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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她明明就在一个同一个院子里,可是,他却看到一道巨大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天然险要,怒涛翻卷,仿佛天堑一般难以跨越、隔断交通……
他和她遥遥相望,心中无限悲凉。
“十三郎,九娘子,恕不远送了。”任平生声音清越。
桓广阳和桓昭都道:“请留步。”
桓广阳深深看了任江城一眼,和妹妹一起携手离开。
一路之上他默默无语,一言不发,桓昭偷眼看他,张张嘴想问些什么,可是话已经到了嘴边,还是又咽回去了。问些什么呢?陵江王说的话一定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一定不愿意再回味,唉,算了,兹事体大,还是让阿父阿母拿主意吧。
桓昭很乖巧很体贴,什么也没问。
回到公主府,桓广阳意兴阑珊,直接回房去了,“阿璃,跟阿父阿母说一声,我倦了,先睡。”桓昭连连点头,“是,阿兄。”踮起脚尖,看着桓广阳走的远了,方才一溜烟跑去见寿康公主和桓大将军。她聪明的很,知道桓大将军和桓广阳对寿康公主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她也一样,当着寿康公主的面嘻嘻笑,“阿兄也不知是累了还是害羞了,连阿父阿母也不回来见,直接回房歇息了,嘻嘻。”寿康公主不由的嘴角微翘,“十三郎害羞起来是什么样子?我还真想见见呢。”桓昭怕她真的过去看,眼珠转了转,计上心来,“阿母,阿兄害羞的样子若被您看见了,说不定恼羞成怒,以后有心里话不跟您说了,一味憋在心里。”桓大将军大为赞成,“就是。公主,十三郎现在的样子你还是别看了,他反正不待见我,我去瞅一眼,回来说给你听。他若没事呢,那便最好;他若恼了,也只恼我一个,和公主还是亲近的。”寿康公主不屑,“你说什么梦话?十三郎会恼了我,和我不亲近?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他,明白么?”桓大将军赶忙陪笑脸,“公主说的是,你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咱们十三郎,就怕他光着屁股的样子被你看见了,也不敢和你不亲近,对不对?是我说错话了,失言,失言。”寿康公主被他逗的露出笑颜。
桓大将军暗暗松了口气。
他终于劝好了寿康公主,同意让他一个人找桓广阳去。
桓昭出来送他,小声把在青云巷的情形说了说,“……一开始还是很和谐的,后来外叔祖把阿兄叫出来说了说话,然后气氛就变了,说不出来的诡异。阿兄有些呆呆的,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心疼死了。”桓大将军略一思忖,柔声道:“陵江王年青时和你外祖父有储位之争,阿璃你也知道的,储位之争事关重大,难免有流血牺牲、阴谋诡计。桓家和王家是支持你外祖父的,若是当年曾经和陵江王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那也在所难免。”桓昭懂事的点头,“阿父,我知道,我只是同情阿兄。”桓大将军叹口气,“阿璃,时候不早,你早些回去安歇吧。万事都有阿父在,不必想太多。”安慰女儿几句,急匆匆的走了。
“阿兄可怜,阿父也可怜。”桓昭喃喃,“外叔祖和外祖父争储位的时候,桓家家主还是祖父啊。就算真的有什么不愉快,也不是我阿父下的令,也不是我阿父动的手,阿兄和阿令多相配啊,可惜因为祖父一辈的事,我这么出色的阿兄都被嫌弃了,唉,前人的恩恩怨怨要算在我们这些小辈身上,真是很不公平,很不合理。”闷闷站了一会儿,没情没绪的回去了。
“笃,笃,笃。”桓大将军到了桓广阳卧室前,很有礼貌的敲门。
“请进。”桓广阳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
桓大将军推门进去,看到眼前的光景,不由的愣了愣。
桓广阳已经换下见客衣裳,卸下了发冠,一头如丝绸般柔顺亮泽的长发披在肩上,慵懒、散漫,他大概就要上床就寝了,只穿了件纯白里衣,赤足踩着双木屐,更显得肤光胜雪,精致绝伦,如诗如画。
“你早多少年都不给阿父抱了,明知阿父会来,还打扮成这样。”桓大将军抱怨。
桓广阳不理会他,踩着木屐踢踏踢踏到了床畔。
他人生的美,走起路来姿势也好看,看的桓大将军心里痒痒的。人家王丞相的儿子多好,三十多岁了还肯给阿父抱、坐阿父膝上,十三郎却是早就不肯了。唉,看来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给十三郎娶了新妇进门,生下和他儿时一样雪团儿似的小郎君了……
桓广阳径自上了床。
“陵江王说了什么?”桓大将军在床沿坐下,问道。
桓广阳面色冷淡,把陵江王的话简单说了说,“……他追过去了,重获芳心,然后他又遇刺,又失约,这一次天人永隔,永远失去了她。”
桓大将军愣了半晌,方道:“那位女郎也是可怜,先是心上人失约,她被迫另嫁他人,然后心上人追过来了,说尽甜言蜜语,哄的她回心转意,她已经准备和离,准备嫁给他,然后他又失踪了,不见了……”想到那位至死也没等到情郎的可怜人,不禁生出恻隐之心。
桓广阳闭上了眼睛。
他眼睫毛细细长长,一张面庞无可挑剔,灯光下看他的睡容,会觉得非常美好。
桓大将军发愁的看着他,“十三郎,这可怎么办呢?你祖父当时是支持你外祖父的,如果说他为了你外祖父派人去袭击陵江王,这事是完全可能的,连我都相信……”
这事可不可能是真的?太可能了啊。皇帝不是现在才平庸无能的,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没有决断,拖泥带水,先帝很不喜欢他,好几回都想废掉太子改立英勇果决的陵江王。如果没有当年的那两场刺杀,现在能坐在那个宝座上的人是皇帝,还是陵江王,谁能说得清。
桓广阳捞过被子蒙住了脸。
桓大将军替他拉开,“逃避是没有用的。十三郎,阿父出面替你出面解释,如何?”
“没用。”桓广阳简短道。
桓大将军默然。也是,陵江王和任平生俨然是一家人,陵江王的仇人就是任平生的仇人,这些事如果是真的,那是怎么解释也没用啊。
“那,求和?石州靠近蜀中,划给陵江王?”桓大将军苦起脸。
“陵江王不是这种人。”桓广阳摇头。
把桓家的地盘划给陵江王,他就前嫌尽释了?没有这样的事。
“那,离间陵江王和任平生?”桓大将军出起馊主意。
“怎么可能?”桓广阳语气淡淡的,“任将军很可能是陵江王的亲生儿子,如何可能离间。”
“十三郎你说什么?”桓大将军大惊,声音不知不觉提高了。
桓广阳微微皱眉,“阿父您声音小点儿。我这也只是猜测和感觉罢了,到底是不是,还有待查证。不过,陵江王和任将军不可分割,这是一定的。阿父,您如果频临绝境的时候被人救了,这人还对您关爱有加,无微不至,您可能会背叛他么?”
“不会。”桓大将军呆了呆,道。
对啊,换了他是任平生,也是绝对不可能背叛陵江王的啊。
桓大将军挠挠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不你……你换个人喜欢吧……”
“不换。”桓广阳怫然。
“十三郎你终于承认喜欢阿令了,哈哈哈。”桓大将军忽然开心起来,捧腹大笑,“养了你这么大,头回听到你红口白牙的承认喜欢上别人了,哈哈哈。”
桓广阳脸上泛起可疑的酡红,如喝醉了酒一般。
桓大将军把他笑话了一番,心情变好了,“十三郎,不能因为你祖父和外祖父当年做的事便把你和阿令耽搁了。放心吧,阿父会替你想办法的。”
“我自己来。”桓广阳坐起身子,脸色郑重,“我会让陵江王改变主意。”
“你打算怎么做?”桓大将军好奇。
“这您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桓广阳浅浅笑。
桓大将军颇觉欣慰,笑着拍拍他的肩,“十三郞,有事尽管跟阿父说,阿父会帮你。”
桓广阳道过谢,便舒舒服服的躺下了,闭上了眼睛,“阿父,您走的时候,劳驾替我带上门。”
桓大将军一笑,俯身替他盖好被子,“阿父走了。十三郎,好梦。”
“好梦。”桓广阳道。
桓大将军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出去之后转过身,替他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桓大将军走后,桓广阳重又睁开了眼睛。
他眼前仿佛浮现出任江城秀丽的身影,不禁胸中一热。
是,他和她之间确实有一道鸿沟,难以跨越,可是那又怎样呢?他不会甘心,不会认命,不管是奋力将这鸿沟填平也好,或是架起一座桥梁也好,总之他会排除万难走到她身边,和她共度这一生一世。
他和她注定是要在一起的,谁也无法阻挡。
陵江王不能,过世的桓大司马不能,当今皇帝也不能。
第119章()
这年初秋时节,南朝和北朝和谈成功,和亲事宜也一并谈妥,三皇子元绎即将带领北朝使臣回国,要和他一路同行的还有淳安郡主、任淑英,他的王妃和侧妃。
淳安郡主对于这桩婚事很不满意,不过她被大梁册封为淳安公主,备极尊荣,北朝又以林城、山城及大批珍贵珠宝做为聘礼,非常隆重,南朝则增加了泽城和海城做为陪嫁,因为老皇帝的宠爱,也因为老皇帝迫切想要和平,所以除了例行的公主陪嫁之外又增加了许多古董珍玩、名贵丝绸等物,淳安郡主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对这桩婚事倒没那么抵触了。
会稽王妃心痛爱女,这些时日不停的劝说,“北魏并未立下皇储,元绎也是有机会的。你阿父将来自会助你一臂之力,将来元绎坐上那个尊贵的位子,你成了皇后,世上还有比这个更风光的事么?”淳安郡主闷闷不乐,“可是,北人有杀子立母之说,我这辈子休想母凭子贵,让我亲生的儿子继承皇位,成为尊贵的皇太后了。”会稽王妃伸出纤纤玉手点她额头,恨铁不成钢,“傻孩子,生孩子要怀胎十月,临生产之时又要在鬼门前关走一圈,何等凶险。你为什么要自己的亲生儿子登上皇位,让别人替你受十月怀胎之苦,让别人替你生下儿子,你抚养他长大、扶他登上皇位,怕他不将你当作亲生母亲来尊敬么?”
淳安郡主问道:“十月怀胎真的很辛苦?生孩子很凶险?”会稽王妃一脸心疼,“傻孩子,你连这个还不懂呢,真是不应该这么早便出嫁的。这女人生下来便命苦,十月怀胎只是累、心烦,生孩子的时候真是会要人命的。生孩子是什么好事了?乡野村姑是生孩子越早越好,越多越好,皇室女儿金贵,和她们可不一样。你快别惦记这件事了。”淳安郡主想了想,“可我还是想要自己亲生的孩子。这样吧,我生女儿好了。”会稽王妃忙交待,“阿珠,你还小,这生孩子的事不急,至少再过几年,等你十七八岁的时候再说,或是再晚一些也使得。”淳安郡主点头,“好,知道了。”
淳安郡主出嫁在即,会稽王妃万分不舍。
她背着人的时候不知对着会稽王垂下多少泪水,“阿珠才这么小,我舍不得她,放心不下。”会稽王无奈,“那怎么办?你当作保姆陪嫁过去?”会稽王妃眼泪如泉涌,眨眼间便湿了一条手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