误会的脚步。
“你没收到风声?”云沛气呼呼的。
云烈被她的突然造访怄得不轻,却又不便发作,只能闷闷领着她在中庭花园里说话。
并不想请她到厅中坐下说,偏让她站花园里喝风,哼。
云沛倒没注意自己正“站在花园里喝风”这点小节,只顾着倾诉满腹愤怒。
“那些个混账玩意儿,还真是脑门子一拍就什么都敢想!”云沛怒而振袖,“打算等开朝复印后就向父皇谏言,让咱们整军!”
“整军怎么了?”云烈郁郁瞥了她一眼,顺手从身侧的红梅枝子上薅下一大把花骨朵。
有话不能一气儿说完吗?这么起承转合地讲,那不得讲到天黑去了。
云沛单手叉腰,沿着碎石小径往前踱了几步,下脚重重的,“你知道他们打算干什么吗?!”
“不知道,正在等着听你说。”
愈发气闷的云烈答得无比耿直,又扯了一条梅枝,辣手无情地薅了个干净。
“他们打算让咱们裁撤兵员!”云沛是真要被气炸了,“这才几年?!裁三回了!好,之前说让裁撤因伤因病而战力不足的,这还算是个像样的说法,我再于心不忍,也没多说半个字!”
“嗯。”云烈漫应一声,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可沅城和临川这两年并无大战,新增的重伤病员总共都没几个,”云沛字字句句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听上去恨极恼极,“这时候想让咱们整军裁撤,什么意思?!”
那些人这回很显然是想裁减编制规模,削弱这两支军队主帅手中的实力。
“冲咱俩来的,”云烈淡淡一哼,倒并没有云沛那样生气,“四皇姐,你说完了吗?”要走了吗?
“没说完!”
“眼下生气也没用,毕竟只是捕风捉影的消息。若到时他们当真提出谏言……见招拆招就是。”你快走,我有急事要出门。
“可我就是生气!就知道勾心斗角、党同伐异,真是怎么下作怎么来!”
“父皇还没那么糊涂。临川与沅城都有不得不防的虎狼,若当真减员,那是在给敌方递刀子。”
“再不糊涂,也架不住‘有些人’成日在他跟前舌灿莲花!”云沛焦躁怒声,“混账玩意儿!心术不正!眼里没点大局……哎我说,你能不能放过你家这点儿娇花啊?!”
云烈回头瞥了一眼,尴尬僵住,讪讪将手放下。
第二十章()
其实云烈与云沛之间的关系; 从未亲厚到可以无话不说的地步。
虽说天真懵懂的孩提时两人都在内城,少年时也同在北苑的皇家书院进学,但因男女有别,皇子与皇女的宫室殿院总需有个距离分寸;之后一个去了临川; 一个去了沅城; 即便偶尔有事回京; 也未必恰好同时。
这一两年才见上一面的交道,实在难有什么亲近往来。
“你满脸忍耐是什么意思?”云沛眉心皱紧,眼睛虚成眯缝。
云烈干咳了两声; 抬眼望天:“我原本有事要出门。”
“你还有心思想着出去玩儿?!”云沛一手叉腰,一手怒指他。
“不是出去玩; 是……”若这人不是他的亲姐姐; 他真想干脆利落地飞起一脚就将她出门去。
然而很不幸; 这人就是他的亲姐姐。
打不得; 骂不得; 还赶不走。
“人家都打算对咱们挥刀相向了!”云沛挥手打断他的话; 勾住他的肩膀将他拖走; “不行; 这事上咱俩是利益攸关的; 没道理只有我一个人生气!你得陪我喝酒!陪着我一起骂他们!”
在五位已开府的殿下中; 只有云烈与云沛是领军戍边的统帅,所以云沛说的一点也没错; 这件事上两人确实是利益攸关的。
云烈倒不反对在此事上与云沛共进退; 毕竟若裁军之事真被定下来; 那就不分临川军还是沅城水师,全得挨上一记重创,他当然不会作壁上观。
可他并不想陪愤怒的云沛做喝酒、骂人这种事,毕竟无聊又无用,对解决问题毫无帮助,况且两人之间也没这么亲密无间的交情。
最重要的是,他实在很想赶紧去找罗翠微,将误会解释清楚。
“我没钱买酒,你回自家喝去。”云烈板起脸,挣脱她的钳制。
“我也没钱,”面对他的冷漠脸,云沛毫不气馁,再度勾住他的肩,“不过你说得对,我那里确实有几坛子好酒,别人送的。”
云烈忙到:“那你回……”
“陈叔!”云沛眼见地瞧见陈总管的身影,立刻扬声大喊,“赶紧派个人去我府上,将我那几坛子酒取来,我今日要在你们这儿吃饭!”
云烈听了想打人,“我没要请你吃饭!”
结果,云沛不但在他这里吃了饭,还连吃他两顿,末了还拉上熊孝义也一起,痛饮痛骂直到夜幕降临。
****
翌日,内城传来圣谕,令云烈提前进宫拜见他的母亲,并参与讨论年后随圣驾出行的春猎名单。
由于春猎名单的安排会涉及许多复杂的因素,通常由负责皇帝衣食住行的少府指定至少三位属官一同斟酌,使名单能尽量平衡各方势力,避免疏忽遗漏,使人对圣意产生不必要的揣测与惶恐。
这随行名单除了皇子皇女,也须有适当人数的宗亲、世家、勋贵、文臣武将。
除此外,还得兼有农、工、商之家,以彰显云氏皇族“与民同乐”的传统。
许是因为已有三年未行春猎,显隆帝为稳妥起见,不但召了云烈、云沛,还有桓荣公主云汐、安王云焕、恭王云炽,与少府官员共商此事。
如今拢共就这五人是开府有爵的,眼下储位虚悬,这五位殿下之间关系自不免微妙,通常情况下都颇有些王不见王的意思,甚少共执同一件差事。
今日显隆帝将这五人凑作堆,美其名曰“协助少府”,可少府属官们却全都有一种“毋宁死乎”的冲动。
而比少府属官们更加抓心挠肝的人,那就非云烈莫属了。
“父皇这是怎么想出来的?”云沛偷偷将他拉到一旁嘀咕,“咱们五个凑一块儿,没人血溅当场就算手足和乐了,还指望能达成共识?!”
这话虽不无夸张的成分,却也算是大实话。他们五人各有利益盘算,总有人会忍不住想扯另几个的后腿,怎么想都不可能轻易达成一致。
果不其然,少府属官才将粗拟名单呈在五人面前,桓荣公主云汐与安王云焕立刻就杠上了。
眼见二人相持不下,头大如斗的少府官员赶忙派人禀报显隆帝,请求圣裁。
显隆帝轻飘飘挥挥衣袖,笑答,“这种事,让孩子们替朕『操』心就够了,若一时定不下……”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近身内侍,“杜福善,让人给五位殿下准备寝殿。若一时谈不拢,那就住下来慢慢谈,不急。”
云烈得知这个结果后,面『色』与衣衫同黑,简直恨不能将云焕和云汐这两个搅事精当场捏死。
****
五位殿下——主要是云焕、云汐和后期加入混战的恭王云炽——关于春猎名单的争执对峙,整整持续到正月初九。
一连六天被笼罩在这几位殿下剑拔弩张的气团下,少府属官们可谓心力交瘁,眼见今日似乎渐入佳境,他们暗暗松了一口气,仿佛听到了美妙的收官之音。
就在这胜利在望的时刻,云烈却出人意料地强势发声了。
在过去的几天里,云烈虽一直黑着脸,话却不多,没出过什么旁生枝节的意见,全身上下、由内而外都透出“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赶紧完事,本王急着打道回府”的气息。
此时他忽然气势凌厉,对名单最末那“商户之家”的部分拍案而起,所有人脸上都写满惊讶。
“京中商户若论翘楚,非京西罗家莫属;这名单上既连罗家都没有,唐家算怎么回事?”
在京中商户中唐家确实不起眼,之所以会在这名单上,成为随圣驾出行的商户备选,自然有一些不能见光的缘由。
云烈一上来就直指问题核心,干净利落地掌控了局面。
少府属官们自不敢多话,云汐、云炽隔岸观火,云沛一头雾水。
安王云焕正『色』道:“五皇兄此言差矣……”
连日来的混战中,云焕可谓胜多负少,毕竟就某些层面来讲,他是五人中筹码最多的一个。
“废什么话?想不通就自己出去打听打听,”云烈直视着他的双眼,气势之凛然,活像是沙场对敌阵仗,“若连京西罗家都没有资格做商户代表,你先问问唐家自己敢不敢认这么大脸。”
云焕本就疏于武艺,加之又久居京中养尊处优,与云烈相比身形显然偏于瘦弱文气,此刻当面锣对面鼓的,光在身形上就落了下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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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为糖,拐个醋王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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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章提要:。。。一盆紫背葵送来做回礼,大约也就是打算委婉地断了她再去昭王府登门的由头吧? 不过,他能收下那盒子点心,倒也算是厚道地给她留了最后一点颜面。 她心中承下他这情,将来就如他所愿,再不去打扰了。 此时的罗翠微再不是前两日那样颓丧,反倒笑着宽慰着气闷闷的弟弟,“没事的,咱们明年,哦不,今年,最重要的事,就是想法子绕开黄家,旁的事都没所谓的。” 既已决定调转马头另寻出路,不再陷入与黄家的缠斗,那即便昭王府与黄家当真结了盟,她也不在乎。 哪怕心里有点闷闷的,那也不打紧,忍忍就过了。 “走,找罗翠贞玩儿投壶去,”罗风鸣笑着轻推着长姐的肩膀,提出一个凶残的建议,“咱们让她把昨日得的压岁钱输个精光,看她哭得哇哇叫我心情就会很愉快了。” “你究竟是个什么破哥哥?”罗翠微哈哈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