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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昭可知民间有传言林贤妃‘三千宠爱在一身’,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平陵御笑道,“圣人重情义,虽不知与宇文皇后有何龃龉,只他如今满心满眼皆是贤妃,若非天下礼法且宇文氏大,否则这皇后的位子指不定要动上一动了。”
“若说朝中二位皇子势力,皇子衍身后自然站着宇文家。”姬凛顿了顿,“至于皇子泽身后自然是林家,虽然长安公主嫁予谢家谢澄远,但谢家清傲必不会卷入其中。”
“只如今看来与其说是宇文家与林家,不若说是世家与寒门。”平陵御跳出圈子反倒比姬凛看的清晰,“接连几任帝王冷落世家却又不得不倚靠世家治理天下,而寒门子弟出身贫寒,所倚重者无非是圣人信赖,咱们如今这位圣人,虽说于朝政不痛,为人又心软无主见,但到底是至孝之人,对先帝耳提面命记忆深刻,单看他手握天下二十一年朝中世家与寒门各占半壁江山更有勋贵从中添油加醋,圣人之心果然深不可测。”
“还请轻舟教我。”若说往日里姬凛对成皇为帝仅是偶尔生出的念头,那么自听了平陵御挟天子而治天下的想法,姬凛只觉得豁然开朗仿若眼前生出一条通天大道。
“正所谓主少国疑,无论是八岁的皇子衍还是四岁的皇子泽,二者登基都显得年幼,必不能即可亲政,其身后所占的宇文家或林家必然成为新圣人所倚重的对象,亦是元昭日后需击退的一方。”平陵御微微一笑。
“宇文家底蕴不逊于姬家,且父亲生前有言宇文家家主宇文彻素有雄才大略,为一代枭雄,为人城府颇深,手下良将谋士众多,可谓人才济济。”姬凛顿了顿道,“虽则世间以宇文家二郎君与我齐名,然我观大郎督亦非寻常人,须知二郎睿声名在外压制他一众兄弟皆尽无色,然嫡长子督却仍旧谦谦君子,若非性子当真光风霁月,便是颇能忍让,心胸城府之辈。然宇文督亦投身军营,宇文彻曾称赞其为家中一千里驹。”
“不知林家元昭又以为如何?”平陵御到底来这个时代时间比较短,便是从爷爷手书之中对天下九州风土人情世家勋贵有了较为清晰的了解,到底是二十多年的旧时了,以彼时的眼光来看今日的时局显然是不可取的。而原主往日在蜀州也就对陈家了解一些,其余秘辛以原主所出的环境却是接触不到的,反倒是姬凛虽然常年在军营,然而九州世家于他而然却是休戚相关,如今说来自是侃侃而谈。
“林家如今这几年倒越发显得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然而到底从林清这一辈才起来,底蕴始终是差了些许。”姬凛说道此处不由叹息一声,“林清到底是惊艳绝伦的人物,可林家底子微薄,其父母皆寻常农人出身,其族人更是如此,一入京城便被富贵繁华迷了眼睛,早年闹出不少笑话,若是其族人再出一个林清,林家绵延过三代便也能比之勋贵。”
“如此看来若要毁了林家只用毁了林清一人。”平陵御一针见血,“说来也有趣,宇文家却是能人辈出,若是齐心协力自然不好对付,然而若是祸起萧墙,便也衰颓得厉害。”
“只晋州马场前番计定已然与林家生出龃龉,又有父仇在身,所为宿怨难消,如今看来还是只有站在宇文皇后一面。”姬凛轻声道,语气里倒也并无多少叹息。
“左右还有二十七月的孝期,元昭委实不必此时出头,若是先坐实了是皇子衍一党,马场之事恐再起波澜,倒不若置身事外,且等二者鹬蚌相争。”平陵御说完二人又随意说了几句,平陵御便也觉得有几分困倦了因此便先回了长青院午睡。
却说另一头圣人下了朝野果然命人传周坚进宫,只好巧不巧周坚却是染了风寒在金陵长公主府邸休养,等他病愈才急急忙忙入宫。
他进宫的时候恰好圣人在皇天殿东暖阁的书房中。
周坚进去的时候却见圣人面前还站着一着少年。他细细一瞧,见那少年内着象牙色暗花绸缎的大衫,外着橘黄弟子绣金团花样半臂,容仪俊秀,明净柔和,站在圣人面前也不拘束,反倒显出几分师徒之间的孺慕来。
“凌云来了?”圣人见他进来还不等他行礼便招手示意他走到跟前来,又一面指着桌案上巨幅的画,面上是显见得欢喜,“这是丹青新作得《千里江山图》,你且来看看。”
周坚随着圣人的话目光落在宽大的紫檀木方桌上,便见那上门的笔洗、笔筒、笔架山并文具盒等一应都收捡了,只孤零零铺着一幅巨大的画,那画卷看上去约莫长八十尺,宽八尺,当中峰峦起伏,水波淼淼,有房舍屋宇点缀其中,极精亦是极动。
周坚幼时随圣人长大,于书画一道虽然不甚精通但到底也是耳濡目染,单纯欣赏也是有的,此时一看果然觉得用笔设色非同寻常,且布局严谨,格调开阔,果然是佳作。
“不愧是舅舅收得弟子,便是如我这样的武人看了也觉得好。”周坚出言称赞,果然见圣人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只不堕了圣上名头便是。”孟徽听了称赞,不由心头欢喜,面上也是喜笑颜开,只又瞧了瞧圣人道,“若是徽有甚么不足之处,还请周统领指教。”
这孟徽性子与圣人少年时候颇为相似,前几年圣人将将收他为徒之时,叮嘱他绘一副芍药,他果然便蹲在皇天殿中的小花园中看那芍药,一看便看过了花期才动笔,落笔之后的《芍药春睡图》果然无比生动,且他因着年幼用笔活泼,构图又足够精致,倒也当真是栩栩如生,一时满宫里都称赞。
彼时周坚恰好路过,也就评了一句“栩栩如生!”谁料到被孟徽听见记住了,一时又陷入矛盾中,这书画师长所教授都说取其意为上,如今自己这图却是取其形,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如此又追着圣人问询了许久,圣人只笑着答他,无论取其意还是取其形,终究让赏画的人看了觉得妙便是了,何必拘泥。
也因此孟徽再次闭关,等出来献上一副《秦宫冬日图》果然是形意皆备,比之以往跟进一步,距离他自成一派已然初见雏形,从那之后孟徽再听旁人评价他的化作之时便不仅仅是听精通书画之人的评价,反倒是爱听一些寻常不懂画的人的意见。
如此数年终究献上今日这一巨幅的《千里江山图》,只他也落下了一个非缠着看画人指点的毛病,如今听得周坚评论,又想起早年对方一言助自己更进一步,不由眼巴巴瞅着他。
“既然丹青看重你,你便凭着本心说一说罢了。”圣人见二人相处融洽,面上不由露出几分看笑话的意味来。
作者有话要说: 圣人的学生叫孟徽 原型是历史上的天才画家王希孟 千里江山图直接借用了他的名字
这个文里我倒目前为止写了三个真天才 一个蒋修(霜降) 是文学家 一个王机(字仲慈) 医学家 还有就是孟徽(字丹青) 画家
这三个人对应的是平陵御 姬凛 和 圣人 前两个就不说了主角 圣人是第一卷很重要的配角 虽然他其实正面出场没有很多次 但是他基本上是这个故事从第一章就影响到平陵御跟姬凛的人物 老实说这个人写得我心力憔悴
关于画画的理解 蠢作者胡诌的哈 为了悼念小时候学了一年多的画画
第49章 储位之争(下)()
“舅舅又笑话我。”周坚在圣人面前一向是不拘谨的,若说均为皇家父子指不定还会因为皇位更迭而生出矛盾,但周坚与圣人之间却并没有什么矛盾,因此二人相处也就越发亲昵,只他跟孟徽也熟悉,对方的性子他亦是知晓,当即歉意得笑了笑道,“我如今品评不过四字‘前无古人’也就是了,旁的却是不懂了。”
“凌云果然是赤诚之人!”圣人听了抚掌大笑。
孟徽听了周坚称赞,竟然有几分手足无措,他对自己的画技原本就极有自信,但能得到这样高的评价也不由心中欢喜,一双眼睛更是粲然,看的周坚一笑,心想着这些学画的也不都是钻营之辈,眼前人倒与挚友王机性子颇有几分相似。
一时又留着两人一道用午膳。
孟徽私下里性子甚是活泼,他与圣人同食并不是第一回了,因此一听圣人留饭便眼巴巴望着圣人,圣人一见他如此便笑了,吩咐章文道:“传御膳房,今日加两道菜,一道凌云爱吃的八仙盘,一道丹青爱吃的羊皮花丝。”
一时饭毕,圣人放孟徽回住处,自己则留下周坚说话。
今日清楚还见万里无云,等一行人用过午膳却已飘起小雨,圣人带着周坚绕道皇天殿的后头的小花园,一路便在接连着皇天殿后院的有一九曲回廊上漫步。皇天殿的小花园仿得是江南园林的景色,因着面积有限,设计极为精妙小巧,可谓一步一景,假山叠翠、团花如锦,又引流泉泄玉,碧水东来,周坚幼时常常在此玩耍,彼时他身高还不及圣人腰部,如今个子却比圣人还高出许多来。
“前几日病了可好些了?”圣人见他沉默不语便笑了,“幼时倒是个叽叽喳喳的性子,如今年长了反倒话少了。”
“病好多了,不过秋来暑往,一时不察便惹了风寒。”周坚乖巧得笑了,“倒惹得舅舅担忧了。”
“你们这些小郎君就仗着年纪轻不知惜福养身,等到了我这样的年纪,骨头都轻了才晓得人生百事唯独修身养性,长命百岁才是真谛。”圣人见他难免就想到周坚年幼时候,小小软软的孩童被自己抱在怀中,教他读书识字,教他工笔画画……这样一想果然是过了许多年了。
“舅舅尚且年轻嘞,连头上一丝白发也无。”周坚见他情绪微微低沉,便笑着奉承着。
“朕自己的身体自是自个儿清楚的,以往抱着你从皇天殿走到后土殿或是长信宫都不是什么难事,如今连抱着阿泽一会子也觉得手臂酸软,更何况朕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能有几日活着便是几日。”圣人一时说起唏嘘不已,“朕之一生在此帝位之上并不甚功绩,朕为先帝幼子,若非兄长早夭这位子轮不到朕来,如今到了这样的年纪总是要替这江山选个稳妥的主人,若是撒手去了,以后泉下难与先帝相见。”
“舅舅定能长生万岁,何必说这样的话?”周坚听圣人这样一说便是心头有万千思绪都压下了,只微微背过脸,心头涩然。
“傻孩子,人生七十古来稀,朕生在皇家,又是先帝幼子,自来便没有吃过什么苦,这些年在朝野上庆幸并未出岔子。”圣人说起来微微一哂,也并不显得难过,“你与你的两个表弟相熟,于东宫而言,手心手背皆是肉,朕委实觉不出区别来。”
“舅舅,坚尚年幼,如何能指点朝中立储大事?”周坚其实在进宫之前就已经猜到自家舅舅召自己进宫应该是这些日子搅动长安风起云涌的立储之事,只他始终记得母亲的嘱咐,他们家靠的便是圣人的情谊,而立储之事事关社稷,如今朝中风波云谲更有诸多臣工博弈,大秦皇族宗室鲜有手握重权之辈,如今无论是允文皇后还是林贤妃都非易于之辈,他们委实不必趟这趟浑水,只一心一意忠于圣人便是。
“凌云大了,跟舅舅也不讲实话啦!”圣人见他不肯说也不生气,只笑了笑指着旁边一个小池子道,“你自来个子便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