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僻静的胡同口立刻被围得水泄不通。
郑德怡远远地看着,只觉得天旋地转手脚冰凉,此情此景已远远地超出了她的想象,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想到此事有可能带来的后果,郑德怡毫不犹豫地晕了过去。
且说三圣庵这头。
卯初,厨房管做饭的孙婆子准时准点地起床做饭,一看水缸空着,寻思着昨夜起火,阿美定是受到惊吓起晚了,便没在意,自己吭哧吭哧地提了两桶水。
等淘好米,洗好菜,准备下锅时,阿美还没来,孙婆子就急了,在灶膛里点上火之后,站在院子扯着嗓子喊阿美。
阿美住在厨房后院的小茅草屋里,离厨房也就一丈左右,平常一吆喝就出来了。
孙婆子吆喝几声无人应,顿时火冒三丈,推门进去,看到床上空荡荡的,更加气恼,敢情阿美早就醒了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
孙婆子手忙脚乱地做好早饭,抽个空子找慧真师太告了一状。
慧真师太听说阿美不见了,连忙吩咐女尼,“快让人去找,待会可就有香客来了。”阿美长得丑,力气却大,慧真师太不怎么担心阿美吃亏,就怕阿美野性上来收不住冲撞了别人。
女尼里里外外找了遍,没看到阿美的踪影,因想起昨晚曾见到阿美跟碧柳说话,便去佛堂问问。
碧柳急道:“我没说什么,就是她和我要点心,我没给,她骂我小气鬼。”
宋青葙闻言,寻思片刻,心里隐隐有了点数,可又不敢十分确定,遂试探着开口,“没准是昨夜起火,阿美受了惊吓,趁乱跑出去了,不如问问帮忙救火的兵士,看他们见到没有?”
女尼想想有道理,转身便去,迎面瞧见孙婆子牵着大黑狗疾步走来。
孙婆子道:“狗鼻子最灵,闻着味就能找到人,前些年,我侄儿家的小子走丢了就是牵着狗找回来的。这狗是阿美一手养大的,兴许真能找到。”
慧真师太没办法,只得点头,“那就先试试吧,不过最好请两个壮实点的邻居,到时也好把阿美带回来。实在找不到,就去报官。”
孙婆子立刻举荐了她的两个侄子。
钟鼓楼离三圣庵不太远,大黑狗一路走走停停闻闻,约莫半个时辰,还真找到了阿美。
当时,郑德显的小厮刚将郑德显扶起来,郑德怡的两个陪房则一左一右地扭着阿美的胳膊阻止她打人。大黑狗一看主人被欺负,“嗷”一声从人群缝里挤了进去。
孙婆子见三四个大男人欺负阿美自己,也动了气,一撸袖子,招呼两个侄儿紧跟着冲了过去。
七八个人以及一条黑狗打成一团,丁骏乐得上蹿下跳,时不时指点着郑德显跟围观的人介绍,“瞧那个,穿蓝袍子,长得跟娘们似的,就是顺义伯世子。”
围观者恍然大悟,立刻想起摘星楼那件轰动京都的艳事,看热闹的兴致越发高涨,有离家近的屁颠颠地小跑着回去呼朋唤友地来看。
吵闹声终于惊动了北城指挥司的人,吏目带着六七个兵士强行将两拨人分开,就地一打听,这边是顺义伯世子,那边是三圣庵的烧火丫头。吏目半点没犹豫,手一挥,让士兵把阿美一行捆起来。
丁骏不算了,扒拉开人群挤进来,阴阳怪气地说:“你是怎么当差的?瞪大眼睛看看,姑娘都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还要抓人家?”
五城兵马司专管鸡鸣狗盗打架斗殴等琐事,吏目对京都知名的霸王无赖都认了个脸儿熟,见到丁骏,心里暗自叫了声苦,面上却带出笑来,“二爷”
丁骏冷着脸指着旁边的人道:“你看看,看看这姑娘,再看看郑三公子。”
吏目无奈地望过去。
郑德显虽披散着头发,衣襟烂了两条大缝,但架不住人家相貌好风度佳,看上去仍是个富家公子,就是稍嫌落魄点。
因见吏目看过来,郑德显阴沉着脸扭头走开了。
反观阿美,两个发髻一高一低地歪着,脸上黑一道白一道,不知是鼻涕还是口水,厚厚的嘴唇半张着,上面还隐约带着血渍,身上就更可笑了,通袖袄开了线,露出她里面穿着的青色布衣,碧绿色的裙子一角挂在腰间,另一角垂在腿下,里面姜黄色的裙子太长,半截拖在地上,完全成了土黄色。
若是没有全程围观,乍眼看上去,分明阿美就是被欺负的那个。
吏目支吾着半天没开口,丁骏又道:“今儿这事,爷看得清楚明白,顺义伯世子倚仗权势,凌辱民女。”
围观者多是平头百姓,对达官贵人既恨且怕,因见吏目不由分说就要捆阿美,又想到男女这般拉扯,男子倒没什么,女子的名声可就毁了,立时起了锄强扶弱之心,纷纷嚷道:“是啊,三个大男人拉扯一个弱女子,太过分了。”
吏目见状,一心想赶紧摆脱这个破烂摊子,遂息事宁人道:“既然没出人命,赶紧回家吧,爱热闹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孙婆子开头挺勇猛,一听说对方的身份,气势立刻蔫了半截,见吏目如此说,当即拉着阿美往回走。
阿美不肯,指着郑德怡的宅院非要住在那里,孙婆子没办法,让两个侄子架着她好歹拦了辆牛车,使了八文钱给拉回三圣庵。
丁骏见两边人都散了,哼着小曲乐呵呵地回了安国公府。
安国公是有想法的人,听说此事,寻思着他与顺义伯已经撕破脸,断无和解的可能,如今遇到这么个好机会,正好再参一本,能拉他下马最好,就是不能,也得恶心恶心他。
事不宜迟,安国公马上召集清客写折子,折子里把阿美写得凄惨无比,什么自小父母双亡无人照顾,后因佛缘深厚遂到三圣庵敬奉佛祖,无意中遇到郑德显,被当街羞辱。
至于阿美的容貌,折子里只字未提,阿美长成那样已经够可怜了,没有必要去揭人伤疤。
清客们弹劾顺义伯已经颇有经验,折子写得又快又好,安国公趁着天色尚早,赶着将折子递了进去,还一再地嘱咐太监,“事情紧急,务必尽早送到皇上案头。”
太监得了好处,一溜小跑着送到了御书房。
皇上正召顺义伯议事,读完折子,冷哼一声,扔到顺义伯面前。
顺义伯纳罕,自认为近日并没出什么纰漏,可见皇上神情肃然,遂战战兢兢地捡起折子,刚扫了两眼,额角就冒出一层冷汗。
又是安国公弹劾他的折子,说他治家不严、教子无方、欺压百姓、伤风败俗。措辞极为激烈,字字句句指责他不配顺义伯的爵位。
皇上冷冷地问:“爱卿怎么看,此事可当真?”
顺义伯百口莫辩,喏喏道:“臣立刻回去查清楚,若真有此事,臣立即送犬子见官,按律重惩。”
皇上“嗯”了声,没言语。
顺义伯回到家中,公服未脱,先去外院找郑德显问了个仔细。
郑德显本是意气风发地出去,结果当众丢人现眼比上次更为不堪,顿时心灰意冷,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将所有罪过尽数承认,全不辩解。
顺义伯气得浑身乱颤,顾不上发作郑德显,直奔正房,点着郑夫人劈头就骂,“看你教养得一对好儿女,做得这等好事,还当众欺负起孤女了!”
郑夫人料定顺义伯知道了郑德怡的作为,遂道:“多大点事,大不了抬进来当姨娘,不就多个奴才的事儿。”
顺义伯冷笑两声,“多大点事儿?是不是不把我这爵位折腾掉就不算完?”
郑夫人大愣,强人子女虽不地道,可跟爵位有什么关系,不等反应过来,只听顺义伯厉声道:“明天一早赶紧到三圣庵,人家想要银子就给银子,想进门就八抬大轿请进来,要是闹出人命,你也别回来了别等明天,现在就去,备份重礼带着。”
寻常女子被羞辱后想不开自尽的有的是,顺义伯就怕出人命,要是那个阿美真死了,这羞辱人跟逼死人命相比,程度可大不一样。
郑夫人自清晨到现在还没见过郑德怡跟郑德显,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心里嘀咕:宋三娘不是在鼓楼那边,难道又跑回三圣庵了?
想问个清楚,眼光瞥见顺义伯铁青的脸色,不敢多言,急三火四地命令下人收拾了四只礼盒,乘着马车往三圣庵赶去。
第40章 喜极而泣()
慧真师太听孙婆子讲了经过,已猜测了个大概。
阿美只有五六岁孩童的心智,行事全凭本性,并无男女之防,想必是见到郑公子身上的饰物好看想要抢夺,又或者见到郑公子生的好看,忍不住想上前亲近,结果被人误会,酿成这出闹剧。
把郑家得罪了,若是人家找上门来怎么办?
正在头疼,女尼进来禀报说郑夫人来了。慧真师太忙不迭地将人请进里屋。
不等落座,郑夫人先开口道歉,“犬子莽撞,多有冒犯,我家老爷已处罚过他。我这次来,是想当面赔个不是,宋姑娘有什么要求,也可顺便提出来,我们自当尽力满足。”
宋姑娘?
慧真师太老成世故,心知其中定有什么误会,也不解释,就着话头客气地拒绝,“郑夫人太客气,事情过去就算了,阿美并无其它要求。”
郑夫人一听,糟了,女方没有要求,想必是一心求死或者要出家为尼。想到顺义伯凌厉的语气,不由哀求道:“师太让我见一面吧,见面谈谈我也好放心,否则我家老爷爷也不会答应。”
再四地恳求,慧真师太没办法,让女尼把阿美带过来。
郑夫人一见阿美,嘴张的老大,半天合不拢。
敢情儿子当众羞辱的是这人?
长得这般丑陋,儿子恐怕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怎么可能动手动脚?
到底是儿子犯了糊涂,还是自己老糊涂了?
慧真师太温言道:“阿美,这位夫人是你今天遇到的那位公子的娘亲,特地给你带了礼物,还问你想要什么?”
阿美早就看到旁边四只精美的礼盒了,但因畏惧慧真师太,不敢放肆地翻腾,听到师太问话,眨巴眨巴眼睛,无比神往地说:“想住那人的房子,睡他的床,盖他的被子。”
郑夫人几乎要晕了,这女子话里话外不就是说想进门吗?
难道真要八抬大轿三聘六礼地娶回家?
不行,绝对不行。儿子风流俊雅一表人才,哪能娶这么个缺心眼的丑女人?
就是做姨娘也不行,太亏待儿子了。
慧真师太察言观色半天,笑道:“这人已看过了,郑夫人请回吧。”
郑夫人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心道:把她留在庵里也不妥,不如还是带回去,找个僻静点的屋子看起来,权当养了个闲人。
想到此,开口道:“既然她想跟我回去,不如今日一并接走。”
慧真师太问阿美,“你想跟她去吗?”
“想!”阿美毫不犹豫地答应。
慧真师太叹口气,对郑夫人道:“阿美在三圣庵住了十几年,得佛祖庇佑,向来无病无灾,是有大福之人,今日跟夫人回去,望夫人善待她。”
郑夫人冷眼看着阿美,这人呆呆傻傻,可看上去的确壮实,无父无母的孤女能平安长大,想必有点福气,面上神色稍有松动。
顺义伯见到阿美,先是瞠目结舌,随即便意识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