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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已经不痛了。”他抿着嘴,淡淡地道。
我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近乎直白地说出来,于是没有反应过来,大脑有一瞬间的停滞,整个人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孩,有些惊慌地躲避着质问的目光。
于是我没有去看他,更是把目光远远地撤离开来。
“这条路好似还要走很远……”
“累了吗?”许莫然问我,沉静的脸上透着一丝关心,很淡,像他这个人,一样的淡,只有在关心我的时候才会流『露』出一丝情绪。
“许总平时那般不苟言笑,为何独独就对你不同。”
女人尖锐的声音不知何时在脑海中回『荡』。
是啊,为何独独对我不同?就只是因为曾经那一段难忘的岁月?还是说,只是因为我进驻他心底那一刻的时机来得恰到好处又合乎时宜?
车门已经打开,他站在一边,斜着身子看着我,那灰咖『色』的风衣又掀了起来,不论怎样看都让人觉得无比的俊秀。只是与当年那个青涩的少年相比,此时此刻的许莫然,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成熟男人的内敛与风度。
“上车吧。”
我愣了几秒,钻进车里。
他随即跟了上来,带上车门。
两个人挤在狭小的出租车里,而不是他那辆豪华宽敞的私人汽车,却感觉更加亲切了些。
也许,很多时候我们都习惯了那些所谓的奢侈与繁华,却忘记了,当周身被越来越多这样的世俗气息所沾染所围绕时,那些朴质的东西、那些最简单的情感就会越来越陌生、越来越脆弱。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
我在等着他问我,但直到到了地方,也没等到许莫然嘴里吐出一个字来。
他始终不言不语地端坐在车里,腿微微蜷着,似有些许的不舒服。只有我知道,他一定是痛极了,因为只有痛极了,他才会这样,不然我都是无法辨认出来的。
“一共三十四。”
他侧着身子掏钱,掏了半天却只有一些卡,一些不同档次的卡。
原来不只是我变了,许莫然也是,这个曾经在大学里穿着到处都是洞的牛仔裤的男孩,如今翻遍全身也没找到一张十元钱。
“还是我来吧。”我打开包,掏出五十元给了司机。
他的神『色』依然平静,却有些赧然。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像那个孩子,那个朴质、贫穷、倔强但真诚的孩子。
只不过,少顷,这份赧然就没了,又变成了不动如山的样子。
“我们下周就办婚礼吧。”
“嗯。”
第64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1)()
秦子阳看着我,站在台下,在最偏僻的一个角落,静静地站着,手中端着一杯红酒。不,不是端着,与其说成是端着,不如说成是捏着,手指紧紧地捏着酒杯,仿佛再用力一点,就能把它给掐碎一般。
许莫然从另一头走过来,含笑地看着我。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其他,那笑看起来让人觉得很拘谨。
现场来了很多人,都是来祝贺的。
我跟秦子阳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日子都过过,但这样的场合,我却从来都没有机会与他站在一起。之于他,我似乎永远都是背面的那一道光,无法存活在太阳下。我看着他,用仰望的角度,用一辈子无法企及的姿态,静默地仰望着他。
他总是对我说:“苏念锦,我们就要好了,过不了多少天我们就要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挤在纽约那小小的房间内,用彼此的体温来抚慰内心无法跨越的那道落寞的伤疤。在异地,在满是不认识的人群中那种巨大的荒芜感只有在午夜来临时狠狠穿透彼此的身体才能抚平。
一直低下头捏着酒杯的他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与我对视。那目光像是一把利剑,狠狠地刺痛着我,像是要把我的身体,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胞、每一根发丝都穿透。
我竟然无法直视,第一次觉得无法直视他的眼,他那双我看了无数遍,甚至在梦里也看了无数次的眼。
刚要把脸别开,秦子阳就举起手中的酒杯,极其缓慢地举起,冲着我敬了一下。
钟子林把我拦到一边,嘴角噙着笑,眼睛微微眯着,看起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好像总是这样,那双眼总是眯着,像是一只狐狸,似乎没有任何威胁『性』,但如果你真当他毫无威胁『性』的话,那么你就错了。
“苏小姐,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钟先生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我们似乎并不存在什么特殊的交集。”
“苏小姐还是跟当年一样,浑身都是刺儿”
“那时候你们是不是就像在戏耍玩偶一样地谈及我?”我冷笑。
“我可从来没这样过。”他耸肩。
“是,从来都没想过。”“从来”两个字我特意加了重音。
“别用这样的口气说话。新娘子要漂亮,注意嘴角的弧度。”说着他用手比了比自己,扯出一个微笑的表情,但怎样看都有着戏谑的成分。
“如果不看见你,我会笑得很明媚。”
也许是心情恶劣,连伪装都觉得累,所有不想见的人、所有不相干的事我都想通通抛开。
这或许,真的不是一个新娘子该有的心情,然而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摆出该有的状态来。
钟子林微愣,似乎讶异于我竟然如此直接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很快便无所谓地笑了笑,缓步向最后排的一个角落里走去。
过了一会儿,许莫然在众人的瞩目下走了过来。今天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西装,是那种很典型的新郎装扮,头发被发型师整个往后背了过去,看着成熟了很多。我忽然想到很久以前看的一部漫画。那时我才上初中,正是青春年少,对爱情啊婚姻啊都有着无限的向往,可是现在,现在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个冰冷的仪式。
许莫然看着我,他的眼神有些忐忑。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在担心我反悔,担心我悔婚,担心我就这样走掉。但我还真就想反悔了,我觉得我的手心开始冒汗,黏黏的,布满了每一条纹路。我低下头,不敢去直视他的脸,但他那好听的声音却依然无法避免地传入我的耳膜,直入我的灵魂。
“怎么,紧张了吗?”
他的声音很平稳,当我再抬起头时已经看不见刚刚那么忐忑的表情了,站在我面前的许莫然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个我能交付所有的男人。
就这样吧,苏念锦,就这样吧,这样很好。
我反复安慰着自己,只是那紧握的拳却不知为何就是松不开,仿佛一松开,上面就真的会有汗珠滴落下来,自己的心事便毫无遮掩地落在了众人面前。
主婚人站在前方,一脸的笑容,不停地说着贺词。台下人更多,凡是男人都西装革履、派头十足,凡是女人都面容精致、衣着入时。可这一切都如同一出戏,只有光鲜亮丽的布景,却没有任何可以感动人的内容。因为我入不了戏,我只是那个戏外的人,兜兜转转,注定要荒芜。
许莫然走过来牵我的手,我那冰凉的、全是汗水的手。
他紧紧地握住。有些疼,但我没吭声。
乐曲响了起来,周围渐渐静了下来。
很静,无比的静,甚至连心跳声都听得到。
许莫然把我往前带,这一路上几乎都是他在牵着我,如果没有他的助力,我想我大概会成为石像,定在那里。
主婚人开始履行程序,这个我们早已通过影视剧熟烂无比的程序。剧中也有其他情节,比如在这一瞬间,有人大喊着“我不同意”,然后奔上前来,带着新娘私奔,留下新郎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
但是这次没有,当主婚人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依然没有这样一个声音。
原来剧本终究只是剧本。不过,就算他说了又能怎样?他说了我就会中断吗?我想,一定是反的,如果秦子阳在这个时候反对,只能坚定了我要嫁给许莫然的决心。瞧,我真不是一个好女人。对许莫然来说,这是多么的不公平。
我下意识地向人群中望去。说也奇怪,明明是那么小的一个点,离得那样远,可我就是看得如此清晰,甚至他紧紧握着杯子的那些微泛白的手指我都看得一清二楚,还有他那狰狞到也许连他自己都辨认不出的面庞。
呵,秦子阳,他其实是极其在意的。
心里突然畅快起来,然而下一秒,下一秒,当我望见满目的玫瑰花,这象征着爱情与热情的花朵,还有……许莫然手中拿着的那枚戒指时,心口猛地一抽。
痛。
当真是痛。
许莫然似乎已经看出来了,忙扶住我。
“念锦,还好吗?”
“我没事。”我冲他笑了笑,然而这笑必定是难看的,我甚至连扯开嘴角这样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手心的汗越来越多,不只是那儿,还有身子、后背,浑身都在冒着虚汗,整个人拧了劲一样地疼,却不知是哪,只知道很疼……
昏『迷』过去前看到的是许莫然眉头紧蹙的眉。
睁开眼,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却感觉到有人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我。那目光太灼人,即使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依然灼得我皮肤生疼。
“你怎么来了?”
即使他不说话,即使这样静静地躺着,即使什么都看不见,我依然知道是他。只有他才会给我这样的压迫感,只有他。
这就是我最恨的地方。
“为什么?”他问,声音喑哑。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他又问,不依不挠。
“只是身体不舒服罢了。”我道。但心里清楚,果然如他所说,除了他,我不会再爱上其他男人,就是尝试都不行。
后来我出院,回家。拒绝了所有人的探访。然后连夜收拾行李离开了t市。
这次我的行踪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去了一个很偏僻的山区,这里的房舍很简陋,交通也不便利,但空气很好,有山有水,还有那些朴质的村民。
我在这里租了一间农舍,一个人静静地住在这里,看着太阳朝升夕落,偶尔种种花,看看书。这样的日子倒也惬意。
当然若是放在几年前,我定是觉得无聊而难以忍受的。但在经历了这一切后,简单和平静的生活反而成了一种幸福。
这里的人虽然都很贫穷,但贵在质朴和真诚。
不远处有一间很破的瓦房,我常常会溜达到那去,听那家的老人讲她和老伴儿年轻时的爱情故事。
她说那时候大家都很穷,常常吃不上饭,一个馒头都是很珍贵的东西,他老伴就常常说自己已经吃过了,把那个留给她,但其实,他哪里吃过,只不过是怕她挺不过去罢了。说到这她就开始哽咽,“你说,没想到,最后没挺下去的反而是他。这个傻瓜。”
老太太的牙齿已经掉了,但“这个傻瓜”说得仍是那般动情,就像是含羞的少女在向自己的爱人撒娇。
“唉,我老太太又伤感了。姑娘,没听得无聊吧?”
“没,要是他还活着,你们定是让人称羡的一对。一辈子就这样相伴下去有什么苦的倒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