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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师父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抬头，夜空中的圆月光芒大盛，光辉皎洁。
暗五来不及喘气，“怎么办？先生……”
“血凝丹呢？”
“吃过了，但没用，王爷说，姑娘一直在做噩梦，怎么都叫不醒，像是被梦魇困住了。”
“我去准备草药，暗五你去舀一盆清澈的湖水来。”美人师父又对月瑟说，“让瑾兮来我的药庐！”
“是，先生。”暗五和月瑟齐声说道，也跟着紧张起来。
美人师父转身正要走，又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来，慌忙扯住月瑟，连男女之妨都顾不得，“千万不能让瑾兮照到月光，千万不能！记住了？”
月瑟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何，但情况紧急，也不多问，立即点头应下，美人师父见此才放心离开。
美人师父刚走半刻，瑞王的马车就到了，月瑟赶紧上前，隔着马车就喊，“阁主不能晒月光，先生特意嘱咐的，先生在药庐里等着。”
苍寂桐撩车帘的手一顿，直接吩咐驾车的伏虎军，“去药庐。”
马车刚刚停稳，这就又开动，片刻就到了药庐。
苍寂桐将瑾兮裹在毛毯里，抱着下车，疾步走进药庐，将瑾兮安置在床上，床头放着一个方桌，摆着一盆凉水。
美人师父坐在床边给瑾兮把脉，眉头越皱越紧。
“如何？”苍寂桐此时心绪不宁，生怕美人师父给出不好的回答。
“凶险万分。”美人师父收手，“月圆之夜，是启家嫡女最虚弱的时候，可以前她不会这般虚弱，如今她的脉象异常诡异，让人毫无头绪。”
“因为车马劳顿？”
“不至于如此。”美人师父摇头，将瑾兮的手放进床头的水盆里，“这是湖水，本应该用鲜活的海水的，但内陆中找不到海水。”
昏迷之中，瑾兮皱了眉头，她浸在水里的肌肤慢慢变透明，乳白色的鱼鳞布满了她的手背，瑾兮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美人师父又端来一个焚香炉，放在方桌上，里面正烧着什么木材，“这是海沉木，长在深海，不知为何，其香能够压制瑾兮体内乱窜的鲛人之力。”
美人师父叹息，“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余下只能靠瑾兮自己了。”
“往年月圆之夜，她也这般痛苦吗？”苍寂桐用帕子擦去瑾兮额头上的汗珠。
“不似这次痛苦。”美人师父看瑾兮在不断呓语，“也不知是不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像是被恶灵困住了。”
“世上真有灵魂存在？”
“灵魂是不能存在世间的，除非死不得善终，因有怨气堕成恶灵，才能于世间飘荡。”
瑾兮的的确确是被恶灵困住了，她陷在扶苏的记忆里，周而复始地经历着扶苏的一生，久了，瑾兮也在疑惑，难道这才是她真正的人生？
“你是扶苏啊，是扶苏啊……你不能忘了，绝不能忘了，我等了这么久……我等了你这么久……瑾兮。”
是谁在她耳边说话？瑾兮皱眉，为什么她会跟着心痛呢？
“他骗得你那么苦？他杀了你家上百口人……什么海誓山盟，都比不过他的天下。他心里哪有你的位置，呵呵，只有你错付了深情……”
“他，他是谁？”瑾兮觉得自己应该是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的，可是，却又想不起来。
“你认得的，你明明知道，为何要问我？”扶苏泫泫欲泣，“你怎么可以忘记他？瑾兮，你怎么可以忘了他！”
“我……我记得他？我是记得他的……可我是谁？”
“你是瑾兮，但你也是扶苏，至此以后，你只能是扶苏！”
“我是扶苏？扶苏……”瑾兮开始挣扎起来，“不——我不是，我不是扶苏，我……”
“你就是！”扶苏拔高了声音，在瑾兮脑海里凄厉地尖叫，“你就是扶苏，这具身体是我的！”
瑾兮被那声音吵得头疼，生疼生疼的，可她依旧保留着些许清醒的意识，“我是瑾兮，我是瑾兮……”
“不！瑾兮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只不过是一缕执念强留在这具身体里而已！”扶苏失去了耐心，像是扯住了瑾兮的灵魂，“何必执着呢？神谕之上，清清楚楚写着你的死期！”
“我……”瑾兮的意识渐渐混乱，她记得一些事情，一些人，可是转眼又忘记了，她好像看见了一个男人，他们之间隔着云雾，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可她又断断续续地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把这具身子还给我，还给我！”扶苏在厉声尖叫，“你该死了！”
“不！不……我不能死……”瑾兮摇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坚定，“我不能死！”
“为什么？没人要你活着，你听见没有？我不希望你活着！去死吧，瑾兮，你早该死了，这是神的旨意——”
“不，不是这样的……”瑾兮越想看清楚眼前男人的模样，越是看不清楚，云雾浓重，渐渐淹没了男人的身形，“不，不要——你是谁？不要走——”
“谁？你在问谁？”扶苏不知道瑾兮在胡言乱语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瑾兮发疯似的要追上去，可却动弹不得，“你不要走——你究竟是谁？你……”
“扶苏，你是扶苏，你给我死命地记着，你是扶苏！你就是我……”
瑾兮想抬手去拨开云雾，可是她的手像是被灌了铅，沉重却又无力，瑾兮突然就哭了，泪水划过她的脸颊，“你是谁？”
天空下起雨来，雨水打在她和他的身上，却没有淋湿他们之间横亘的云雾。
“瑾兮？瑾兮……”
好像是那个男人的声音，若隐若现的，就像是云雾后他的模样。
“别哭了，傻子。”
那男人在说什么？好像突然有人温柔地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
“不，你不要去听，不要听他说话！”扶苏急切地想要捂住瑾兮的耳边，“不要听！你只听我说，你只能听我说话！”
“瑾兮，我不甘心，你说我怎么会甘心呢？我要报仇，他既然最爱天下，他既然为了天下屠杀我启家族人，我便要颠覆他的天下！”
“你成全我吧，我求你成全我！我不能再等了……没有人在意你的死活，没有人在意！”
“我会在你身体里重生，这是天定的，这是命，瑾兮，这是命，你认命吧——你去死吧！”
第243章 梦魇（2）（）
瑾兮的脑子里全是扶苏的声音，愤怒的，痛苦的，凄婉的，瑾兮忘记了扶苏的模样，想来，应该是面目狰狞的。
月圆之夜，瑾兮最虚弱的时候，这也是扶苏最后的机会了，“你再不放弃，你的孩子会死的！你怎么舍得？”
“孩子？”瑾兮的脑子像是被撞击过的钟，嗡嗡地响着，“我的孩子？”
“你这么爱他，怎么舍得害死你和他的孩子？”
“我爱他？他是谁？我……”瑾兮在动摇。
“你怎么舍得害死他的孩子？你不是爱他吗，不是豁出命地爱着他吗？这是他的孩子，是苍寂桐的孩子啊，你怎么可以——”
“苍寂桐。”钟声消散，一切清明，瑾兮终于看清了那个云雾里的男人的样子，雨停的时候，瑾兮恍然发现自己脸上都是泪水。
“苍寂桐，苍寂桐，苍寂桐……”好似瑾兮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男人的名字。
“所以你怎么舍得害死你和他的孩子？我们再争执下去，你动了胎气，月圆之夜，你如何保住他的孩子？”扶苏知道，瑾兮的软肋就是苍寂桐，正如苍寂桐的软肋是瑾兮一样，“所以，你死吧，把这个身体让给我！”
“我死？”瑾兮的思绪很乱，情绪的起伏越来越大，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傻瑾兮，不要再哭了。”
瑾兮好像听到了苍寂桐的声音，她一定是听到了苍寂桐的声音。
“我说过了，你只能听我说话！瑾兮，你就是我，你就是扶苏……”扶苏激动异常。
“再多陪我几年……”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让瑾兮愣了很久，“你再多陪我几年，瑾兮。”
是苍寂桐的声音，可是苍寂桐什么时候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呢？瑾兮疑惑极了，她记了太多扶苏的事情，反倒忘记了很多自己的事情，她唯一记得的就是“苍寂桐”。
“瑾兮，你那么爱他，爱到肯为他生儿育女，你怎么——”
“那万俟景呢？”瑾兮突然发问，打断了扶苏的话，“扶苏，你是爱他的。”
扶苏错愕了很久很久，久到瑾兮都要苏醒了。
扶苏只剩下一缕魂魄，她已经不能落泪了，可她还能感知到疼痛。
“我不爱他，我根本就没有爱过他！”扶苏愤怒得想要掐死瑾兮，“我恨他，你也是恨他的！你也应该恨他！”
“我为什么要恨他？”
“因为，你就是我——”
“可你爱他。”
“住口！瑾兮，你住口！你什么都不懂，你不懂，我恨他，我就是这么活着的，就是为了报复他，我才活着的！”扶苏真的发了疯，凄厉痛苦的声音响彻瑾兮的脑海，瑾兮觉得身上的痛苦更剧烈了。
“瑾兮，把身体还给我，把身体还给我——瑾兮！你该死了，你早就死了……”
“瑾兮，我注定要重生，注定在你身体里重生，瑾兮，你就是我，你就是扶苏……”
……
瑾兮的情况越发不对劲，美人师父顾不得什么，抓起瑾兮浸在湖水里的手，去把她的脉。
水珠从瑾兮手上滚落，滴在水盆里，滴答滴答……
因为离了水，瑾兮手背上的鱼鳞若隐若现，有消退的迹象，弄得瑾兮的脸色越发苍白，连红烛的火光都没能映照出些许红润。
“不行。”美人师父把瑾兮的手再次放进水盆，“她已经动了胎气，若是再不能从梦魇里挣脱出来，胎儿流产会危及她的性命！”
瑾兮的冷汗已经打湿了衣衫，她浸在湖水里的手愈发透明，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生命的流逝，她手背上的鱼鳞才开始脱落的。
“瑾兮，瑾兮，醒醒！”苍寂桐再也无法强装冷静，神色里尽是慌张和恐惧，“傻瑾兮，该醒了，你不能总睡着。”
“疼……”瑾兮的手指动了一下，水盆里漾起波纹。
“瑾兮？”苍寂桐伏低了身子，一手捏着瑾兮的肩膀，轻轻晃她，“瑾兮，疼便醒了吧。”
瑾兮疼得冷汗淋漓，裙子已经见血，美人师父惊慌失措，“怎么办……我，我去请稳婆。”
“瑾兮！瑾兮你醒醒！”苍寂桐捏着瑾兮肩膀的手不自觉地用力，“瑾兮……”
扶苏怎么也没想到瑾兮会这般执拗，宁可流产，宁可丧命，都不肯舍弃这具身体！
瑾兮的执拗让扶苏不得不退，她要击溃的是瑾兮的执念，然后接管她的身体，可如今，瑾兮执念不灭，身体却在消亡，她要尸体做什么？
这具身体死亡，扶苏的灵魂也会灰飞烟灭！
瑾兮的裙子已经被鲜血浸湿了，血腥味盖过了海沉木的香味。
苍寂桐将拇指的指甲抵在食指上，用力地划破指腹，将鲜血滴在瑾兮额头的正中央。
鲜血接触到瑾兮肌肤的瞬间升腾起紫红色的火焰，扶苏的咒怨瞬间消失，被打进瑾兮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