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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起连云-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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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元德太子手上的力量,便是砸上了也没有什么劲力,最多红一红。然而就在那银盏飞掠的一瞬间,一股淡淡的味道飘过予钧的鼻端,他心中忽然一动,又向元德太子望过去。

第75章 风雪元日() 
元德太子相貌与已故的裴皇后十分相似,眉眼俊秀,气度儒雅,因着常年的卧病更增添了十分的苍白孱弱。然而此刻双颊潮红,眼底也发红,似乎有些狰狞激动。予钧再一欠身便欲站起来,然而或许是太疲累,膝盖竟麻木了,身子一歪,以手撑了撑地,才能敛衣起身,向太子躬身道:“臣失礼了。”转身将披风理了理,出去叫太医:“殿下情绪还是激动的紧,你们仔细诊一诊,这到底是魇着了,还是有什么旁的?”

    太医们脸色都变了变,迟疑道:“这个,太子殿下……”

    予钧冷哼道:“以为三人会诊,全都报平安便不能一体同罪么?”声音越发冷厉,“看看现下是什么时候!”

    太医们与宋康都膝盖软了软,几乎是连滚带爬回去寝殿,元德太子的咳嗽声再度响起。

    予钧朝里头看了两眼,又将此刻等候在另一厢侧殿的徐侧妃,并随侍的、侯立的、守卫的余下众人一一扫视过去。众人原就战兢,被他如刀锋版冷冽的目光再盯过一时,几乎人人都是膝弯发抖,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里才好。

    自然,也有人是例外的。比如,寝殿外此时值守的羽林卫朱海,以及扶着徐侧妃过来的女官郑娥,还有一两个他一时叫不出准确名字的内监和翊卫。

    予钧不动声色,只将众人反应尽皆收进眼底,同时也将那个他撑地时藏起的银盏更谨慎地藏在披风里。

    小半个时辰之后,又服了一剂安神汤的元德太子终于安静地安歇了。

    而太庙起火,但已经被扑灭的消息也传了回来。予钧带着三位满额冷汗的太医回了侧殿,陆平还与谢季淮一同等在原处。此时已过四更,但侧殿中的众人皆是全无睡意。予钧拱手道:“今夜诸位辛苦了。“

    陆平起身,欠身道:“长公子,末将有疑,待回了羽林营还请赐教。“

    予钧唇角一勾:“陆统领,你不必回羽林营了。谢季淮等下就送你回府去休息,初三便到南城门守卫吧。“

    陆平抬眼,目光中终于有了些情绪波动,他身为羽林营的羽林郎统领,其实只比予钧低上半级。予钧比他年轻六岁,虽说在郴州曾经有过不少战功,到底在羽林营里根基还不够深。今日他在东宫值守,先是被予钧当着几位太医的面明着怀疑监视,随后连个解释也不给就要将他从东宫这个紧要位置调去京城的南门防卫,脸上终究有些挂不住,不禁脱口而出:“长公子,您也不过是羽林副将——“

    予钧直视过去,剑眉微轩:“陆统领,你以为我这个副将,斩不得你?”

    仓啷一声,谢季淮和石贲同时长剑出鞘,寒光耀目,三位太医几乎是互相撑着才没有跪倒。

    予钧一摆手:“元德太子身为储君,有任何的闪失,你以为辅国将军府满门能赔得起吗!“在东宫耽延这许多时候,他愈发怀疑陆平是玄亲王的人。到底玄亲王要做什么?难道有睿帝这样扶持还不够,还非要亲自将元德太子置于死地?难道他没想过,若是元德太子死的不明不白,睿帝百年之后的史书上便脱不了一个杀子的恶名。毕竟当年睿帝上位时,元德太子的母亲恭和皇后娘家很是出了大力。

    予钧压了压心头怒气,盯着陆平的眼光厉如鹰隼,又斜睨瑟瑟发抖的三位太医:“忠君二字,还望诸位都放在心头。”言罢微微颔首,谢季淮便向陆平一伸手:“陆统领,您东宫翊卫的腰牌。”

    陆平背后陡然生寒,眼前予钧言语眼光之中的杀气威势,皆让他这个惯常护卫天子宫禁、却到底不曾在边军中浴血杀敌的羽林统领有些扛不住,心里勉力静了静,便伸手解了腰牌递给谢季淮。

    谢季淮仔细看了看,也不管陆平是不是因着这个认真的动作愈发愤怒,验看好了才转身,恭敬交给予钧。

    予钧接了,转身自去继续烹茶。

    陆平忍辱含怒,便跟着谢季淮去了。

    长风呼啸,微雪扬扬。

    当薄薄的银霜再度为大盛宫城覆盖上一层雪纱之时,天裕四十八年的第一个清晨终于来到了。

    彻夜未眠的予钧在留了南隽驻守东宫之后,便赶往昭阳殿外侯见。

    因着睿帝与孝瑾皇后守岁到二更方睡,予钧这一等便等了快一个时辰,终于在辰时二刻得以面圣。

    自从孝瑾皇后凤仪中宫,昭阳殿的口风门禁更严谨周密胜过从前。故而在大年初一的这个早上,昭阳殿寝宫之中,睿帝是摔碎了几个茶碗,勃然而发了怎样的烈怒,予钧长跪了多久,而这一切又为大盛朝未来的政局更替带来了怎样的影响,此刻,并没有人得以知晓。

    大约要到很久很久之后,当睿帝一道一道的旨意与动作,将这让无数人为之倾家舍命的大盛朝至高权位推向一个出人意表的方向之后,或许才有那敏锐广知到极致的人,逐渐对这个看似平静的除夕与元日唤起一点模糊的回忆。

    而天裕四十八年的正月初一这一天,大约除了彼时在场的孝瑾皇后之外,下一个略略得闻内情的,便是长风居中犹自睡眼朦胧的明珠了。

    “少夫人,长公子回来了。”

    听到澄月沉稳的声音时,明珠在这寒冬早上温暖的被褥之中睡梦仍甜,半梦半醒之中翻了个身,全未理会。

    白翎和澄月不免对望一眼,却不敢违背明珠惯常的习惯,不得通传,不入寝室。

    澄月又唤了一次,内间却好像还是没有动静。

    白翎便有些着急:“少夫人,长公子从宫中回来了!”

    白翎的声调原本就比澄月高一些,语气又急,明珠终于乍然惊醒,立刻翻身坐起:“他怎么样?可受了伤?”

    此时予钧已经到了正房门口,闻言不由笑了:“托少夫人的福,并没有受伤。”

    明珠顺手掀起床帏,左手抹了抹眼睛,勉力望向予钧,见他仍是在宫中的那一身轻甲,上头白霜倒是化尽了,那背后的披风颜色更深了些,想来是被几番消融雪水浸湿了。予钧憔悴疲惫,眼底又是乌青,与上次腊八宫宴回来时差不多,必然又是一夜无眠。

    其实也只睡了一个多时辰的明珠掩着口打了个哈欠,睡眼犹自有些迷离,便起身迎到予钧身前,伸手给他解披风:“长公子怎么回来了?昨夜宫中可还安好?陆家那边我已经叫人去盯着了,四边城门附近也都安排了人。”

    予钧看着明珠,其实有些呆住。

    他与明珠奉旨成婚之后第三天就开始往宫里和羽林营里跑,住在长风居的日子屈指可数。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各自安寝,他也见过明珠身穿寝衣,不着脂粉的素淡样子,但……但那跟现在并不一样!

    明珠显然是还没睡醒,一头鸦青长发乌亮如瀑,自然地披散在肩上。流光缎子寝衣斜领广袖,大致的款式与常见的广袖长裙其实差不多,但柔软的质料收腰贴身,毫无装饰,格外显出明珠腰身的绰约风姿。而流光缎子十分易垂,明珠抬手之间广袖便自然滑下,露出白生生的小臂。而她迷离未醒之间,领口也稍微有那么一点没有拉紧,二人相距这样近,予钧很自然地便看见她雪白的脖颈肌肤和锁骨。如此种种,予钧一时便有些失神。

第76章 唱作俱佳() 
明珠将予钧的披风解毕,又帮他脱盔甲,予钧终于回过神来:“咳咳,宫中,宫中很难说。“

    “很难说?“明珠自己也疲惫,白皙的手指继续纠结在予钧身侧的盔甲带子上,一边向外唤了一声,“澄月,给长公子拿热水和粥饭来。”

    予钧静了静,强迫自己不去看身侧温软如玉的明珠,转头望向窗外:“昨夜我亲自去了东宫,太子似乎是梦魇之中杀了一个内监。至于北门那边,是太庙出了点小变故,但两厢都没有出大事,表面上看算是压下来了。只是我今早去了昭阳殿,皇上又生了一场大气。我赶回来是有两件事跟你说。”

    明珠已经将予钧的衣带解开,帮他换上常服,看见他膝上的痕迹不由皱眉:“怎么又……”

    予钧唇角勾一勾,便是再怎么不面对不承认,她也是心疼他的。他敛了敛脸上的神情,勉强肃容道:“一则,昨日太子朝我扔了个喝水的银盏,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但那盏里的茶水气息,我觉得不大对头。杯盏我顺出来了,刚才给了白翎。另一则,近日事情出的太多,我要跟你借人。“

    “借人?”明珠抬眼,心里一跳,“要做什么?”瞬间整个人便警戒起来,眼神也转为锐利。

    予钧弯唇,伸手抚了抚明珠的背:“紧张什么,我哪里能叫你的人去涉险。”

    明珠倒也没有推开他的手,望他的眼光里生了些许的歉意:“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你要离京吗?”

    予钧颔首:“离京是要的,但也不用你的人在外头。我其实只是想借韩萃和燕衡用一用。”忽然露出了个有些狡黠的笑容,低头到明珠的耳边,极低地耳语了几句。

    天裕四十七年的风波这样多,人人都知道转过年来的局势只会更加紧张。毕竟原本睿帝与元德太子不曾宣诸于口的争端,便是谁能活的更久。随着时间推移,睿帝的年迈与太子的日益衰微,昌亲王和誉国公府的看似平静,玄亲王和渝州帅府的表面端肃,都会让九五尊位的传承之争愈发如离弦之箭,将整个大盛□□文武百官,黎庶万民都一同绷紧悬空。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天裕四十八年的风暴,竟然这样早便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序幕。

    正月初一当晚,禁宫翊卫所居然发生了酒后斗殴的事件,轮值东宫的侍卫内监皆牵涉其中。这样荒唐的事情在年下发生在天子眼前,掌握宫禁翊卫实权的予钧自然责无旁贷。

    按着几日后才陆续传开的风言风语,据说正月初二的一早,睿帝便在暴怒之下命单独守卫乾熙殿、从不离开帝君身侧的御卫统领,真正的天子亲卫谢仲耀亲自前往玄亲王府,将回到长风居休息还不到两个时辰的予钧带回宫中,在御书房前狠狠打了一顿板子。

    年迈的睿帝此番雷霆半是国法,半是家法。予钧的羽林副将之位并没有被撤销,只是打的满身是血之后就抬回王府闭门思过,原本的责任职属都交由各卫所副统领代执,紧要的令牌都暂时集中回到谢仲耀手中,也就算是回到御前督管。

    这件事情传出来时,并没有在京里掀起多大的回响,有人认为是素来勤勉辛苦的予钧背了黑锅,也有人认为是予钧到底年轻压不住羽林营。间中也不乏有公卿女眷议论到明珠,说明珠可怜者不少,认为其克夫者亦有。总之,这个时候的绝大多数人都还只是对着此事闲谈叹息,当作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最多不过就是走礼的时候在玄亲王府的礼单里多加了些药材补品罢了。

    而初二早上的长风居之中,此事的主角予钧和明珠二人,却是在外间傅嬷嬷并绮霞绮雨的焦急关切、甚至隐隐抽泣之中,彼此低声取笑。

    “明珠,你实在是叫我大开眼界。”予钧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肩头抽动,无声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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