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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很多做病理鉴定的法医都烟不离手,去味,心理上的和身体上的。
“继续。”沈惊蛰举起碗碰了碰江立的酒碗,不想转移话题。
“那个网络游戏内部有邮箱系统,我和宏峻这几年都是通过私服里的邮箱系统保持联系。我问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小心,他说他过年的时候和人打架差点闯祸,受伤的那个人在广州有些权势,他惹不起就躲了一阵子。”
“他帮忙运货的煤矿老板给他弄了一个新身份,名字年龄都改了,他不希望节外生枝,所以索『性』把自己过去所有联系的方式都关了。”
“你信?”沈惊蛰嗤了一声,烟吸得更凶,烟雾缭绕。
“一开始我真的信了。”江立苦笑,“其实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做坏事。”
哪怕后来事发了,他在内部资料里面看到了他的照片,也无法相信那案子里面居然有他。
“但他确实慢慢的有些不对劲,每次我同他提起你的时候他都会转移话题,甚至跟我说你离开沈家肯定能过的更好,让我不要再想办法找你破坏你的生活。然后慢慢的他发邮件的频率越来越少,前年他生日的时候给我发了最后一封邮件,告诉我他结婚了,找了个x县的女孩子,婚后打算直接出国,他说他赚了不少钱,等出国安定下来之后再找我。”
然后,就再也没有了然后。
最后一点黄酒也进了肚子,江立酒量一般,慢慢上头之后脸开始变得血红,连带眼睛里也是血丝密布。
沈惊蛰的脸却越来越白,隔着烟雾看起来情绪不明。
“八年,你居然从来没问过他具体在做什么?”一根烟很快就见了底,两人一直在拼命的喝酒,桌上的菜几乎没动过。
江立低头。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沉默到沈惊蛰毫无停顿的点燃了第三根烟。
“我在找你。”江立终于开口,嗓音沙哑,“他出事之前我从来没有担心过他,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你身上。”
“为什么?”沈惊蛰在晦暗不明的烟雾下问得轻飘飘的。
“我想他离家出走。”酒意上头,江立说话不再小心翼翼,不再关心逻辑,“你过得太苦,有他在的一天,沈家都不会放过剥削你的机会。”
他做了几年社会记者,也不是没有看到过重男轻女的案子。
但是像沈惊蛰这样,爸爸是赌鬼,妈妈没有工作,一个女孩子从初中开始就靠捡破烂洗衣服做来料加工养家负担两个孩子学费最后还考上医科大学的,只有她一个。
她从不抱怨,坚硬的像块顽石。
但是他知道,沈惊蛰对于沈家早就没有了感情,她还咬牙坚持的原因,是沈宏峻。
她不要他给的钱,不要他家里人的资助,他想了很久,似乎只有沈宏峻离开了,她才能彻底解脱。
所以那一天沈宏峻提出离家出走的计划的时候,他没有劝。
甚至兴致勃勃的帮他计划好了路线,提供了钱,甚至帮他找了离家出走那几天的住宿。
哪怕知道这个计划不靠谱,他仍然怂恿了沈宏峻。
他知道沈宏峻走了,沈家必定大『乱』,而沈惊蛰也一定不会再留恋。
但是他没想到沈惊蛰离开的方式会那样剧烈,也没想到沈宏峻因为这件事会彻底暴怒。
没想到因为这件事,沈惊蛰会背上狐媚子的称呼,而他家会被人指指点点大半年,他妈妈会被气到卧床。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破坏力能有多强,一个人为了一己私欲一念之差会酿成多大的错误,在那一年里,江立有了刻骨的认知。
沈惊蛰终于懂了。
这就是江立看到她之后无法直视她的原因,这就是江立在零下二十度的雪夜里只敢在室外徘徊的原因。
他有劝住沈宏峻的机会,但是他放弃了。
八年里,他有无数次可以拉住沈宏峻的机会,但是他忽略了。
而原因,是她。
沈惊蛰烦躁的又抽出了第四根烟。
她理不清现在的心情,成年人的世界,最最看不破的是灰『色』地带。
办案的时候,最容易办的案子是天生反社会人格的犯人,他们天生丧心病狂,他们做的那些灭绝人『性』匪夷所思的事情不需要任何理由,他们抓到犯人、审问犯人、收集证据的所有过程,都可以按部就班,结案的时候心里面会有惩『奸』除恶的快感。
而最难办的,就是普通人的案子。
都不是真的坏人,都有喜怒哀乐的普通人的案子。
看着他们因为一念之差酿造悲剧,收集证据的时候发现他们的生活爱好可能和自己一样,普普通通的活生生的人。
像江立这样的人。
他同情她的遭遇,所以做了自以为对的判断。
然后因为这样的判断,八年来饱受煎熬。
所以他不再飞扬跋扈,所以他眼神闪烁。
“为什么来x县?”沈惊蛰最后问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她本来以为她知道答案。江立和沈宏峻一样,都有些冲动,她以为江立是看到了沈宏峻的案子后想来找他。
但是江立在案发之前其实一直和沈宏峻保持着联系。
六年都没动过念头要见面的好朋友,没道理出了事情后突然想找了。
“我不相信宏峻会参与走私。”江立一字一句。
“我们两个出生日期相差一天,一个医院出院,之后所有的生活都在一起,我了解他。”
“会为了某些私欲选择铤而走险的那个人是我,不会是宏峻。”
从小到大,做坏事有坏心的人向来是他,不是沈宏峻。
两年前的文物走私大案,抓了两个主谋跑了几个走私网的分支小头目,沈宏峻就在通缉名单内,他负责的工作是运输。
那个案子,他研究了无数遍,案子里沈宏峻做的那些事,没有一件是他的个『性』做得出来的。
“我跟了一年多的走私案,西北这边的所有案子和关系网都了如指掌。”江立看着沈惊蛰的眼睛,“所以十分确定,沈宏峻其实是你们警方的线人,不是犯人。”
第八章()
沈惊蛰没有回答江立这个问题。
她又去地下室抱上来一坛女儿红,这次没有加鸡蛋和话梅,直接掀开黄泥封。
“这里的人大多都喝不惯这种酒。”沈惊蛰给江立倒酒的时候扯了扯嘴角。
沁凉的女儿红入口有独特的涩味,江立喝了一口,终于开始动筷子。
线人这个术语,在国内的刑事诉讼法中,属于特别侦查措施,因为特别,它的内涵界定一直模糊不清,特事特办,公安内部经常把线人称为特情或者耳目。
沈惊蛰身边两年次以上的刑警,都有自己的消息网,这些消息网的消息来源,就是各行各业的线人。和港片或者电影中的线人不同,国内的线人身上不能背着案子,刑警和线人的接触过程也必须要有旁证。
文物走私不像毒|品走私或盗猎走私一样高危亡命,倒卖文物的那群人都有些文化,讲究牌面自视甚高,不会动不动动枪动刀,所以办案时的伤亡折损同那两类走私比相对少了很多。
但是两年前那起特大文物走私案非常特殊,这个案子抓捕犯罪嫌疑人175名,追回涉案文物1168件,仅一级文物就有125件。这样惊人的数据和庞大的金额背后,是将近半个中国的警力网铺设,整个抓捕过程中,牺牲刑警四名,其中有一名就是负责和沈宏峻联络的b市刑警大队队长赵博群。
而赵博群的线人沈宏峻,也在那次抓捕行动中失踪。
这个案子从立案到结案都在b市,小小一个县级公安局在这场抓捕活动中只提供了整支刑警大队无条件的警力配合,沈宏峻做线人的事情,沈惊蛰一开始是不知道的。
她知道这件事的起因有些巧。
赵博群有个哥哥叫赵博超,是x县公安局里的普通刑警,而法医界传奇人物,她的师父姚石,是赵博超的亲生父亲。
赵博超的妈妈因为姚石常年不着家的工作『性』质在赵博超两岁的时候和姚石离婚,嫁给了现在的丈夫。
因为这一层关系,赵博群的烈士追悼会姚石也去了。
作为刑警老前辈,姚石除了法医专业知识,侦查能力也同样一流。
b市的刑警大队队长在追悼会后邀请了姚石以专家身份加入了这起案子后续结案工作,也让姚石在漏网名单中看到了长得几乎和沈惊蛰一模一样的沈宏峻——他当时已经改名叫赵磊。
经过b市刑警大队队长默许后,姚石叫来了徒弟沈惊蛰,确定了这个失踪了的线人赵磊就是当年离家出走的沈宏峻。
所以这两年找沈宏峻的事情,除了她自己私下找线索,b市的案子也仍然有警力投入。
这是内部信息,沈惊蛰自然不会和江立提一个字。
“这是这几年我和宏峻邮件的所有内容,我查过ip,都记录进去了。”江立显然也没打算让沈惊蛰回答他,他递给沈惊蛰一块小小的银『色』u盘,“加了密,密码是我们三的生日组合,以前常用的那个。”
银『色』的u盘闪着光,簇新的,明显是刚刚准备的。
“你还有没有什么事没告诉我?”沈惊蛰接过u盘,银『色』的金属圈在她指尖转了一圈。
文物走私案,涉及到文物保护,记者能查到的信息会比其他案子少很多。
江立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就自称了解了西北这边所有的关系网,并且确定沈宏峻是线人而不是犯人。
说他查消息用的都是合法手段估计连八岁的严卉都不会信。
江立有一件事情没有说错,他做事情喜欢不择手段。
所以她不怎么相信刚才那段话是江立所了解的全部。
“能说的都说了。”江立探身,拿过了沈惊蛰面前的香烟和打火机。
硬壳黄芙蓉王,焦油含量11mg,很野蛮的重口味烤烟,这几年在大城市抽这样烟的年轻人已经几乎没有了。
他点了一支,吸了一口就呛得鼻腔里都是苦味。
“不能说的也说说吧。”酒过半巡,沈惊蛰语气有些慵懒。
她情绪向来藏得很深,对于江立坦白自己怂恿沈宏峻离家出走,对于江立坦白自己这几年其实有很多次机会拉住沈宏峻不走走私这条路,她不发一言。
她也没有解释为什么八年来,她查过江立,却从来没有出现在江立面前。
整个饭桌上,她做的一直是主动询问的那一方。
很明显,她只希望江立坦白,而她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没打算告诉江立。
江立很配合。
“我辞职来x县从一开始就不是一道选择题。”
“你是为了找亲弟弟,而对我来说,宏峻失踪我有责任。”
“我必须得做点什么,不然我会被愧疚感压垮。”
沈惊蛰似乎抬头看了他一眼,餐厅的灯光不算明亮,烟雾缭绕再加上女儿红的后劲,江立看不真切。
“要做到什么程度?”沈惊蛰问话的语气没什么波动。
江立敛下眼底的情绪,或许,刚才沈惊蛰并没有抬头看他。
她应该是怪他的,怪他当年的一念之差,怪他这几年对沈宏峻的放任不管。
“我喜欢过你。”江立不再抬头,盯着那根香烟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