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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到了后来他的脚越发不好了,对下人也越发苛刻,那都是些十二三岁的小郎君,跟她弟弟一个年纪,却被他虐打,更令她惊讶的是整个夏侯家竟然没有一个人出言阻止,仿佛默许了他的行为一样,到了那时候她自然不愿意跟他过下去。
后来被囚禁在庄子上,若非她的仆役忠心,她只怕就要被病逝了,可老天终究怜惜她教她碰见了姬焰,从夏侯家逃了出来。
就这么心神恍惚,醒过神来,才发现不晓得什么时候竟然连酒撒在衣服上都不晓得了,今日来的客人多,丫头都在隔壁轩堂里头,她也就直接叫了刘家的丫头去换衣裳。
才将将解下教酒污了的罗裙,便听得有人过来,她便急急忙忙躲在了屏风后,只想着等来人走了她再走,一时又纳闷,她方才明明吩咐了丫鬟在外头等的,如今少不得多待一会儿子。
等那后来的小娘子换了衣裳,准备往外走,她才觉得对方有几分面熟,但犹豫了一会儿,又想着若是自己这时候露面只怕吓着对方也就不做声了。
而这头徐璎珂换了衣裳推开门,便瞧着一身银灰色大衫的年轻郎君正朝着她微笑,可她此时却怀疑对方的身份,心头难过,一时竟是连眼睛都红了。
“徐娘子。”刘丰站在她跟前,见她红了眼眶,面上不由露出几分心疼来。
“……我们小门小户,你又是有家室的人了,何苦来招惹我?”徐璎珂只觉得凄苦,她从来便没有与人做妾的心思,便是姬家那样的门户,可刘丰则不同,刘丰是她活了十几年才放在心头的人,一时又想起方才席间诸多小娘子的话,知道对方跟着他的夫人举案齐眉,心头便仿佛泡在黄连里头,满嘴都是苦汁子的玩儿。
“我……”刘丰闻言不由叹息一声,“我与阿徐相识以来,才晓得这男女之间的情爱是什么样子?阿徐蕙质兰心,自文襄公祭礼上一面之后日日夜夜都难以忘记,我原也寻思着从此便与阿徐分开,可后来却忍不住命人打听阿徐踪迹,听说阿徐跟着母亲一道出门上香,便眼巴巴的跟上去想要跟阿徐见一面,回来之后更是辗转反侧,前几日几番生死,到头来心头惦念着的还是阿徐,如今阿徐知我身份,便是与我断了往来,我亦是毫无怨言。”
“你前几日出了什么意外?瞧着脸上的伤科还疼么?”徐璎珂原本就疑心他之前被人关了去只怕是因着有人要对付姬家才从她下手,反倒是带累了刘丰,此时听得心悦的人慢慢道出爱慕的话,又瞧见对方面上还隐约瞧得出青紫的痕迹,登时心头就是一软。
“不过些许小事罢了。”刘丰一时目光灼灼的瞧着她,“我原想着若是借机便隐遁了,带着你跟我一道,天大地大又有何处去不了?且如今我有了孩子,家中有了依靠,我愿带你一道走,只日后恐风餐露宿,做一对市井夫妻,不知阿徐可愿意?”
徐璎珂正要搭话,花厅的门忽然从外头打开,一个穿着红绫薄绵袄,青缎夹背心的丫头进来了,一瞧着二人在,登时愣了一下,先福了福身子行了礼才笑道:“有丫头打翻了茶盘,沈夫人过来换衣裳,娘子和公子可瞧见了?”
“沈夫人?”徐璎珂登时面色苍白。
“正是姬尚书家的沈夫人。”那丫头以为她不明白,便笑了,“娘子也是来阁子里头换衣裳的吧,可有瞧见夫人出去了?莫不是我过来刚巧跟着夫人走散了?”
“我过来不过片刻,并未瞧见。”徐璎珂眸光扫到立在旁边的素屏风,不由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自己与刘丰的谈话,也不晓得对方究竟是听未听到,“你不如沿着路往回走,指不定在哪边便见着了。”
而屏风这头沈氏听了那丫鬟话,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大户人家最担忧便是撞破这等**的事,一时无比着急,又担心对方翻过来找寻,若是真撞见了才是问题,正巧瞧着东面有个装衣裳的大箱子,登时轻巧的绕道后面躲好,只等着前头人走了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胖虎亲亲的地雷
第85章 噩耗(五)()
沈氏在阁子里头又呆了一会儿,她却没料到徐璎珂与刘丰分手之后,刘丰却没有走,而是绕回了阁子外头等着她出来才离开。
撞见了这样的事情,她心中只觉得惴惴不安,婆婆徐氏常年在长安,虽然住在祖宅,但每月逢五遇十的,她总是要带着儿女去请安的,时间久了自然也就对养在徐氏身边的徐家旁支小娘子熟悉起来。
最开始她还跟着嫂子提过,但嫂子却说她相信元昭,且姬家从来就又男子四十方可纳妾的说法,他们常年在晋州并不能日日夜夜照料母亲,婆婆一个人身边养个小娘子也算是解闷了,只等着小娘子到了年纪便替她寻一门婚事嫁出去,左右也就是一副嫁妆的事儿。
前些日子徐璎珂被送回了徐家,她原以为是因着兄长逝世,怕耽搁了小娘子婚配,如今瞧来只怕别有隐情。
只是打死老鼠却怕伤了玉瓶,不说旁的,徐璎珂在徐氏跟前养了许久断然没有上门给人做妾的道理,而如今她的女儿妙妙正是相看的年纪,若是传出去徐璎珂与刘家郎君有私,旁人纵然指责徐璎珂放肆可难免有人会牵连到姬妙身上。
沈氏越想便越是发愁,她年轻的时候能状告夏侯家自然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可做了母亲,却怎么也舍不得女儿走自己当年的道路,只恨不得能替她吃了这时间所有的苦楚,她便日日笑口常开,无忧无虑。
沈氏到底是关心则乱,这样一想面上都带出几分愁绪来,席宴上人多倒没几人注意到,偏偏刘丰走了却命一个丫鬟暗中盯着她,只恐她将此事泄露了出去。
再说刘丰这头,直到丫头盯着沈氏出了门来回报,他才微微松了口气,只要对方今日没有当场将此事掀开,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旁的不说,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娶夏侯元娘便一心一意对她好,自然担忧此时教夏侯元娘听见了心头难过。比之父亲,他更亲近岳父夏侯瑁,甚至夏侯家谋反的事情他知道,连黑锅丢给姬家他亦是参与其中,他不否认九姓世家的确有值得人推崇的地方,可就是这些以九姓人家为代表的世族勋贵占据了太多的东西。
在他年幼之时,父亲还是翰林院的小吏,一家人挤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头,他跟着父亲凭几学书,夜里烧着白蜡苦读,那白蜡烧的不足婴孩小指粗细却仍旧爱惜,而在书院里头,一个诸葛家旁系的子弟在家里头却夜夜点着数不清的蜡烛,仿若白昼,而那个同窗论学识、论刻苦,竟是没有一样及得上他。
后来,父亲外任平州,他跟着一道入了淮山书院读书,书院里头分成了天、地、玄、黄四等,东秦取士分推举与科举两种,从最初到了吸纳子啊,科举越发重要,而科举所设考试为四等,童生、乡试、会试、殿试,正好与书院天地玄黄对应。
刘丰当年是过了童生试的,是以到了书院便分在玄字一级,又根据学生人数以十天干定下班次,同窗的小郎君里多是世家出身,偏有一个小郎君,唤作荀兰,出身最是贫寒,父亲早逝,母亲以织布为生,他原本是谢家第八房谢翊庄子上的佃户,却生了七窍玲珑心,自幼读书便十分有天赋。
刘丰那时候都十岁了,可荀兰才是个七岁的孩子,六岁便过了童生试,生的又瘦瘦小小,连淮山书院的束脩都交不起,还是师长瞧着他可怜又见他学业优异才免了他的束脩。
彼时他们玄字一级的弟子通传统共八十多人,荀兰回回岁考都是头名,且他白日里上课中午午休、下午散学都要到田间地头跟他娘亲一道做农活。
六年前,他们往平州州府汴京考乡试,家境好的提前两三个月定下住处的也有,偏偏荀兰考试前一日才乘船到了汴京,搭乘得还是最便宜的客船,刘丰听家中仆役讲过,一个船舱里头都是大通铺,挨挨挤挤住了二三十个郎君,臭气熏天,可是价格也十足便宜,一来一往百里途程只用五个铜板。
就这样荀兰夺了那一年的亚元,排名第二,第一的正是如今的晋州刺史平陵御,可那时候平陵御都十五岁比荀兰大了整整六岁。
再之后他跟着父亲回长安,荀兰留在平州,三年后长安会试他没有瞧见荀兰,会试过后,问了同行的师兄弟才说三年前乡试不久,他的母亲便过世了,他送母亲回青州,却恰巧遇见青州流寇爆发,竟是死在乱军中,得知挚友亡故,刘丰大病一场。
他忙跟父亲打听,才晓得当年朝廷追责,州牧诸葛明月本该贬为白身,发配越州,可偏偏诸葛家在当中转圜,他只是罚俸三年平降一级,州牧还在他身上,直到那个时候刘丰就明白若是世家不除,只怕这天下的官位便不可能真正能者居之,不知道还有多少聪慧绝伦如荀兰这样的寒门子会因此丢掉性命。
他质问父亲,诸葛明月此人无能,为何不令能者取而代之?父亲却告诉他,这天下说是圣人的天下,不若说是九姓人家与之共治罢了,一州州牧、刺史,必然有一个是九姓之人,且九姓之间并非无龃龉,但在这一条上却分外有默契,便是惊才绝艳如林清,圣人多年来想令他为宰辅,不一样只能在御史台做正三品的御史大夫么。
也因此等他娶了夏侯元娘,又无意中知晓了夏侯家与北魏串联谋反,将黑锅背在姬家身上,他便主动请言令人乔庄成姬凛的模样,特地在定北镇让那个叫农家的小娘子瞧见,又由她引得更多农人知晓有人谋反,他虽然读书只能算是中上,但他却有一手绝技,只要瞧见旁人的字迹他便能够临摹出来。
他晓得定北镇的居民十分信任当地的秀才元茂,他便命人偷了他的书本来,仔细瞧了半日便临摹了一封新的,又才让人灭了口,那个时候他心头不是不难过,可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要想要绊倒这些世家勋贵这样的庞然大物,必然就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在这些乡民都写了血书之后,他才派人追击他们,暗中只留下那一老一小,令他们逃出晋州,往长安告御状。
当他埋在姬家的探子说徐璎珂被遣送回家的时候,他便晓得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纵然他憎恨九姓世家却也不得不承认姬凛绝非寻常人可比,徐璎珂见了姬凛,一般的郎君定然入不了她的眼,是以左右寻思他最终还是决定自己上门与徐璎珂结识,只等着作为证人将姬家置之死地。
而岳父那头却早早便跟陈家家主陈箴联系上,陈箴与他们一道想搬到姬家。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陈箴竟然选择与流寇联手,先是将姬凛的行踪泄露给范枣,后者他虽然并未亲眼见过,却也晓得能在姬凛手下逃脱,足当得其枭雄之名;而后在长安趁着姬灿心神不宁,约着他出来打猎,借机在马儿的草料中下了打量的断肠草,果然姬灿堕马身亡,姬家都被扣上了谋反的罪名,陈箴则丢下了他的结发夫人并两个郎君自己回蜀州去了。
——可就是这样圣人竟然也相信了姬家清白!
不得已徐璎珂那条线竟是没什么用了,而近日与之相见,他原本想着的是教她知难而退了,可鬼使神差的他却想着要见见她。
当真见了面瞧着徐璎珂流泪了,虽然心中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