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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江城似笑非笑看着他,冲他招了招手。
元绎心怦怦跳,“她……她向我招手,她这是要做什么?要做什么?”他口中发干,困难的咽了口口水,不由自主向任江城缓慢走了过去,“女郎有何吩咐?”
离她近了,鼻尖渐渐闻到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幽香。
元绎离任江城越来越近,任平生皱皱眉,站在女儿身边。
任江城讨好的冲他笑了笑。
任平生嘴角微翘。
他真是拿这个宝贝女儿没办法啊。
待元绎走得很近了,任江城才笑咪咪看着他,声音小小的,“元绎,你那位皇帝父亲派你来南朝之前,肯定交待过你和谈的上、中、下三策,对不对?如果能谈到上策,你们北朝就便宜占尽了,我们大梁只有吃亏的份儿。如果谈到下策,那你未免可怜了些,割地赔款,丧权辱国。咱们公公平平的,你把中策告诉我就行……”
“我告诉你中策,你就肯治青翼么?”元绎激动。
“你想的美。”任江城白了他一眼,“我先听听,再作打算。”
她眼波娇利,一双瞳仁剪秋水,元绎不由的心神一荡。
他小声的和任江城说了几句话。
任江城眼珠转了转,干脆的做了决定,“你跟朝廷如何和谈我不管,我要林城和山城。”
“怎么变两座了?”元绎快跳起来了。
“真是好笑,我这个人从不吃亏的,能白白被你的随从偷袭么?”任江城不屑。
元绎恶狠狠的瞪着她,要瞪出来了。
“你再不做决定,我坐地起价,就不是两座城池的事了。”任江城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恶语威胁。
“你……”元绎气得发昏。
“你这个人怎地如此死心眼儿啊?”任江城稀奇的看着他,“我一位闺中女郎,冲你要两座城池也无非是为了好玩、扬名,我还能左右得了两个国家之间的情势不成?现在和谈了,说给了要好,之后你们翻脸不认人,我还能上北朝找你去?就算这两座城池真给了,你要求我朝陛下做为公主的嫁妆再带回北朝,又焉知他一定不允?元绎,你真是死心眼子啊。”
“南朝的小娘子都像你这么狡黠么?小狐狸似的?”元绎又羞又怒。
“不是,我们就是爱赌。”任江城把他寒碜够了,又安慰起来,“搓色子什么的太无趣了,赌个大的,我可以吹嘘个十天半个月的,好消磨光阴。三殿下,你想的太多了。”
元绎脸抽了抽,又抽了抽,一会儿狂怒,一会儿阴沉,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哎,你有二十多个兄弟,对不对?”任江城问他,“你上头有大兄、二兄,下头有那么多的弟弟,你在你皇帝父亲的心目当中,能排到第几?这次和谈就算你谈的特别顺利,最后回国时没了青翼,你有多少个兄弟会趁机诋毁你、完全抹杀你的功劳?你仔细想想,我这个人很公道,不会让你做赔本生意的。”
元绎脸色阴沉的站了片刻,大踏步回去和他的随从们商议着什么。片刻之后便回来了,“好,我同意。”任江城赞赏的一笑,“这才对嘛,不管什么时候,先保住自己才是最要紧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三殿下,去吧,去对在场所有人宣布这件喜事,让他们知道,你的青翼确实是价值连城。”
元绎沉沉看了她一眼,走到中间,环顾众人。
他神色悲壮,众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任江城笑吟吟看着他,等着他发表一通慷慨激昂、振动人心的演讲。
最终元绎却只是对手抵胸冲她行了个礼,简短说道:“女郎,本王愿以林城和山城为诊金,请你为青翼医治。”
虽然他这句话很简短,可是出口之后,还是人人震惊。
同意了,北朝的三皇子竟然真的同意以城池为代价,换得任江城同意医治青翼。
林城和山城,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她便坐地起价,由一座换成两座了……
淳安郡主和庆元郡主这对堂姐妹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是这会儿她俩看任江城的眼神都有些痴呆。
或许这之后交接起来并不顺利,或许北朝会耍赖不给,或许以后会再起风波,可此时此刻她真的做到了,为大梁争到两座城池……
任江城笑成了一朵花。
“阿令,恭喜你。”任平生看着她笑。
“阿父,同喜同喜。”任江城乐不可支。
桓广阳也向她道喜,“女郎,这件事情我会禀报陛下,陛下定会有嘉奖。”
桓十四郎一脸艳羡慕,“哎,你要发财了。”
任江城做出大公无私的模样,豪迈挥手,气势万千,“身为大梁子民,为国家谋福利,是我应该做的!”
她这样子映入众人眼中,有的人爱死了,有的人却是要恨死了。
任江城说到做到,条件谈妥之后立即请神医治好了青翼。
青翼被牵到元绎面前的时候,他抚着马头,良久无语。
任江城和桓广阳、十四郎、任平生等人一起送他出去。
“这真是我毕生难忘的一天。”到了明镜山庄大门口,元绎回头看着任江城,目光犹如深潭,一眼看不到底。
“有礼貌的人,总是会顺遂一些的。”任江城彬彬有礼。
元绎深深看了她一眼,飞身上马,带着他的随从绝尘而去。
第092章()
任江城和任平生、桓广阳、十四郎一起看着他走远。
桓十四郎长长呼出一口气,“我怎么觉得这小子很不甘心,说不定会有后招呢?”
“不是说不定会有后招,是一定会有后招。”任江城笑道。
桓十四郎转过头看她,“一定有后招?会是什么啊?”
任江城摊手,“我哪里知道?接下来再看吧。元绎代表北魏来和谈的,他虽然年轻,北魏皇帝可是老谋深算的。元绎方才答应我的条件之前,回去跟他的随从商量过,我怀疑他的随从之中有北魏皇帝的谋士。”
桓十四郎断言,“他那些随从肯定是没本事的。你想想,如果有谋士跟着,他会做出今天的事么?他今天多丢人,多狼狈啊。”
“你难道不觉得他今天所做的事,其实很难对付么?”任江城笑,“我反正是很头疼的。”
任平生点头,“对,不好对付。主要是难在他的身份上了。”
元绎是北朝皇子,奉命来和谈的。皇帝年迈,胆子也小了,不爱打仗,知道北朝愿意和谈之后大喜,宁愿做些让步、宁愿和亲,也要这次和谈成功,让他有生之年能够安享太平,不再为边境的战火纷飞而扰了他的雅兴。皇帝是这样的态度,明镜山庄要对付元绎就会束手束脚、左右为难。
“也对。”桓十四郎搔首。
元绎硬闯明镜山庄,确实是无礼在先,可是要如何对付他,这个尺度真还不好拿捏。轻了,不解气,不管用;重了,皇帝说不定会怪罪下来。仔细想想,是有点不好对付啊,她说的没错……
任江城自信满满,“我不管元绎有什么样的后招,总之他擅闯明镜山庄,无礼在先,便一定要付出代价。他骑马来的,我还让他骑马走了,这已经是看在他北朝使臣的身份面上,客气之极,没办法再谦让了。许诺我会给两个城池,是他应该付出的代价。”
“林城和山城,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些。”桓十四郎啧啧,“这位北魏三皇子殿下,今天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他正想再多夸奖任江城几句,任江城却是一笑,“说的好像北朝是什么君子之国,真会因为他这句许诺便将两座城池双手奉上似的。”
桓十四郎凤眼中满是诧异之色,“女郎,你什么意思?”
任平生和桓广阳都露出会意的笑容。
桓十四郎更加纳闷,奇怪的看看任平生、任江城父女,拉着桓广阳替他答疑解惑,“阿兄,这是怎么回事?”
桓广阳含笑打了他一下,“阿奴,装傻子有意思么?”
桓十四郎不好意思的笑了。
他是桓家子弟,虽然有些不拘小节,其实也是精明强干的,任江城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哪能真的不懂呢?不过是逗着任江城多说几句话罢了。他就想听任江城说话,愿意听她把她的想法都说出来,觉得这样很光明,很美好……
他又何尝不知道南北和谈是件大事,并不会因为明镜山庄今天的事所左右、控制。任江城逼迫元绎当众答应交出林城和山城,是在逼迫元绎认错赔礼,更是在压北朝的锐气,在向元绎示威……………你仗着使臣的身份到我明镜山庄肆意横行对不对,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对不对,好,那我就让你看看,一旦你把我惹恼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她确实把元绎这一行人给震摄住了。
元绎和他的随从们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走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来的时候嚣张不可一世,走的时候灰头土脸惨淡无光啊,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任江城得意,“敌人到了我家门口,我若是不给他迎头痛击,当头棒喝,不是太对不起他了么?现在好了,我因为替大梁王朝赢得两座城池而一战成名,明镜山庄的名头也因此响当当的。我家算是没损失了。接下来的事我可就管不了了,看皇帝陛下和你们的了。”调皮的冲桓广阳、十四郎眨眨眼睛。
今天因为事情是发生在明镜山庄她才会慨然站出来,否则,南北和谈这样的大事她是不会胡乱搀和的。她并不爱惹事,也不爱出风头,可是敌人欺到了家门口,也不会怕事畏缩。
元绎虽然迫于无奈答应给林城和山城,但是两国相交,背信弃义的事太多了,这种口头上的应允并无实质意义。将来北朝可以找借口耍赖不给,或是两国交接的时候再生事端,或者干脆要求公主出嫁和亲的时候这两座城池做为嫁妆再带回去,真正将之交出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那已经不是任江城应该考虑的事了,是朝廷的事。
任江城不是这个王朝的统治者,只是伏波将军任平生的女儿、谒者仆射范静的外甥女,今天她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逼使擅闯明镜山庄的恶客赔礼道歉,把他的嚣张气焰打下去,维护范、任两家的声誉和尊严,还明镜山庄安宁与和平。
接下来的事,她可以旁观,却不必参与了。
她是这么想的,事情也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可是世事多变,将来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
“好,看我们的了。”桓广阳和十四郎都笑。
几个人缓步往回走,任江城边走边道:“元绎这个人看似鲁莽,其实也未必。他这次来,我觉得他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来试探我们南朝的底细和底线的。若我们软弱可欺,他便嚣张起来了,和谈之时他一定会狮子大开口,不定提出什么让人生气的条款来呢。”
“我觉得也是。”任平生赞同。
任江城喜孜孜的,“阿父,咱们是父女同心啊。”
任平生见她笑容明悦,心中也是欢喜,笑着伸手和她响亮击掌,“父女同心,其利断金!”
父女二人配合的非常默契。
桓十四郎看的羡慕之极,“我阿父和我并没有这般要好。”
桓广阳嘴角轻扬,“我阿父和我也是这般要好。”
桓十四郎幽怨的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