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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添祯意会,点点头称是,荆照秋却被按住了。
易之虞按住他说,眼神却是看着其他人的:“直接便在这榻上眯一会儿,不碍事。”不碍事。说的是什么,众人心知肚明。这是再次肯定荆照秋的身份,不是一个虚名。易家的所有事,他都有权知道。
荆照秋本对这些不在意,可易之虞让他留,他却不能打了易之虞的脸。于是便又靠在了背垫上,只是眯着眼睛,像是并没有在听他们对话一般。
文添祯知道,这回只有他一人该走了,很是自觉地带上门,留出空间来。
“京都如何?”坐在榻上的易之虞问,手上继续给荆照秋捏胳膊。怀l孕的人胳膊腿都容易发酸,每天他都会捏一会儿。
但易之虞说话的语气却是强硬带着冷意的,而这种冷硬的表情和手上温柔的动作之间显得极其突兀,似乎根本无法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恰恰易之虞做到了。
燕朱回禀,自持的人说起京都却不自觉带出嘲讽之意:“京都暂且无事,各处事物都有燕暗两部分别管理。只是各处分支的老爷这会儿都聚在府里,要主支给个说法。一个个态度可都傲慢着,可真当主家无人了。”
“哦?”
“谁都盯着这块肥肉呢!没眼力的东西,也不看看,如若不是爷您,易家早就走下坡路,哪还有再次繁盛的今日!”
“老夫人如何?”
“老夫人身体健朗,只是破了一直修着的闭口禅,来时还向我们问您来着。”
“怎么答的?”
“您说谁也不能告诉,我们便推说不知道。只是看起来,老夫人像是不太信。”
易之虞笑了一下:“没什么大碍。老夫人是个聪明人,便是你们不说,也猜得七七八八,瞒不过去。还有别的事否?”
“有。这是宫中的两封信。”燕朱从怀中取中两封信,信纸信封竟是一般无二,皆是只有宫中主子能用的洒金粉蜡纸。
假寐的荆照秋登时睁开了眼。
他从这主仆对话中已模模糊糊描摹出一个极其富贵的商户之家,哪知竟然还与皇家牵扯了关系。他是不是太大意了。
易家易家!?易家究竟是怎样的?荆照秋急于从脑中搜刮出当年在京城的记忆,或许某一个记忆角落里曾经与此有联系。该是应当有的。
若是真富贵如此,怎么会没有一丝记忆。可他在缠l绵病榻中,竟从不听闻过易家,也不听闻过易之虞这个人。
荆照秋坐起来,抵在易之虞耳边小声问:“你在京城该是很出名,为什么我在荆府从不曾听过易之虞三个字?”
第34章 玉牌()
听了荆照秋的话; 易之虞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会心一笑; 才以只两人听得到的音量说:“便是现在也没多少人听过这三个字。”
荆照秋疑『惑』不已。
“我在家中排辈第三,别人只叫我易三。”
“这是个诨名吧; 总不能正式造册入户; 也是用这二字吧。”也未免太不正式了。
易之虞又是一笑; 可这次的笑微微含l着讽意。
“先老爷先天『性』冷不喜子嗣; 懒于取名到舍弃了宗祠定好的字辈; 只按排辈顺序一二三四随意敷衍,倒霉了分支这一辈子弟也得按照这个顺序下去。因而; 我这辈只称顺序。”
他那个父亲,在世时不曾有半分父亲的样子,膝下几个儿子没有半个让他看得过眼的。只是别个比他要好些; 至少都有母亲。他这个名字还是先母看不过去,给他取的。
荆照秋目瞪口呆,这也太神奇了。果然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天下无奇不有。荆照秋听了半句; 随即又觉得哪里不对。易三这个名字他也不曾听过。
“可那也不对。我……连易三这个名字都不曾听过。”
“我十六岁前默默无名,天下无一人知。十六岁那年成为京城易家的主人,但易家已经走下坡路,依旧默默无名; 直到二十岁后让颓败了的易家重新辉煌更胜从前; 此后人才怵我妒我羡我爱我惧我。我长你七岁; 我十六时; 你十岁不到。你可还记得那时?”
荆照秋心里一慌,完了他根本记不得了。荆四少的记忆他并不多,早远之事更是没半点印象。荆照秋没有『露』怯,只一副当时太小记不得的模样。
“记不得了?”易之虞已经看起燕朱交上来的两封信,见荆照秋半天不出声才微微抬起头看他,“你那时应该正勤学苦读当中。”
确实是这样,三虽起,荆四少便无论三九伏天还是腊月寒冬只勤奋读书,甚至乎有一段时间吃住都在老师家。荆照秋便点点头,心里只在想之后呢,你倒是说呀!但易之虞不遂他愿,只看他却迟迟不说接下来的话。
倒是燕朱很有眼『色』道:“爷有不方便的地方,不如让属下来说吧。”
得了准,燕朱才继续说:“荆少勤学苦读怕不知京城的事。”虽然没有明说且有疑虑,但荆照秋是荆家的四公子这事八成不会错。
此言一出,荆照秋醍醐灌顶,忽然明白了些东西。九岁之后,荆四少便专心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甚至为了求学,不惜少年离家出外赴学,中间只在年节或者家中有大办事的时候回来过几次,即便如此,依旧是个不爱出门的『性』子。
因此荆府谁都知道荆家四少说好点叫『性』格内向,不好听叫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可这又有疑问了。求学时错过这许多,在回到家后,总不能什么也没听说过吧。府里上上下下的人说起八卦来,谁敢说不是。
“主子长到弱冠时,相貌再不与从前相近,从前嗯……”燕朱犹疑地斟酌用词,最后竟是一个字都没形容,直接往下说,“总之少年时与后来完全不一样的相貌。”
不熟的人若是没怎么见过,甚至认不出来。
少年时,曾有登徒浪子在街上误将易之虞认成美貌姑娘当众调戏,被打成了残废。直到弱冠之年,身量体型迅速增长,相貌才与从前迥异。少年不辨雄雌的眉目逐渐变得硬朗,甚至因为气势的改变,陡然似成了两个人。
燕朱便继续又说了:“主子富甲四方能力卓越,相貌俊朗,当年在京都不知多受姑娘们的欢迎,尤其是年纪再稍长时,每日走在街上都会有香帕鲜花从阁楼抛下,比世家公子王公贵族还被人追捧,引来五陵年少为之妒忌。”
燕朱说到这里,脸上既有得意炫耀之意,又有不忿之情。世家公子攻讦的地方在于爷是个商贾出身罢了,嚯,好笑,也不看看自己,祖上的修养学问都不要了,一个个膏梁纨袴不学无术,有半点能比得上主子的?
“当时喜欢爷的就有一位姑娘,她是……”燕朱说着说着停了下来,看了眼易之虞的脸『色』,见他并没说什么才继续,“她是当年的京都第一美人,冠盖京都虏获放心无数。偏偏只喜欢主子一个人。”
“哦?”荆照秋听得精神了,倒是没一点儿着急的意思,似乎丝毫不介意。人都在他面前坐着,荆照秋半点不急,反倒对故事本身十分八卦好奇,“哪家的姑娘?有多美?可还能见见?”
太专注读书竟然错过了这许多八卦。
“这这……荆少您该认识啊。”
荆照秋愣住,他怎么会认识?不管是荆四少还是他,都没有结识或听说过什么第一美人。
“那姑娘还与荆少……嗯有关系的。”燕朱想了半天,用了一个模糊的词。
“什么关系?”他竟不知道。
“那姑娘也姓荆,正是京城荆侍郎的长女。貌美如花,又精通琴棋书画,长在深闺本不人识,后因上山礼佛不慎被人瞧见,从此引为佳话。此女偏偏一心只喜欢爷,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最后远嫁去了西蜀。”
!荆照秋终于有印象了。少年求学阶段其中一次回来便是因为家中长姐出嫁。只是与荆照秋不同母,两人关系不亲近,荆照秋也没有多在意过。
其中当年之事远不如燕朱三言两语如此简单。
荆家长女所谓礼佛不慎被人瞧去也全是安排,为父祈福博一个天下知的孝名,又能将其容貌风姿传扬出去。什么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好词儿一个劲儿全堆砌上去,要的就是个好听。当年皇帝也不过刚刚弱冠之年,正是年轻,宫中只一位皇后,马上便是填充后宫只=嫔妃之时,荆老爷有意将其女送进后宫,哪知正是要紧关头,荆家长女却传出喜欢易三的事情。
气得荆老爷大发雷霆。因此此事,一向不齿商贾之家的荆老爷第一次见到了易之虞这个人。明明不过是商户,可一身俊朗气度却将他比了下去。
此时,风声已经传出去,谁都知道了,也传到皇上的耳朵去。如果不是昏聩至极的好『色』皇帝,谁拉得下脸将其女选进后宫,况且皇帝本来就没多大意思,甚至还在三年一度的皇商上供贡品之后当面问易之虞可有娶妻打算,他可以为易之虞牵这桩美事。
荆老爷气急败坏,他好歹是户部侍郎,一届官身显赫世家,怎么能将女儿嫁给这门不当户不对区区一个商贾之人!可皇帝开口,他甚至不能拒绝。
可易之虞竟然当面拒绝了这门婚事,直接把荆老爷的脸摔到地上使劲踩。他可以不愿将女儿嫁给易三,但易三不能嫌弃他们荆家。这是明晃晃的在打世家的脸面!
一月之后,皇宫传出的一个消息,彻底恼怒了荆老爷。
易之虞将其姨母家的表妹送入了宫中成了妃子,摇身一变,成了皇亲国戚。荆老爷恨的牙痒痒,一会儿骂他不争气的女儿,一会儿怨恨竟然娶商贾之家女子的皇帝,但骂的最多怨的最多还属易三这个名字!
可他越气,就会越听到这个名字看到这个名字。什么皇帝十分信任易三,出宫也由其陪同之类的,听得他上火头疼。
最后一气之下直接将其长女远嫁到了西蜀,之后再不允许府中任何一人提到这个名字。曾有人闲聊时说起易三,当日就被打了二十大板赶出荆府,从此没有一个人敢犯这个忌讳。
因而荆四少回来后,从没听府上的人说过这个名字,他又是个死读书不见世面的『性』子,而荆照秋穿来之后缠l绵病榻,更是半步家门都不曾出过。
甚至后来,易之虞缩成不辨雄雌的少年模样,又被化成新娘的妆容,只有一点点他后来成年的样子,依旧使得荆老爷对这个儿媳分外不满。若不是为了好名声,早让这个扫门星沉塘而死!
荆照秋恍然大悟,看看易之虞,觉得十分神奇。“我竟什么都不知道。”
易之虞放下书信对他道:“不知道也没什么不好,勤奋读书才是紧要事。”
这话带出一点儿玩笑意,荆照秋便闭着嘴不说话了。会念书的那是荆四少,他那兽拿不出手的狗l爬字若说易之虞没怀疑,他是丁点儿也不信的。这是打趣自己呢。
过了会儿,易之虞收敛了玩笑,对燕朱道:“你去收拾行礼,记住要备下最好的马车,我们即日归京。”
“可是信上说了什么?”荆照秋立刻反应过来。两封皇宫的信,那么一封是皇帝的,一封就是那位易之虞送进宫的表妹——也就是贵妃了。他甚至更深沉地想到易之虞当日为什么会流落到荆家?
“嗯,有要事不得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