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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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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稻生还好,长相至少周正,野狐就真属于歪瓜咧枣了,个子高到要窜天。另还有个叫余飞的,据说是出去跑腿儿了,不在家。

    宝如边拿青盐涮口,边围着墙角那株迎春梅转,久不闻花香,心旷神怡。忽听墙外一个妇人绵长长的声儿:“马齿苋蒲公英荠荠菜啦马齿苋蒲公英”

    这是早起贩野菜的人。二月里各类春草冒了头,城外的乡村妇人们剜了各类野菜入城,一天下来也能卖好几文钱呢。

    早饭是野狐做的,嘀嗒菜豆腐馅儿的包子和红豆大米粥。

    宝如两手掬着包子吃,隔墙听外面一个妇人轻轻的笑声,是胡兰茵,她年前就到长安了,一清早的,大概是知道季明德来了,也赶到曲池巷了。

    胡兰茵已是京城贵妇人的打扮,棉绫对襟褙子,宝相纹的出风毛比夹,怀里抱着个小手炉,堵在路中间,说道:“娘自打入了京,身体好了许多,她整日欢喜,也巴望着你去见她一回,那是你亲娘,你总该去见见她的。”

    季明德闭了闭眼,扔了两个字:“没空!”

    胡兰茵再近一步,道:“我干爷爷今夜不必在御前伺候,夜里会回家,他也想见你呢。”

    季明德不说话,夹着本书,笔挺的个头儿,就在路中间站着。

    胡兰茵仰望着这松柏一样瘦高高的男人,柔声道:“他和荣亲王的关系也非同一般,你若想认祖归宗”

    季明德脸色顿时青了,铁青着脸一笑:“看来一回没长记性,你这嘴巴不把自己害死,就消停不下来是不是?”

    她以为李代瑁会认他这个儿子,让他一跃而成为皇亲。天真妇人的天真想法,季明德靠近一步,唇几乎要到胡兰茵的耳畔:“这事儿和季白的死,你都告诉你那干爷爷了?”

    宝如啃着只包子,自门缝里往外瞧着,眼看外面两人凑到了一起,一口包子差点没把自己噎死,连忙转身去寻水喝了。

    胡兰茵连忙摇头:“你没发话,我哪敢呢?认祖归宗是件天大的事儿,得找个合适的机会,遇见合适的人,才能说出来不是。”

    季明德面上的青意渐渐散去:“你倒还不算太傻。”

    所谓滴水穿石,铁杵成针。胡兰茵以为季明德果真有认祖归宗的心思,而自己在长安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恰又忖了他这心思,大松一口气,笑问道:“那今儿傍晚,是我亲自来接你,还是”

    季明德断然道:“不必。我还有批货要送他,傍晚我会自己去见他。”

    *

    宝如吃了两口粥,再奔到院门上,恰就听见季明德这句,知道季明德今儿从李家读书回来,晚上还得去见一回王定疆。

    她终于不必穿杨氏所衲那些胀腾腾的羊毛大棉袄了,换个薄棉花的半膝褙子,手里挎个小篮子,打算出去转一转,找个能生钱的门道回来。

    曲池坊在长安城的东南角上,这地方有座芙蓉园,园中的曲江池是皇家苑林,又再往东一边的敦化坊,住着从天南海北来的各族使节,什么突厥人、回鹘人,还有那些被杨氏称之为爪哇神油番子的天竺人,深鼻大眼的,细眉小眼的,黑黝黝的,卷毛儿的,无奇不有。

    这地方既什么人都有,当然商机也多。宝如提着个小挎篮一路逛过去,见什么都喜欢,见什么都想买,苦于囊中羞涩,不过看看便走。转了一大圈儿,也没找出个门道来,不由便有些心急。

    忽而一阵疾马策过闹市,宝如正在个调和摊子前站着,险险要叫马匹撞上。这时恰有个妇人拉了她一把,她才不致叫马撞上。

    马鞭劈空啪啪,调和摊子那小贩道:“我瞧着那像是齐国公府的二公子,今年的花朝节,看来是由他家主办了。”

    为首的青骓上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身着米白色织金缎的蟒袍,圆领,衽口海棠簇簇,面白如冠玉,浓眉飞扬,两目高视前方,疾驰而过。

    不过一眼,果真是熟人,齐国公尹继业府上的世子尹玉钊,也就是尹玉卿的二哥。

    赵放一族人的尸骨,还是由他敛回秦州的。

    *

    每年二月十五开始,芙蓉园中会举办为期五天的花朝节,当初先帝未丧时,此事皆由当时还是皇后的白凤亲自主持。

    其间的斗花大会,是贵家少女并夫人们最喜欢的节日,原本培于名廷的各类奇花异草皆被带入芙蓉园,宴餮加上赏花斗花,每每到最后一天,还会选出一年一度的花王来。

    自打宝如八岁那年开始,年年参加花朝节,有李少源在,无论谁都比不过她,李少源搜尽天下奇珍异类,每一年象征着花王的那早春第一朵紫斑牡丹国色天香,厚颜无耻恬不知耻,最后都是她的。

    方才解救宝如的那个妇人道:“前年的花王是他妹妹尹玉卿,去年也是。今年花朝节由他家主办,那国色天香由她得了,定然还是他家妹妹的。

    不过到时候芙蓉园开,大家可以进去摆摊儿,我得赶早占个好位置,去年我那馄饨烧饼卖的顶好,今年肯定也能赚一笔。”

    自打前年赵氏家族蒙难,宝如再没了入芙蓉园的资格,曾经被李少源厌弃的,永远都叫宝如压着不能翻身的尹玉卿成了荣亲王府世子妃,白太后面前最得意的第一人,那花王的称号,自然也就是她的呢。

    宝如倒不为这个而伤神,开门七件事,座吃山空的滋味可实在不怎么好受。花朝节是个顶好的商机,但她本钱不多,又不会包馄饨,也不会做烧饼,要卖什么才能赚些银子回来才好呢?

    怏怏回到家,宝如才到巷口,便见二月里的寒天中,李纯孝家那儿媳妇张氏坐在拐弯处,面前一只大木盆,正在里头捞捞搓搓的洗着。

    她两只手儿冻的痛红,正在搓洗沙枣核儿,搓出一大堆的核儿来摆在个小挎篮里。

    沙枣核儿质极坚硬,是做串饰的良品。张氏前些年还曾送过宝如一串枣核雕的佛珠,虽价值不比名木料,但也是好东西。

    宝如捞了枚沙枣出来,笑问张氏:“嫂子这枣核,一枚能卖多少银子?”

    张氏笑道:“那能用银子算它?一斤干枣核也不过二十个铜板,我挣的都是辛苦钱。”

    这是去年的陈枣,宝如拈开皮,里面沙黄黄的枣肉足有一寸厚。整个长安城,鲜少有这样大的沙枣。她道:“这样好的枣儿,将那枣肉生洗了也是可惜,嫂子就没想过卖它?”

    张氏摇头,笑道:“沙枣这东西,原就不是咱们长安风物,南桔北枳,嚼起来苦苦涩涩的,味道不好,我也卖过几年,可是没有人肯吃它,于是我就改卖核儿了。”

    宝如拈着一枚枚胖大的沙枣,却是寻到了个好商机。她乐的眉眼弯弯,抓了把沙枣道:“嫂子你且等半个时辰,我定把你这沙枣做到可口好吃,若你觉得好吃了,咱们赶明儿也上芙蓉园里摆摊儿去,卖出来的银子一人一半,好不好?”

    这沙枣树,是当年住在此的西域商人们留下的,长安人不会吃它,张氏不信宝如能将自己陈积的沙枣卖出去,还未说话了,她已经转身跑了。

    过了果真不到半个里辰,宝如捧着只碗,又匆匆跑来了。

    张氏看她一脸的炭灰,满额头的濡汗,拈起她碗里一枚热乎乎的沙枣儿。闻着一股酒香,和着淡淡的蜂蜜清甜,张氏道:“你拿酒和蜜将这枣儿给蒸了?”

    宝如眼儿巴巴,自己也还未尝过了,舔着唇道:“尝一口,好不好吃。”

    张氏尝了一口,那绵沙沙带着涩感的枣肉叫她蒸糯了,淡淡的酒香,再加上蜂蜜清甜,枣肉又软又糯,嚼之回味绵甘,好吃到叫人流口水。

    拿酒和蜂蜜蒸过,沙枣的风味才算出来了。张氏拍了宝如一把,道:“我怎的早没有想到还有这个法子?这枣儿叫你一蒸,风味十足,真真儿好吃。我那库里还有几百斤的枣儿,宝如,咱要发财了。”

    宝如眼儿巴巴:“我会帮你洗枣儿,烧火蒸枣,跟着你一起摆摊儿,若不能对半分,卖出来的银子,给我一成也使得。”

    张氏自己的沙枣,这技法又非密传,她若自私点儿,自己蒸了枣去卖,宝如分文得不到。所以宝如退而求其次,想赚个辛苦钱。

好奇心() 
张氏再吃一枚;拍了宝如一把道:“既是你的技法;这财当然要一起发。我瞧你相公是个能耐的;赁了院子恰在我家隔壁;要不这么着;咱就在你家蒸枣;趁着五天花朝节;进芙蓉园发趟财去?”

    宝如恰也是这个想法,喜的连连儿点头。抿着两弯红唇笑的像月牙,她伸着两只手道:“蜂蜜和酒;由我来置,既要卖蜜枣儿,肯定还得有油纸包儿;这些也由我来置;好不好?”

    张氏这才算明白宝如的意思,可怜见的;大家闺秀落了难;住在这小巷子里头;不哭不闹还会自找生计;她有些佩服宝如;轻拍了一把道:“行了,卖出银子来;咱们对半分。”

    *

    季明德这是头一回见王定疆。

    从宝如的嘴里,他以为王定疆是个又丑又老;混身异臭的阉货;见了才知其实不然。

    此人也就季白的年龄,身高八尺,浓眉大眼的方颌脸,除了喉节不显之外,全然是个高大俊朗的中年男子。

    他身上有股很怪的味道,以季明德常年治药的经验,当是常服红老虎的原因。红老虎在伽蓝中也是上等品了,但它香味很不稳定,有时奇臭,又有时奇香,所以此人身上味道变幻莫定。

    季明德所送的货,看着是一截子通体发紫的枯木,却是伽蓝中极品中的金老虎,不用说,就是去年他截胡季白的那一块。

    王定疆拈了一块在手中搓着,搓了片刻,满室油润绵长的香气。

    他轻轻弹了手中之香,望着立于侧的季明德和胡兰茵,笑道:“季白拿这东西当长生不老药,也亏他想得出来。杀王朝宣,怕我追查而逃到土蕃,真真是个怂货,亏你不替他隐瞒。肯将东西还于我。

    至于土蕃马匪在秦州劫掠一事,朝中几位王爷都知道了,也往秦州派了兵,季墨倒好,凭此要跃做一方诸侯了。”

    自称爷爷,可见季明德携大礼入京,第一回就入了他的眼。胡兰茵抿唇一笑,伸手在欲推季明德一把,叫他上前表个忠心。谁知手抚过去,却碰到一枚银针上。

    见匪说匪话,见官说官话。见了王定疆,当然不能说季白是做生意去了逻些。当初季明德千里路上劫季白的伽蓝,恰就是为了有一日杀季白时,在王定疆面前能遮过去。

    王定疆浓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盯着季明德:“既是一家人,咱就不说两家话。我这大都督不过几位王爷给的虚职,尹继业才是真正掌兵权的那位。他想要赵宝如,太后娘娘都不敢拂他的意,你说怎么办?”

    季明德一笑,灯下酒窝深深,与荣亲王李代瑁极肖。李代瑁是摄政亲王,也是他主子,是这天下唯一能叫他心惊胆寒的那个人。

    “于季某来说,头可断,发可落,妻子不能让人。齐国公既领凉州都督,应当不是那种强抢人妇的猪狗之辈。”季明德断然道:“王朝宣还曾说,干爷爷也想要我家宝如,当时我便骂他,干爷爷何等胸怀,岂会抢自己的孙儿媳妇,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因为一块黄金伽蓝的大礼,王定疆总算没有当面戳穿这秦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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