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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清平侯连忙应着,扶起老夫人。
秦家祠堂在西北角的小树林里,离正院有段距离。
婆子们备好了两顶暖轿,清平侯扶着老夫人上了其中一顶,回头对白香道:“天冷路滑,你坐轿子。”
白香没理他,扬手招呼宋青葙,“秦镇媳妇,你上去。”
宋青葙如何肯坐,摆着手推辞,就听老夫人不满地说:“不识抬举。”
也不知是说白香还是说宋青葙。
宋青葙再不敢推辞,低声叮嘱秦镇,“你扶着娘”,上了暖轿。
到了祠堂后,清平侯带着秦镇三兄弟进献爵、焚帛、奠酒,老夫人则极不情愿地领着白香与宋青葙供奉酒菜祭品。
供品摆好后,分男东女西两排站好,等老夫人拈香下拜,众人才齐齐跪下。
陈姨娘与秦钰以及丫鬟婆子们都静悄悄地在祠堂外面等着。
女儿是要嫁出去的,不能进宗祠,而姨娘只是半个主子,更不可能进去。
祭拜完,天已全黑,皑皑白雪在灯光的辉映下发出清冷的银光。
众人又回到正院,老夫人满面笑容地坐在厅堂正中的太师椅上,众人依次上前行礼。魏妈妈则拿着一摞封红,在旁边站着准备打赏。
宋青葙注意到,白香行礼时,老夫人的脸沉了沉,既没叫起,也不说看赏。
白香磕过头,自发自动地起来。
魏妈妈眼疾手快地将封红塞到白香手里,白香看都没看,转手给了宋青葙。
宋青葙便叹气,将近三十年的婆媳,还是如此水火不容。
年夜饭席开两桌。
男人那桌,父子四人其乐融融。
女人这桌却甚为尴尬,老夫人见白香跟宋青葙不顺眼,白香既不搭理老夫人也不搭理秦钰,秦钰却对白香有种天生的畏惧。
宋青葙如坐针毡,只好也不说话。
食不知味地吃罢饭,老夫人喝茶漱了口,道:“上了年纪熬不得夜,镇儿送祖母回去。”
秦镇急忙答应着。
将老夫人送到瑞萱堂,老夫人却不放秦镇走,拉着他的手说话,“总算过了个团圆年,看着你们都长大了,祖母心里很知足,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没个重孙子在身边。你成亲都小半年了,你媳妇的肚子还没动静?”
秦镇道:“三娘年纪小,现在生孩子容易亏损身子,过两年再生也不晚,我不着急。”
“一派胡言!”老夫人气道,“当初我就是十六岁生了你爹,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什么亏损身子,都是骗人的瞎话。她要是不想生,干脆休了,祖母另给你娶个好的。”
秦镇当即冷下脸来,“祖母不用操心,我不会休妻,更不会另娶,眼下是我不想让三娘生,就是以后三娘生不出来,我也不可能休了她。祖母好好休息,我以后就不来打扰祖母了。”转身就走。
老夫人气得哑口无言,好半天才黯然地道,“我说呢,上香上了半年都白搭,原来是镇儿媳妇教唆着不想生。”
魏妈妈拎着茶壶进来,劝道:“大爷就是说说而已,哪有不想生孩子的?大奶奶进门才半年,不能这么快。大爷跟大奶奶恩爱得很,孩子还不是说来就来。”
老夫人叹口气,“你说镇儿好好一个实诚孩子,怎么娶那么个媳妇,满肚子都是心眼,这不生孩子的事指定是她的主意慧真师太叫我忍着,让我不要管,我哪能真的不管?你看这么大一个侯府,才几个人?当初我在娘家时,年夜饭得摆三桌还满满当当的白香也是,现在有了儿媳妇了,跟她抱成团气我”
魏妈妈听明白了,敢情老夫人是受了刺激,把清平侯府人丁稀落,以及白香的账一并算在了大奶**上。她也不想想,如果当初她给清平侯再添个兄弟,秦家何至于就这么点人?
当年老夫人倒是进门就有喜,生清平侯时刚十六岁,直痛了一天一夜才生出来。
老夫人受了罪,再跟老侯爷同房时就很不情愿。
老侯爷并不勉强她,也没再纳小妾,就将全副心思放在儿子身上。
后来老夫人反应过来,觉得一个儿子太少,老侯爷已经死了心。
魏妈妈默默地想,等出了正月还得撺掇着老夫人往三圣庵,找慧真师太给开解开解,否则就凭老夫人的闹腾法,这个家还得乱。
此时的宋青葙正在西跨院陪白香守岁。
屋里生着火盆,火盆里不是炭,而是架着木柴。跳动的火苗,映着两人的面容像是泛着层油光,亮闪闪的。
白香用火钳拨了拨木柴,忽地开口,“出了正月,我想回贵州”
第94章 婆媳夜话()
宋青葙惊愕地抬头,“娘跟父亲商量了吗?”
白香淡淡地说:“我一个人回去。”
言外之意,并不想告诉清平侯。
宋青葙刚要开口,只听白香又道,“秦镇今年二十四,我离开贵州已经二十五年了,想看看我爹娘还在不在当初为着离家之事与我爹有过争执,我爹说我这脾气不改改,总有哭着回去的时候,我就发了狠誓,宁可死在外面也不回去。”
停了停,续道:“想想也是傻,谁会信这种气话?可我偏偏就当真了,好几年不给家里写信,家里来的信也不回,后来就没了音讯也不知道这些年,家里人过得好不好?”
宋青葙暗叹了声,婆婆真够烈性,跟自己的爹娘置气竟然也会长达二十几年,可转念一想,婆婆来到京都后,正如自己的父亲所料一样,过得并不如意,依她的性子,难道会写信跟家里人说老夫人难为她,清平侯纳妾的事?
换作宋青葙自己,同样宁可在外面死撑着,也不愿把这些委屈事告诉爹娘至亲。
婆婆离家近三十年,回去看看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却不能让她独自上路。
想到此,不由凑到白香身边,仰头道:“娘,世子爷和我也跟着娘一同回去吧,我长这么大,除了京都就去过山东,想四处走走。”
白香看着她,笑道:“傻孩子,娘连西兰都不打算带,就是怕路上颠簸她受不了。你比她的身子还差点,别折腾出病来,何况家里离不开你们。娘一个人快马加鞭,最多一个月就到,带上你们两个月都不一定行。”
宋青葙讪然,“那让世子爷陪您去?”
白香又笑,“镇儿怕是不想离开家,娘也不想让他跟着娘走了,你也能轻快点,不用再管娘。看着你束手束脚的,既要顾及这个又要顾及那个,娘都替你累。”
宋青葙胸口一滞,泪水莫名地涌出来,瞬间盈满了眼眶。她连忙掏出帕子擦了擦,问道:“娘几时回来?”
白香顿一顿,低叹:“在府里住久了,憋得慌,我想骑马在野外跑上半天。”
宋青葙听出话音,泪水又流了下来,“娘答应过替我们带孩子的。”
白香接过她手里的帕子,帮她擦擦泪,笑道:“侯爷不是说他要替你们带?他能文能武,比娘强。秦镇的功夫还有认字,都是他教的。”话音一转,“娘前阵子做了不少丸药,回头写了用法交给你。”
宋青葙哽咽着点点头。
白香便道:“你的头发乱了,不如把钗簪除了,娘给你梳头。”
宋青葙去净房洗了把脸,将金钗发簪一一卸下,发髻也散开,披在脑后。再出来,跪在了白香面前。
白香攥着木梳,一缕一缕梳理她的长发,“自打陈姨娘进门,娘就没见过她,今天第一次见,觉得她给人当妾也挺可怜。辛辛苦苦生的孩子得管别人叫母亲,吃饭时,相公孩子都坐着,她得站在旁边伺候”手顿一下,“侯爷整晚上一眼都没瞧过她,不知道为什么,娘的心里一下子就松了。觉得再在府里住着也没什么意思,就想回贵州,娘二十多年没骑马了,也不知当年的风采还在不在?”
声音先是苍凉,而后就轻快甚至豪迈起来。
宋青葙沉默了会,问道:“昌平有处田庄,坐马车半天就到,要不您去哪儿练练?反正过年这几日清闲,咱家也没什么亲戚,就是住上几晚也使得。”
白香眸中一亮,随即黯然,“算了,去田庄又得惊动人。”
宋青葙回过头,道:“娘,您要去贵州的事,我不能瞒着父亲。”
“等娘离开之后,你再跟他说。镇儿那里你也先瞒着,他心眼儿直”白香笑笑,放下木梳,“娘不会盘头,给你编个辫子吧?”
宋青葙乖巧地应道:“好。”
顶着风雪从瑞萱堂赶回望海堂,又从望海堂来到西跨院的秦镇,刚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烧得正旺的火盆前,宋青葙端正地跪在棉毯上,白香坐在她身后的椅子上专注地编着辫子。
火光映着两个人的脸,温暖静谧。
秦镇知道宋青葙与白香相处融洽,却没想到她们的关系这么亲密,亲密得就像母女而不是婆媳。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一向清冷的娘也会有这么慈爱外露的时候。
白香将长辫子在宋青葙的头顶绕了两圈,用银簪固定住,笑道:“换身衣服就成个土家女孩了。”
宋青葙起身,瞧见了门口的秦镇,连忙迎出来,“世子爷,娘帮我梳的头。”
笑容真挚而灿烂,面颊被火苗烤得粉嫩红润,温柔的目光仿佛晚霞倒映的湖水,波光荡漾。
秦镇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淡淡地说:“好看。”
宋青葙笑意更深,踮脚拂去他发髻与肩头的雪花,又矮身解他靴子的系带,“湿透了没有,放在火边烤一烤吧?”
秦镇伸手拉她,低声道:“我自己来,门口冷,你进里面去。”
宋青葙没动,仍是等他褪下靴子,拍掉上面的积雪,才一道走了进去。待他坐下,又去替他倒热茶。
秦镇就拦着她,“你坐着,我去倒。”
白香正往火盆添了木柴,偷眼高大威猛的儿子和温柔体贴的儿媳恩爱的情形,唇角悄悄地弯成个好看的弧度。
寻常人家最为热闹忙碌的新年,在宋青葙看来却是难得的清闲,正月不能动针线,无需缝衣补袜,又没有亲戚上门,无需应酬。只抽空把开春要做的几件事理顺了,再也没了心事。
秦镇发觉宋青葙往西跨院跑得越来越勤,每天至少一趟,常常会留饭,有时候也会留宿。
白香一如既往地要么捣药要么搓药丸子,宋青葙多是在厨房忙碌,有时候就在屋里翻带过去的账本,一面看一面写写画画。
秦镇隐约感到奇怪,却又瞧不出奇怪之处,私下问宋青葙。
宋青葙笑着回答:“我觉得娘那里舒服清静,而且药草味闻着很好闻。”
秦镇便笑,“喜欢闻药草,回头跟娘要些种子,在望海堂也种。”
宋青葙闻言,只温柔地看着他笑。
转眼到了正月十六,是出嫁的闺女回娘家的日子。
秦镇陪着宋青葙一早就去了扁担胡同。
宋青葙先给大舅舅跟大舅母拜年,然后去看大表嫂跟孩子,大表嫂穿着家常中衣正靠在靠枕上逗孩子。
大舅舅给孩子取名叫付余,意思是家里富裕,凡事留有余地。
付余白白胖胖的,相貌像大表嫂多一些,很文气。
大表嫂感慨,“都快出月子了,早就能下地了,娘还是什么都不让干,连洗脸水、饭菜都是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