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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狂喜,缀着点点涩然,居然是甜中有苦的。
如果她知道自己被嫁进顾家不过是因为一个预谋已久的圈套,不过是因为先皇一句轻飘飘的戏言,却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当真相浮出水面,他再也无法仰视她高高在上的倨傲,只因那骄傲之下,掩藏着无尽的刻骨伤害。他,不舍得。
“我再问你一次,究竟有什么话非要在今天对我说?”
慕丞雪瞅着顾玉麟脸红的样子,突然就不害羞了,她面对他,蓦地生出一股奇怪的畅快,仿佛恶霸欺了小媳妇时的舒爽与得意。
她恶意地靠紧了他,伸手就勒住了他的腰。
顾玉麟的腰身很结实,并似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瘦弱。
她抱着他,有如抱着一棵参天大树。
他有种安静的力量,没有威慑之意,也没有胁迫之感,她感到特别放心。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丞雪如果我说,我起初真是不想娶你的,你会不会”
他期期艾艾地开口了。
他不想娶慕丞雪,是不想让一个无辜的人同自己受苦。
慕府是清流世家,世代为官,慕从知为官清廉,亦不屑与商贾为伍,而最令他无法面对的是,户部在浮云钱庄里挖出来的那个大窟窿,他娶慕家大小姐,无疑是将人家往深渊里拽啊。
顾家有钱,但随时会在一夜之间变成乌有,他不想害人。
他本想娶个平凡女子就好,平平淡淡,一起捱穷,一起东山再起。
可是阴差阳错,就是有那么巧。
此一时,他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苏朗是太后娘娘的人,钦点探花,也有苏大人一方恩泽。
探花郎在圣旨上做手脚根本就是故意。
太后娘娘是那样的人,儿子喜欢什么,她便要毁掉什么。
慕丞雪何其不幸,竟糊里糊涂被毁了一生。
“顾玉麟,事到如今,你还要说这样的话来气我?”
慕丞雪万不料他漏夜赶回,就是为了说这个,一时心头火起,半是怨怒,半是受伤。
她勒紧了他的腰,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他摧折。
她仰着头,凤目里撞出了火花,那眼瞳里闪烁的星芒,令人浑身血液沸腾。
“我”他心中一痛,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当初你不想娶我,我也不愿嫁你,如今,我愿意,我想过了,想了很久,这就是我的答案,我愿意嫁给你,而且我已经嫁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皇上御赐,不能写休书,不能议和离,你难道想和卫天真一样,惹着莺莺燕燕,金玉满堂?我不允!”
是的,她不允,不管她喜不喜欢,只要她有一日还是顾二少夫人,她就不能允。
她有她的尊严,也有她的坚持。
我不允!
仿佛炸雷在眼前开了花,顾玉麟一时衡量不出“我不允”和“我喜欢你”中间的纠葛,却见她猛一踮足,搂住了他的脖子。他不期然承着那突然而来的重量,自然而然便低了头,却觉唇上一凉,一点馨香染上了唇齿。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将他压在白玉栏杆上,若不是他有点功夫傍身,此刻早已把持不住翻下湖面去。
我不允!
身体的反应永远比思绪快很多,他来没来得及细想,手便按上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沿着背脊往上,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脑勺。
胸腔里啌啌的跳动,带着余韵悠长的回响,仿佛万马齐头并进,在山涧里狂水狂奔。
关闭在心门之内的狂潮冲开了闸阀,顿时一泄千里。
“听我说完!”他低吼着,却贪慕她狂浪的啃噬。
“我不听!”她蛮横地挂在他身上,傲慢得不容拒绝。
“慕丞雪!”一股奇怪的热意,从脚底一直冲上了脑门,他被她折磨得天旋地转。
“什么都别说了!我是不会听的!”除却龙涎香,他身上还有一股诱人的味道,像是青草香,却又似乎比青草香更淡一点。她鼓起勇气,回忆里密密麻麻的碎片被碾过了再碾,任何惧意都被搅得稀里糊涂,她双颊飞红,浅浅地呢喃着,“顾玉麟,已经太晚了,我已经决定要喜欢你了,不管你信不信,不管你愿不愿!”
那一刻,她是勇敢的,她像只凶猛的异兽,不畏千军万马。
喜欢顾玉麟听见她如此说,哪来顾得诉说真相?
他听见血液里吱吱地冒着热气,他甚至看见了迷朦的烟霞,他与她之间隔着一道山云水幕,离得越近,看得越真。
第78章()
当初是那样的决绝,打定了主意不让他触碰,可之后不过数月盈盈,她便改了初衷。
原来要喜欢上一个人,也不是很难。
清风徐来,掀起重重垂纱,层层霞浪在月光的照拂下舒展开来,仿佛一蓬怒放的牡丹。
她抓紧了裙摆,半晌,才伸出了双手手,妄图摸一摸这个真实又荒诞的梦。
“玉麟”
“嗯?”
“我不怕,不会怕。”
有你在的一天,我就不会怕。
慕丞雪:“疼”
顾玉麟:“喝了酒就不疼了”
慕丞雪:“冷”
顾玉麟:“喝了酒就不冷了”
书楼后的竹林里,藏着一窖好酒。
汾阳佳酿,竹叶青。
顾玉麟披星戴月地抱着酒坛子回来,嘴上还咬了两只空碗。
慕丞雪循着夜色看他,却见白衣戏清风,衬得两只碗口也泛着青光,乍然一眼,竟觉得像是两只突出来的大板牙。
慕丞雪就这样抱着狐裘垫子,笑倒在贵妃榻上。
顾玉麟虎着脸,一副严肃认真:“笑什么笑,行了周公礼,却没喝合卺酒,分明于礼不合,这酒是夫人欠我的,今日得还。”合卺,用碗。
慕丞雪小脸一阵发青,跳下来就要逃,却被他一把擒住,他放下酒坛,单手托着瓷,大眼睛里冒着邪火:“不喝,那就再来一次,为夫一定会竭尽全力,让夫人高兴地叫起来。”
慕丞雪一听,吓得脸色更青了,劈手去压他手中的碗,嚷嚷着:“我喝,我喝!”
却被他趁势搂进了怀里。
月好人好,顾玉麟将她的双腿捞上来,一起掖在狐裘下,一脸恶狠狠地在她唇上咬了口,道:“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脱衣裳,再来大战三百回合。”可是说归说,手上却没再动作。
两人依偎在一起,贪图这一点点难得的温暖,两只碗都被他放在了榻边,碗口朝上,盛上佳酿,映入两汪水月,也映入两个糊里糊涂的人。
就这么礼成了。
慕丞雪懵懵地倚着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拉拉被顾玉麟扯坏的衣裳,想起他刚才说什么“脱衣裳”,却又不由失笑,就这落魄的样子,哪还有衣裳可以脱?想得入神了,又免不了自嘲一番,只觉得自己这样时而忌惮,时而失笑,还真有点像得了失心疯的病人。
“夫人你笑什么?这表示满意,还是不满意?”顾玉麟很是男子汉地跨腿坐着,一扫平素的斯文柔弱,像极了一个抢了压寨夫人的山大王。
两下人同时轻咳了一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怂样。
“以,以后会好一点。”他磕磕巴巴地将眼睛乱瞟,瞟见她领口的一抹浅玉,又不由得僵直了身姿,但想想后,却还是作罢。听说女子头一回会伤得很重,若不好好休养,接下来几天连走路都成问题,他虽然还精神着,但也差不得这一时。就算猴了急了,不还有五指姑娘?他有些尴尬地望天,抬头长声吟道:“今天的月亮好圆,只是没有花,老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慕丞雪不知他心里弯弯绕绕想得多,只笑道:“哪能没花?描金居里不还有三五株腊梅?”
腊梅?顾玉麟猛然想到碧水庵前向太妃窗口栽的腊梅,陡然将满腔热情化成了心悸,他迟疑了一会儿,没想好怎么开口,却听慕丞雪在耳边轻轻地道:“户部欠的那笔银子,田大人就没想过要还,是么?相公想和我说的,是不是这个?在来书楼前,我就已经知道了。”
她没看过真的账本,却看出了假账里的端倪。
账是假的,人是活的,虽说铺面上的账与家账不同,但大抵不过出与入,左手进右手出,计的是盈余,同行同业同地段的铺子一比较,就能知道账缺在哪里。
表面上是做平了的,但长工短工的工钱却总有猫腻。
看一本或许看不出什么来,一大摞放在一起,便有待商榷了。
第79章()
双禧园里藏了那么多来自户部和工部的骨肉皮,这大笔的烂账却并没被人捅出来,原因可能有两个,要不,就是这些人都拿了顾家的好处,要不,就是得了上头的指示,装聋作哑。
这件事露馅了,对两边都没好处。
“相公怕连累我?”她对顾玉麟不算真的知根知底,却丝毫不愿怀疑他的真诚与善良。
“”顾玉麟万没料想她这么快就把账本里的猫腻摸清楚了,一时不知该惊讶还是该要夸赞,怔忡片刻他突然反身过去,抱住她用力吻了下去,慕丞雪惊惶地瞪直了眼睛,闹不清他这什么意思,“咦唔”之声刚出口,就见他一声欢呼,“喝合卺酒,然后回去赏花,为夫前前后后想通透了,再和夫人慢慢道来。”慕丞雪聪慧,一点就通,他知道他一开始就没选错人。
慕丞雪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己手舞足蹈的相公,心间酸胀,慢慢涌上鼻尖。
顾玉麟和她高高兴兴地喝了一碗竹叶青,随手将碗一丢,一手抱着媳妇,一手托着酒坛,乳燕投林般蹿入了夜色之中,此时此刻,他只想大喊大叫。
慕丞雪不嫌弃他,就算顾家承不住那笔亏缺,她也不嫌弃,她,也许有一点点喜欢他。
不,她说过,她已经喜欢他了。女子的喜欢,需要全身心的投入。
皇帝真是倒大霉了,老婆被老娘诓了,真正便宜了他这不入流的商贾小子。
不过也好,把她放在顾家,总比放在天家危墙之下强得多。
他能够保护她。
慕丞雪听着呼呼的风声,只能攥紧他的衣襟,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强而有力的心跳隔着衣料传来,令她记起了上元节的歌舞鼓点。
“相公,有时间的话,带我去巡巡铺子。”顾家宅门里没什么好计较的,大家都是为了这个家,没有人可以斗,颇有点英雄寂寞的感觉,现在这种感觉却消失了,她大概知道顾氏兄弟一天到晚都在忙些什么。
顾玉犰借蒋家的水路倒卖古玩,得来的钱,都是为了填这个大窟窿。
被天家坑掉的钱未必真的不能要回来,但时间却不由人等。
顾家最重要的生意是钱庄,要是浮云钱庄挪用存银的消秘走漏出去,顾家的基业也许会保不住。身为顾家的儿媳妇,她不能比蒋千水差。
蒋千水可以靠上漕帮的娘家,而她,却只能靠自己。
“好。”顾玉麟长眉一轩,原本秀气的脸上娇柔全失,这一刻,曝露在银白月光下的,是一张线条明朗的俊脸。
“那说好了。”慕丞雪学着他的样子,在他唇上轻轻一啄,笑得明媚动人。
描金居里的人并没有全部散去,顾玉麟带着她从后墙翻入的时候,钱钱正拉着流月在台阶上分吃一块酥,骤然看见白影越墙而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