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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江湖-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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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将近高双镇,一路探得,黑云逸老贼在渭水河附近出没。而今情势,高双镇计划变否?盼复!姚子空。老者将纸条撕碎,丢在风中,望着黑漆漆的远方,道:“回信给姚子空,要他一定保住我们精心训就的信鸽,若是遭遇到了黑云逸,可避往枣岭陈氏别院。”

    白昼与夜晚犬牙交错的时候最为空濛迷离。更何况,这时候密集的云朵已满布天空,雨滴零星落下不久,风突然安静下来,好似惧怕给慢慢降临的黑夜带来不可预料的事。风放慢脚步,轻轻地,直至无声无息的彻底与万物一起悄悄在黑暗中隐藏起来。

    这时节,君王山一带的男丁不是被朝廷征集整修运河,就是被割据一方的反王所募集,因而白日里男丁很多都不敢出门,少有人走动,惶惶的人心不安而骚动着。既然白天如此,到了黄昏后更是难觅人踪。李玄和段啸天打马离开老者和阿莹后,心事重重,担心被包林围堵,所以一路行来,刻意避开大路坦途,尽捡着荒僻之路疾行。约莫急急奔了半个时辰,天色暗得厉害。段啸天趁着还有些许光亮,到路旁折了几截松枝,又取来包裹里的衣衫撕成长条,裹紧后再倒上些随身携带的烈酒。不消片刻,两支简易的火把做成了。段啸天将其点燃后,与李玄擎着继续赶路。

    李玄对这一带甚是陌生,只能由着段啸天在头前领路。二人心下明白,这样郁闷暗黑的夜晚,除了人为制造出的危机,大雨倾泼时,或许还有不可预知的天灾。因此一路不敢有丝毫歇息停顿。不知向前行了多久,道路渐渐变陡,路旁山石也多了起来。前头带路的段啸天突然勒住马匹,举着火把,察看了一下周遭情势,又看了看幽暗模糊的前方,举起左手,试了试风向,用马鞭指着左前方,大声对李玄道:“兄弟,今夜这场风湿气极重,且偏向东南,大雨来了,恐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李玄闻言点了点头,看了看左前方,只觉的模糊一片。

    段啸天道:“我早年曾到过此地,知晓前面不远有座土庙,可暂避风雨,而且庙前有一条大路,等到雨歇下来,你便沿路一直向北去,不久便可找到往山西方向的大路了。”说着,他又抬头看了看天,似乎自言自语道:“看来今夜这场大雨不下则已,只要开始下起来,便非同小可啊!”言毕,招呼了一声李玄,当先催马往前急奔。

    李玄紧紧跟着段啸天向前奔行。黑夜中,只觉得脚下这条路虽然宽敞,但去向却愈来愈陡峭。难道是往山上走?夜黑风急,前路不清,大雨将至,他心下纵有千百疑问,也来不及相问。又沿路摸索着走了大半个时辰,路上山石更多,已无法驱马而行,二人下了马,牵而行之。一路跌跌撞撞,李玄依稀见山路大半部分被丛生的杂草占据,零落的山石,不知何年何月由上坡上滚落,横七竖八的横隔在路中,路旁一些高大茂密的黑松,将枝桠不断伸向山路的上空,使得陡峭的山路更为艰险。

    他见山路如此,心下不禁纳闷,暗道:“就眼下这般道路如何能与去往山西的大路相通?”正疑惑间,路堪堪到了尽头。土庙建造在路旁的一片空地上,黑乎乎中似有七八间的模样,就在二人急急奔向土庙时,憋闷许久的大雨,终于如期而至。

    夜雨直如泼倾而来的暴豆,呼啦啦的从天而降。黄豆大小的雨滴先是打在焦干的泥土上,溅起一缕缕黄尘,只霎眼间,便将山林道路浇湿大片,化成一片片水洼。这雨的来势太过急躁,没等二人奔到庙前,一片片水洼却又交汇成流,肆意漫淌。

    李段二人见雨势颇急,快步飞奔到了庙前,顾不得将马匹拴好,便冲进了土庙里面。

    这庙宇说是土庙,也不尽然,因为土庙门前的广场至少有三十几丈范围,由打磨平整的青砖铺成。广场西边有三五棵随心而植的古槐,古槐已不知历经多少岁月,头冠婆娑铺展,躯干巍然高大。二人哪顾得上细观这些景致,匆匆奔进了庙堂,发现衣衫已湿透过半。段啸天晃亮火折,土庙内登时亮堂起来。二人见庙堂纵深宽大,建筑颇为精致,虽然破旧了些,倒也算非凡脱俗。李玄见庙堂内积尘颇厚,好似几千年来一直无人打扫,斑驳的四壁更是旧的一塌糊涂,那些辉煌的壁画,早就墨色脱落,看上去萧瑟无比。世间庙宇,能存留千百年,只因有着香火繁盛的今生。倘若香火断了,庙宇也就没落了,如此再繁盛的今生也只能变成前世。

    李玄默然望去,见庙堂正中供奉着一尊不知名的神像。神像高约一丈,身披玄衣,一双斜斜修长的双眸注视着自己右手,丰满俊美的面容上,分辨不出是男是女。只见她右手平伸,左手捏诀,虽浑身金漆剥落,却仍正襟肃然端坐在莲花座上,仿佛告诉曾膜拜过她的世人,富贵与苦难,终将不是时间的敌手,若能有来世,将是今世的完美。

    李玄和段啸天见庙外的雨下越下越紧,屋内也冰冷起来,若不燃起火堆,这个夜晚将会非常难熬。二人借着火折的光亮四处寻觅了一下,发现庙堂中竟没有一丝一毫可以用来取暖的柴棒之物。神圣不能亵渎,所以不能拆了神像前的供桌来当柴烧,二人对视片刻,只能放任手中火折燃尽自灭。随着火折燃尽,土庙内再次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二人倚墙而坐,听着彼此起伏的呼吸声,心绪随雨滴起起落落,宛若置身一个迷离的魔幻世界。尽管又困又累,但遇到这等天气,任谁都无计可施,只能静静等待雨歇,再做计较。

    常在江湖跑动的老江湖身上必不可少会有四样东西:随身的兵刃,贴身的银两,背囊中的水,以及包裹里的干粮。老江湖知道,兵刃可以防身,钱财可以买命通路,而水和干粮却能自救。

    段啸天是个老江湖,虑事周详,所以老江湖应该准备的四样东西,他一样不少都带着。悉悉索索中,段啸天从背囊中取出一些干粮,给了李玄一些,自己也大嚼起来。二人胡乱将肚子填饱,沉默一会儿,段啸天似乎心事重重,突然间喘了口粗气,问李玄道:“今日所遇之事,是我经历最凶险的事。兄弟,以你见识可知今天咱们遇见的老者是谁?”

    李玄在黑暗中摇摇头,叹息道:“小弟我那有什么见识。这几年在家,足不出户,身不在江湖,自然对江湖上的事不了解。纵然我偶而听到些,也都是一些添枝加叶真假难辨的江湖故事!”

    段啸天闻言,苦笑了一声,感慨道:“那可惜你的清净身了。如今,怕正如那位老先生所言,你已被牵连进了江湖这个大染缸里。”长长叹了口气,段啸天又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日点拨你,授你功夫,相救你的那位老者,该是天神帮的前任帮主沈无惧啊!”

    李玄蓦地听了这句话,不由惊得‘啊’一声。

    黑暗中,他虽然看不清段啸天的脸色,却还是本能的转头看了看他所在的位置,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兄长,我没听错?那位老者是沈无惧!天神帮的前任帮主?”

    他知道段啸天是常在江湖上行走之人,耳聪目广,阅历丰富,若没有十足的把握,肯定不会随便下此结论。

    段啸天听李玄惊异的问自己,长长叹道:“确是他无疑。只是此人变化太大了。没想到早些年丰神如玉的沈无惧,今时会变得如此苍老!”他顿了顿,才又缓缓道:“李兄大概不知,这个所谓的天神帮早在八年前就已支离破碎,割裂成两拨人。而让他们割裂的原因很简单,便是因为帮内兄弟互相残杀,这才渐渐的没落了。”李玄听得直愣神,问道:“是祸起萧墙么?”段啸天点了点头道:“你可知为何会祸起萧墙么?”李玄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段啸天长叹一声道:“是因天神帮的左使黑云逸心怀不轨,暗地里挑唆沈无惧,要杀了朱雀坛的坛主灵道子之事而引起的。”

第15章 杀机毕露() 
李玄静静地听着,没有再言语。

    段啸天仿佛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今日与胖厮打斗时,我似乎听到沈无惧在品评你的刀法。他为何熟知你的刀法?是谁传授你的武功?”

    李玄听段啸天突然也问起自己的师承来历,想也没想道:“我早说过了,我的恩师姓王,但具体叫什么,是哪里人,我真的不知。因为他总是晚间过来传我武功,天亮后便离去。”

    段啸天‘哦’了一声,也不再追问,继续道:“你有所不知,八年前,也就是天神帮内讧的那年春天,沈无惧遇到一个色艺双绝的女子。这个女子唤作苏飞烟,不但有倾国倾城之貌,且武功不弱,更令人称道的是,此女子心思精巧,有统御帮派之强权智慧。”

    他的思绪似乎回到了从前,叹了口气道:“苏飞烟自进入天神帮,便开始从朱雀、龙虎、白凤、归慑四个分坛中着力提拔一些青年教众,整编成了总坛御林护卫,由她亲自掌管。所以,她自进入天神帮后不过短短月余时间,便凌驾于左右二使之上。倘若有人要见帮主一面,必须等她答允才能相见,否则你就是喊破了嗓子磕破了头,也见不着沈无惧。”江湖总由不同色彩的故事组合而成。天神帮,算是江湖上流传最多故事的帮派,不过关于天神帮这些故事,李玄却是第一次听到。

    李玄暗自摇了摇头,一时间竟无法将这故事与先前的老者联系起来,叹息一声道:“好好的江湖帮派何须划出这么多层次来?如此这样,岂不弄得像个官府衙门吗!看来沈无惧也不像江湖传说的那样。嘿嘿,他英雄一世,到头来也难过美人关啊!”

    段啸天咽了口唾沫,道:“正是如此。你或许不知,沈无惧原本只是一个流落江湖的落魄汉子,虽然武功高强,却一直郁郁不得志。直到十年前,不知是何因,突然立起了天神帮。哼。。。。。。天神帮,名曰天神,其实却是个敛财之神。几年来,沈无惧虽未做极恶之事,但却是极尽一切手段,大肆聚敛珠宝钱物,并据为己有。”

    李玄奇道:“一个大帮不行侠义之举,为何大肆敛财?”

    段啸天摇了摇头,仰天长叹道:“他为何要这样做,怕只有沈无惧自己知晓吧!”每个人在世上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每个人所行之事的真实目的,也只有自己最清楚。沈无惧为何要不断聚敛财宝,难道真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么?李玄暗叹一声,听段啸天继续道:“苏飞烟心思极大,据接近她的说,她总在沈无惧耳旁数落天神帮,常说天神帮帮风粗鄙、政令不通,要恒久下去必须在帮内推行革新手段。

    但授权容易,释权却是极难!

    苏飞烟力主革新并大力推行,不免伤及到了四大分坛坛主的权力,就连左使黑云逸、右使白寒冰也时常感被她牵制太甚。于是,众人纷纷找到沈无惧,大诉苦楚。怎奈那时沈无惧已经鬼迷心窍,不但对众位老兄弟的进言置之不理,甚至还在一次酒后恼将起来,将一直带头吵嚷不休,与他离心向背的黑云逸一掌打下了总教的天神崖。其余众人见此纷纷散去。而天神帮经此内乱,信义与威望便一落千丈。”

    幽暗的夜仿佛无比漫长。都说秋风秋雨愁煞人,此时庙外风声伴着绵绵密密的雨声,伴着一段江湖故事,将一怀凄冷寒意充斥在古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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