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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之归生下来时,母亲死亡,母族覆灭,本身又有无法治愈的耳疾。无论是身体健康,还是家族支持,对于大家族的嫡长子来说,都相当不利。
余贵需要一个健全的继承人,不然难以服众。他原本想着,保这个孩子一世衣食无忧也就是了。毕竟他还有庶子余之乐,他还能续娶,还能生。
根据小厮和丫头留书,得知余之归被修士看中,去修仙的时候。余贵不是没有担心过,但也松了口气,毕竟余之归身份有些尴尬。他觉得儿子去修仙,超凡脱俗,斩断尘缘,父子情分也就断了,他没给余之归太多,也不指望余之归给自己带来什么,这样分开对双方都好。
事实上,除了余之乐失踪已久他比较担忧之外,他现在身边已经有了一妻一妾。嫡子三岁零两个月,嫡女一岁半。还有,他的妾上月刚刚诊出喜脉。
余贵以为生活将这样继续下去,他能安享天伦之乐。
“但前不久,一位妙月仙宗的上仙突然出现,他来找我,说我儿子修真很厉害,变得很有名,要我们父子相认。我一开始吓得要死。想想啊,我尽管生了他,但并没有给他应得的一切,反而为他的身份而尴尬。一个我亲自放弃的孩子,突然有一天功成名就过来看我,他会不会问,为什么我一直都不去看他?为什么我不照顾好他?我该怎么解释?他听得不满意,会不会一翻脸,灭我全家?”
“上仙安慰我说,只要我听话,我儿子不会对我不好,毕竟父子天性,血缘之情不可抹去。况且他们会帮我,无论如何妙月宗也要争取到我儿子的感动和支持。”
“我更慌了,要是他记恨我,为了让他开心,上仙会不会因此灭我全家?”
“我儿子自己有本事,能出人头地,和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我没做什么,也不想沾他的光。但无论是我儿子,还是上仙,哪一个我都惹不起啊。”
花狸猫窝在余贵怀里,毛绒绒的,温驯而又温暖,全心全意偎依着他。余贵这几天极度紧张,终于有一个宣泄之处。
他越说,想法越多,想得越多,就说得更多,拉拉杂杂讲了一大篇。到后来,关于子女的抱怨,关于未来的惶恐,关于家族的安危,关于“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无奈
“余贵,你背的如何了?”
突然外面有人扬声问。
余贵一个激灵:“小小小人已经背背背下来了!”
那修士话音未落,也不敲门,直接走进房间:“在我面前背诵一遍你是谁?”
他一眼看见被猫咪围拢的筑基期绿衣少年,眉毛顿时立起来,大声质问。
绿衣少年抱着狸奴站起来,笑眯眯:“我来看看父亲。”
“我不管你父亲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这不是你乱来的地方,出去!”修士皱眉,完全想不起对方身份。
余贵愣住——怎么,他跟对方说了那么久的话,对方只是偷溜来玩耍的?
绿衣少年双手一摊:“好生奇怪,我来见父亲,不是你们极力邀请的么?”
“嗯?你什么意思?”修士一拍储物袋,力士傀儡出现,“大典在即,我没空听你分辩,再说一遍,赶紧走,不然别怪我手下无情。”
“我若不走,你怎样手下无情?”
修士一只飞行傀儡冲出房间,眨眼间又有三架力士傀儡出现在屋内:“你是哪位前辈的弟子?”
“并不是妙月宗好好好,我这就走。”绿衣少年看着四架傀儡往自己围拢,立刻改口。
“想走?晚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天网馆的人过来打探消息?不如就在我妙月仙宗多留些时日?”
“好好好,行行行,”绿衣少年漫声应着,将怀里小狸猫往余贵怀里一塞,“小猫见到大猫。孩子见到父亲,总算是件好事——父亲,别担心。”他低头哄着大花狸。
这话听起来别有一层深意,不像是对着狸猫父子说的。
余贵身体僵硬着,眼睁睁看着对方借塞猫的机会,往他脖子上挂了一个银黑条纹的平安扣。
还轻轻拥抱了他一下。
“押去后院禁闭,多几个人看着,千万不能让他溜了,三天后再放出来。”修士下令。
随后赶来的两名门人齐齐点头答应:“是!”
随后绿衣少年被傀儡和妙月宗弟子监看着,主动离开了房间。
余贵继续苦哈哈聆听修士教训不提。
此时此刻,距大典的开始,还有半个时辰。
“天网馆的人约好没有?送他们的灵石够不够?”
“凶手那边,收拾得怎么样?刽子手傀儡再检查最后一遍,刀砍下来不能有一点儿偏!”
“真君喜爱动物,宴席准备的珍禽异兽肉都撤掉,统统换成素的!”
“傀儡鸟兽编舞安排好了吗?”
“半个时辰!就剩半个时辰了,那孩子到底哪儿去了?”
“会不会因为贪玩误了时间?”
“蜂鸟傀儡找不到!”
“有没有可能发生意外?”
“你们的飞行傀儡都是摆设吗?还不快去找!”
“这可是十分重要的大典,半分差错也不能有!”
君秀山城,余家陵园,张氏陵墓。
素色旗幡叠起,左钟右鼓,前有香案供品,后有断头台,两边各有芦篷。
日头一点点东升。
日头一点点高照。
日头又一点点西斜。
无数人眼巴巴地看着,等着,期待着。
——人呢?
——余之归呢?
——人没了,可怎么向宗门交待!
妙月仙宗从下到上,又从上到下,无比焦躁不安。
“今早可有什么异常情况?”余白薇问同光长老。
“今早可有什么异常情况?桩桩件件,事无巨细,一律报上来。”同光长老问安和真人。
“今早可有什么异常情况?桩桩件件,事无巨细,一律报上来。如有隐瞒,当心你的修为!”安和真人问手下修士。
“今早可有什么异常情况?桩桩件件,事无巨细,一律报上来。如有隐瞒,当心咱们的小命!”众修士人心惶惶。
命令层层往下,随后层层报上。
“启禀师父,弟子想起一事”
“启禀师兄,师弟的弟子察觉一事”
“启禀师伯”
“启禀”
余白薇蹭地站起来:“你是说,当时有一堆猫围着他?”
“正是。”
“他还似乎意味深长地跟余贵说了些父父子子的话?”
“正是。”
“他人呢?”
“被押去后院禁闭了。”
“竖子误事!”余白薇一巴掌拍碎金刚木的桌子。
“赶紧带我去看!”
小院戒备森严,密密麻麻全是禁制,门口守着三架力士傀儡。
“人呢?”
“在房间里没出来过。”
“你跟我进去。”余白薇亲自点名,要一开始见到绿衣少年的修士同行。
那修士心里叫苦,硬着头皮,敲门。
房门应手而开。
房中一地纵横方格,一地绒毯。
数十只小鼠井然有序,在地上安安稳稳团成各种球,有一半脊背向上,另一半肚皮向上,还有几只随意在旁边溜达。
时不时有几小鼠跳起,或行走两步,或退到一边。在这方格里,你进我退,你攻我守,竟是一盘活棋子。
坐在上首的绿衣少年一见余白薇,便站立起来。
小鼠们一哄而散。
虽有傀儡能遮掩本身修为,但也要看双方境界。
余白薇看了一眼对方腰间玉珏,怔了一怔,她还没开口,突然一只蜂鸟傀儡冲到面前:“真君!有大威压傀儡船过来!”
——船?
就在这个时候,有如流星般,一艘卵形船自天边疾至。
船体浑圆,尾端略尖长,颜色如夜空,掠空声似鹤鸣。
船里飞出一团金光,在空中飞舞盘旋,火焰滚滚,热浪逼人,如同烈日炎炎。火光中,一头朱雀神鸟,威风凛凛。
从船里走出的人一身青衫,身材高大,形貌昳丽,神情凝重。
——无形威压四散。
“之归?”他开口问。
声音不大,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同光长老、安和真人,以及元婴老祖余白薇,不约而同呆住。
其中尤以余白薇为最——她见过这位分神期老祖。
这是余之归的道侣,紫凝仙宗大长老,席长天。
第114章 家贼难防()
原本妙月仙宗布置大典的构想,一共十六个字:场景恢弘、气氛庄重、井然有序、情意真切。
为此,一共出动了炼气期及以上修士三百七十二名,筑基期及以上傀儡一百七十八架,符阵一千一百四十个,总计花费上品灵石八百枚,中品灵石三千六百枚,下品灵石不计其数,各种材料如滔滔流水,源源不断地供应,将君秀山城余家陵园打造得便如哪处老祖行宫一般。
那些布置,即便席长天没有亲至,妙月仙宗也收买了天网馆的名笔,主动提供留影玉简,力求将场面大肆渲染,令天下人人皆知。
然而眼下,花费千万人力物力的陵园没人关心,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集中在小院。
这院子是余贵家里的后院。
余贵只是一个凡人家族的族长,宅院也不过是个凡间富贵的格局。妙月仙宗看重的是余贵和余之归的父子情,为了凸显真实,没有义务更没有必要连余贵的宅子也翻修一遍。
至于关人的后院,自然更是跟“富贵”两个字挨不上边儿。
窗纸是破的,地上一层灰,墙角蜘蛛网。就连屋里唯一的家具——一张椅子,还是三条腿,且三条腿并不一样长,必须靠墙支撑着才能坐。
以及院子内外三十多个禁制,有示警的,有攻击的,有陷阱,有压制修为,有门口还站着傀儡,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很善意友好、亲切和睦的场面。
——嗯,大概还能稍微挽救一点的,莫过于修士没有给余之归戴上刑具。
倘若真戴了
席长天就站在院子里,往屋里看去。
余之归取下玉珏,恢复本来面目,缓步走到他身边:“长天,这么快?”
席长天道:“谷彧说,不知你出了什么意外,遇上什么麻烦,自然越快越好。”谷彧是余之归本命灵兽,本命灵兽都这么说了,席长天更加不敢怠慢。
他和余之归之间的生死契能捕捉到对方受伤讯息,其他能力有限。譬如说余之归误入迷宫走不出来,席长天丝毫不会知情。或者余之归身边有隐患,席长天也不会感觉到。
——等感知到,那不就耽误时机了么?
因此,出于未雨绸缪的目的,他选择相信谷彧。
至于谷彧如此催促,当然是急着寻找妻子遇害线索。
余之归抬头,天上的朱雀神鸟仰着脖子继续飞舞,就是不往下看。
他遂转向余白薇,无奈笑道:“白薇真君,实在不好意思误了时辰。”
余白薇此时此刻,尴尬得差点道心不稳,一口老血鲠在咽喉,出不来咽不下。
还好她一向圆滑,立即道:“误会,大家忙着准备典礼,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就怕出错,是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想不到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