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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隽因是予钧身边第一亲信之人,便得入门,躬身在廊下侍立。
予钧将气息调整到最平静舒缓的节奏,深呼吸了两次,方才缓步向内而行。
左厢阁中,一个修长面庞的中年男子闭目跪坐,素白袍服纤尘不染,儒雅俊美的面庞上全无神情波动,沉静安稳如一尊雕像一般。他身后是同样身着素衣,腰系丝麻的楼靖,直身跪在其后,正在熟练而专注地梳理着中年男子鬓边已间银丝的头发。
予钧对着那中年男子端正屈膝,恭敬地行了晚辈的跪拜大礼,低低唤了一声:“舅父。我来了。”
那男子只极轻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予钧便保持着自己的跪礼,没有变动姿势。
待得楼靖为其将发髻用白玉扣仔细梳整完毕,又将袍袖边际舒展整理好,他才睁开眼睛:“予钧,净手备香吧。”
予钧恭敬应道:“是。”
东厢为半间石室,壁上以竹节引出清流,泉水汨汨滑落铜盆中,静谧无声。
予钧拂水净手三次,方用棉布巾子拭干,回到中堂,楼靖已然将青瓷香炉顺次排好,垂目侍立。
予钧取了白檀长香枝,亦安静侍立在楼靖的对面。
静候了片刻,楼家这一代的家主,盛朝开国两百年来唯一连中三元的惊世绝艳之才,二十岁开始便翻云覆雨、权倾天下,如今却已消失于朝堂十数年的英国公,楼珩,终于走向了安放了百余灵位,见证了十数朝兴衰的家祠。
修长而稳定的双手自松木托盘中拈起白檀,以袅袅三缕青烟祭奠着曾经的沧桑与沉淀。
晨曦初现天边,天际隐约的金色与浅朱交织,云霞灿烂似锦。
在廊下侍立等候整夜的南隽微微松了口气,这一年一度的祭礼,终究是平安结束了。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楼靖陪着予钧到了廊下。
离开了楼珩两丈开外,青袍将军的英武潇洒,龙泉三爷的侠义飘逸,似乎一下子又回到楼靖身上。
简单叮嘱了予钧几句,楼靖忽然浮起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容:“长公子,对那位明……”
内间传出一声轻咳,楼靖和予钧同时敛了神色,虽并说不上畏惧,腰身却不自觉地同时挺直了些。
予钧目光下移,原地未动。
而楼靖则走入内间,便见楼珩在静室翻看卷信,神色淡然一如平时。他虽颔首垂目,还是一眼便扫见案上陶杯半空,室侧松香仍燃。
楼靖折身又取了一杯清澈泉水,将案上的半杯换去,方才上前:“兄长。”
楼珩并不抬眼,只是伸手取水抿了抿。
室中一片静默,楼靖沉下心绪,并不敢露出心中些许的焦灼。
此刻天色已然清明,山间虫鸣鸟声越发清脆活泼,而这竹园之中却寂然如故。连廊下的予钧并院中的南隽皆放轻了呼吸。
第30章 楼氏祭祖2()
松香飘逸,又燃去了半节。
楼珩终于合上了书卷,抬起头来。
一双形状并不算清冷的明目之中隐约约带了冷意,楼靖目光越发低垂:“兄长。”
“这次天行镖局的事,尚可。”
侯了半晌才等来这句话,楼靖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一半。面色上不敢显出,却也不能不显,楼靖让自己的肩头稍稍放松了些,便算是欣喜了。
楼珩左手握拳,挡了一下轻咳之声,目光复又回到案上:“接下来的章程,”
楼靖接口道:“已然清楚了。跟往年一样,会有三支车队一同出发。您今年走水路。”
楼珩并没有表示不满意,楼靖另外一半的心也终于要放下了。
“叫予钧进来。”
有那么一瞬间,楼靖觉得自己算是平安了。
然而予钧重新进门之后的第一句话,就翻了天:“舅父,我心仪明氏。”
楼珩闻言抬了头,仍然是从容淡然的,眼尾扫到楼靖,也没有露出什么情绪。
然而楼靖立刻撩袍跪下,低头不语。
予钧心中发紧,到底不敢与楼珩目光相对,原本想说的后两句也留住了。
楼珩眉头蹙起:“如此而已?”
予钧心中盘算两圈,复又开口:“不是。”
楼珩的目光自上而下,慢慢扫视了予钧一回。
原本便已芒刺在背的予钧顿觉压力倍增,硬着头皮又说了两句:“明氏到底是晋王的孙女,虽则背后势力复杂,这血脉之亲还是真的,总是须得轻拿轻放。”
楼珩的神色一丝变化也没有,而这不变就是一个清楚的态度了。
予钧终于也跪倒在书案前:“舅父,是我不谨慎。”
楼珩重新又将目光投回到自己书案上:“这样的话,以后不必再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等了片刻,楼珩再度抬眼,因为没有听到予钧应声。
修眉轻扬,有几分诧异。
予钧垂首不见,楼靖倒看得分明:“兄长。”
楼珩侧目望过来,楼靖霎时便知自己开口就是引火烧身,但此刻装死也来不及了,只好斟酌道:“明氏英敏果决,或许,或许看不上长公子。”
楼珩一哂:“要是看不上,但用得上呢?”
予钧应道:“她不会的。明氏能为连云之主,并非寻常女子。”
楼珩对这句话倒没有直接回应,沉了沉,才问楼靖:“查的怎么样了?起来说吧。”
楼靖不由看了一眼予钧,方起身回答:“连云的实力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还要大,除了北墨的支持,还有鸿溟派。现在的线索都有些模糊,所以还在追。”
楼珩不语。
楼靖心中叫苦,面上还得硬撑:“以目前能确实的信息来说,展翼是出自点苍。。。”
楼珩眉头微蹙,这便是不耐烦了。
楼靖立时住口。
予钧仍旧垂首不语,楼珩静默了片刻,方淡淡道:“明氏身为晋王府宗姬,飞云郎遗珠,北墨霍三爷养女,鸿溟派入室高足,十四岁便为连云主人,这样复杂的身世来历,你有好奇之心,探究之意,难以忘怀,也是有的。”
予钧抬头,平视楼珩:“舅父,不是的。”
二人对视片刻,予钧还是先垂了头,声音也更低了些:“但我并不知明氏心意。”
他少多磨难,几经砥砺,早已长成江湖剑浴血,百战碎甲衣的铁血男子。
然而此时低低一语,露出了些许软弱,恍如又回到了少年时光,楼靖心中一软,不由开口:“兄长,让他先起来吧。”
楼珩语气里带了冷笑:“你给他求情?”
楼靖自少时便贴身跟随楼珩,至今已有二十多年,见他这番神色,反而心中安定,知道楼珩心里究竟还是疼惜这个外甥,这句向着自己的话不过借题发挥罢了。心里叹息,嘴角那一丝隐约约的笑意就有些没藏住。
楼珩一眼扫过来,楼靖心中暗骂自己大意,当即敛容垂首欠身,一副恭听训斥的模样。
楼珩挑了挑眉,转头又望向予钧。
予钧一时间福至心灵,竟拱手道:“舅父智计无双,还请教我。”
楼靖低着头,闻言差点笑出来。
楼珩翻了翻眼皮:“出去。”
予钧忍不住看了一眼楼靖,楼靖并不抬头,却轻轻做个手势。
楼珩哼了一声:“你也出去。”
楼靖欠身,退了一步,转身与予钧一同离了静室。
两人很有默契地慢慢走到廊下,互相看了看,又向外走了两步。
楼靖很无奈:“长公子,非要这样连累我吗?”
予钧拱手一揖:“靖舅父援手之义,予钧自当铭记。”
楼靖见他这话郑重诚挚,也不由肃了脸色:“你对明氏,当真动了情?”
予钧叹气:“我不知道。”
“不知道?”楼靖几乎想伸手扇他一巴掌,“你不知道刚才还那么坚决?连我都差点搭进去。”
予钧见他抬手,并不躲闪,只直接问道:“当年靖舅父娶亲时,是如何想的?”
“我?”楼靖神色立时温柔了三分,“我和姗越简单的很,长姐为媒,长兄为证,三书六礼。”
予钧摇头:“靖舅父太避重就轻了,媒证书礼,谁还不是都一样。我是问你如何定下心要娶舅母。”
楼靖坦然道:“当年一战之后楼氏嫡系几乎死绝,长姐希望我娶亲,我便娶了。”
予钧失望之色难掩:“也是,舅母当年是母亲身边的医女。还能怎么样呢。”
楼靖皱起眉:“这是什么话,我们之间——”目光闪烁了一下,摇头道:“少套我的话。你眼下的情势复杂,谁能比的了。眼下虽然叫你出来,不过是逃了一时。”想了想,又向前半步,低声问道:“明氏的心思,你当真不知?”
予钧颇有些无奈地向静室方向瞥了瞥:“我还能在尊驾前扯谎不成。”
此时,便听脚步轻轻,自南侧竹苑中一个高挑的少女捧了三卷文书过来,鹅蛋脸庞,黛眉凤目,一派温柔敦厚。到得楼靖与予钧三尺处屈膝一福:“靖二爷,长公子。”
予钧点点头:“丹姝,这一趟专程过来辛苦你了。”
平素在宗室女眷聚宴之中安静少言的楚丹姝此刻宛然一笑,眉眼都灵动活泼起来:“我不过是将家父的旧书和文卷送来给国公爷,哪里就辛苦了。长公子言重。”
楼靖取了最上一卷的簿册,便又返回内室去拿给楼珩。
予钧拿了余下两卷,随手交给南隽,又问楚丹姝:“如今你不给永璋公主侍读,也还住在宫里么?这些日子瑾妃娘娘一直在天祈园,宫里可还太平?”
楚丹姝沉吟了一下:“瑾妃娘娘不在宫中,自然六宫事务就在瑜妃娘娘手里。瑜妃娘娘处事素来是端方严谨,滴水不漏的。“
予钧并不意外,沉吟了片刻,神色又转了轻松。朝内看看,见楼靖并没有出来,忽然压低了声音问楚丹姝:“话说,你有没有觉得今年的国公爷比去年,又——又胖了些?”
楚丹姝眼睛瞬间便亮了亮,忙全力忍了下去,低声道:“嗯……其实还好。”
予钧刚要再说,便听身后楼靖一声轻咳:“咳咳,胡说什么。”
楚丹姝忙低了头,予钧却翻了翻眼皮,斜睨楼靖:“靖舅父,公道自在人心。”
楼靖一脸严肃:“去去去,没正事了吗?”
楚丹姝偷眼望过去,也看着楼靖。
予钧的神色不改,还是侧眼相对。
楼靖终于松口,左手比了个极小的距离:“咳咳,是有那么一丁点儿。”
予钧刚无音地笑了两声,便倏然觉得后背莫名一寒,同时余光撇见楼靖也绷紧了背脊,而半低着头的楚丹姝自然是压得更低。
果然,楼珩的身影已经到了静室门口,距廊下不过六尺。
三人同时僵住了几息,最终还是楼靖先转身,尴尬行礼:“国公爷。”
予钧立刻跟上拱手:“国公爷。”
楚丹姝自然也是福身下去:“国公爷。”
楼珩手里拿着那卷新整理出来的薄卷宗,没理会予钧和楼靖,只向着楚丹姝道:“丹姝,你辛苦了,今年又叫你跑了一趟。”
楚丹姝再度微笑一福:“前后也不过只给国公爷送过两次书卷,国公爷太客气了。”
楼珩难得眉眼之中露出了一丝温和:“跟去年比,你似乎又长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