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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双膝跪地,抚着苏姗的尸体大哭:“表妹,是我害死你了!”
可听了夫人这句,少年却猛地停了下来,他呆呆地看了苏夫人一眼,道:“姨妈说的对,是我害死了表妹,我跟她约定过生则同生,死则同『穴』,如今她死了,我当然也要陪着她。”
苏夫人原先只是悲怒交加,没想到他竟说这话,却仍是不信。少年在苏姗身边磕了个头:“表妹且慢走一步,等着我。”说罢起身,往外飞奔去了。
苏知府因为遽然痛失爱女,也顾不得别的了,只顿足落泪。
又过了会儿,突然外间有小厮惊慌失措地跑来到:“大人,不好了,表少爷也在屋里上吊死了!”
苏知府大惊:“你说什么?”连知府夫人也都惊呆了,小厮道:“先前表少爷回了房,外间的人听见他大哭了几声,就没了声响,半晌进去一瞧,人都在梁上吊着,抢下来的时候已经断了气了!”
苏夫人听了这句,白眼一翻,抱着女儿昏死了过去。
“孽障,一对孽障。”苏知府跺脚大叫。
此刻张春终于打探明白:原来那少年姓蓝,是知府夫人姊妹家的儿子,从小聪慧非常,同苏小姐青梅竹马,两家也早订了亲了,只等蓝家表哥考取功名后就成亲。
谁知近来朝廷下令,在官员中甄选品貌兼优的小姐,准备入选太子东宫,偏偏苏府的小姐也被选中。
苏知府无奈从命,夫人却觉着入选东宫很好,毕竟也是远大前程。
可苏小姐跟蓝表哥情根深种,如今鸳鸯梦碎,她暗中求父母不成后,竟然生了死志。
这蓝少爷虽然也跟表妹两情相悦,但毕竟对方是东宫太子,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原本是想屈从的。
如今见表妹竟壮烈而死,他心痛且又感愧,竟也随着上吊死了。
苏知府见去了两条人命,又是后悔又是悲痛,正在无法自处,忽然看见北冥君神情淡然地站在堂下,似不知跟阿镜说什么话。
刹那间,苏知府似福至心灵,忙跑出来跪在北冥君跟前儿:“国师向来有通天彻地之能,还请大发慈悲,救一救小女吧!”
北冥君扫他一眼:“你求的晚了。”
苏知府不明白这是何意,北冥君却看向门外,这会儿正是夜『色』深沉的时候,门口竟有一阵淡『色』的白雾若隐若现。
凡人自看不出什么,北冥君耳畔却听到一阵阵勾魂铃的响动。
苏知府听了这一句,心里反而升起一丝希望:“国师,我只这一个女儿,她死了我们也活不成了,求您万万想想法子救一救!”知府说着便低头下去,额头磕在地上,发出砰砰声响。
北冥君蹙眉。
张春忍不住道:“哥哥,你真的有法子么?”
北冥君道:“魂魄离体,拘魂使者已经在门外了,我不可能从地府阴差手里抢人。”阴差是正经的地府使者,如果贸然阻止,便是有违天和。
知府听了这句,忍不住放声大哭。
突然,阿镜道:“如果魂魄能够回去呢?”
北冥君挑眉:“魂魄已在拘魂使者手中,不可能再自行回去。但若能,自然就可死而复生了。”
阿镜道:“大人能不能稍微拦一拦拘魂使?”
北冥君虽不愿如此,但既然是阿镜所求,他竟不忍拒绝,于是一点头。
阿镜见状,就对知府道:“快把表少爷的尸首抬来。”
苏知府听到这里,虽不明白为何,但却知道必有玄机,当即忙喝令小厮快些把蓝少爷尸首抬来。
北冥君叹了口气,后退一步,盘膝在榻上坐了,双手抬起,在胸口画了几个道诀手势。
刹那间,原本平静的堂下突然起了一阵风,北冥君的袍袖微微鼓『荡』起来,而那拘魂使者的铁锁交撞之声开始剧烈。
隐隐地,一阵阴风送了拘魂使者的声音进来:“丹凤国师,你干什么阻住我等去路?”
苏知府张春等虽然听不见使者的声音,但阴风袭来,森寒入骨,令人『毛』骨悚然。
这会儿,蓝少爷的尸首终于给抬了来,阿镜让放在苏小姐身旁。
知府早把刚夫人抱了过去,胆战心惊地看着阿镜,不知这小姑娘要如何行事。
张春也呆呆地望着阿镜:“镜儿,你能让死人复活吗?”
阿镜不言语,只是望着面前两具尸首。
两人的魂魄已经离体,但是心头的情苗一时却仍未枯萎,这也可见两人的确是两情相许。
但凡越是深情之人,情根就种的越深越牢,就算肉身气断,情苗一时半会儿却仍在。
阿镜深深呼吸,盘膝坐在两人之间,左手按在蓝少爷心头,右手按在苏小姐心口。
“入我情天,得我庇佑,”阿镜喃喃,小手上金光赤影,从两人的胸口牵引而起,“情根不灭,情缘不死,——起!”
一声低喝,从苏小姐跟蓝少爷心头各引起的情丝陡然升空,彼此紧紧地绞缠在一起,犹如连理枝开花一样,情花绽放的瞬间,金光赤影烁烁然,原本室内的森然鬼气竟腾然而空!
拘魂索发出铿然声响,两道魂魄竟自动脱离,从屋外嗖地冲了进来,各自入体。
原本死寂的两具尸身,不约而同地动了动。
苏小姐睁开双眼:“表哥……”与此同时蓝少爷也坐起身来,彼此对视,蓝少爷叫道:“表妹!”两人爬起来,抱头痛哭。
苏知府跟夫人先是愣愣怔怔,继而反应过来,都也扑过去,一家子抱着,大哭不已。
张春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虽是亲眼目睹,却无法相信。
因为太过震惊,她竟没留意阿镜已跌在地上,昏『迷』不醒。
直到身后北冥君起身走过来,将阿镜抱起。
***
北冥君抱了阿镜回房。
灵崆不知何时跳在他的肩头,望着阿镜昏厥中的苍白小脸,忍不住喃喃:“这丫头……好厉害,竟然……可以从拘魂使者手中抢人。”
如果硬抢,北冥君也可以做到,但那已经犯了戒规。
阿镜的高明之处在于,她让两个魂魄自己挣脱了束缚回到肉身。
换句话说:情之至深,可以超越生死。
这也是后来拘魂使者不再争执,无奈离去的原因。
北冥君抱着阿镜来到自己的卧房门口。
灵崆道:“丫头为了催生那两人的情花元气大伤,啧啧,这至少得大病几个月。”
北冥君道:“今晚你到阿春房里。”
“什么?”灵崆大叫:“死也不去,那丫头打鼾会让吾做噩梦。”
北冥君斜睨着它:“我要跟镜儿一起睡,你也要来?”
灵崆对上他幽静深邃的双眸,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第25章 共君今夜不须睡()
这天晚上; 府衙内几乎闹了个通宵。
女儿死而复生,知府夫人大惊大喜,安顿好小姐,寸步不离的守着。
苏知府则命人好生照顾蓝少爷; 又仍是不放心; 请了大夫来给两人详细诊过; 确定无碍了才罢休。
那边张春追出来后,北冥君早抱着阿镜进房内去了。
张春伸手推了把,门竟是从内关上了。
失魂落魄地退后一步; 看见灵崆蹲在旁边,一人一猫对视片刻; 张春问:“猫……镜儿方才、方才她晕厥了; 她没事么?”
“吾不知道。”灵崆转身。
张春追过去; 低着头不耻下问:“镜儿为什么能把已经死了的人救活?”
“你跟她一起长大的; 却来问吾?”
张春见灵崆圆滚滚的头昂着; 倨傲地瞥自己; 想到上次被挠花了脸的惨痛经历; 忍无可忍; 遂跳上前合掌掐住它的脖子; 用力摇晃:“你说不说?快说!”
灵崆猝不及防被揪住脖子; 勒的喘不过气来:“混蛋,放吾下来!”伸出爪子旋风般挠向张春。
这晚上整个府衙几乎无人安眠; 连向来心宽无挂碍的张春都有些翻来覆去睡不着; 总是不由想起在苏小姐闺房里发生的那一幕惊世骇俗的场景。
第一声鸡鸣的时候; 张春就迫不及待翻身跳了起来,将到北冥君卧房之时,才见苏知府垂手立在房门外,也不知等了多久。
知府见张春来到,忙招呼:“姑娘醒了?”
张春道:“大人怎么这样早?”
苏知府道:“昨晚上多亏了国师大人跟……夫人,不然的话小女跟她表哥两个就『性』命不保了,下官心内感激之极,但又不知夫人怎么样了,实在担心。”
张春心思单纯:“放心,我哥哥厉害的很,镜儿不会有事的。”
灵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突然发声:“知府大人,只怕不只是担心那丫头吧,虽然你的女儿跟表少爷被救活了,但东宫那边的旨意可还在,就像是悬在头顶的刀刃,对不对呀?”
这还是灵崆到府衙后第一次开口说话,苏知府见猫做人语,心头一跳,却也明白既然是国师身边的宠物,自然也非等闲,又听说的是自己的心事,一惊之下,便尴尬地苦笑低头。
众人等在外间,又过了半个时辰,房门才被打开。
北冥君衣衫整齐,只是脸『色』微白,长睫轻眨之际,显出几分淡淡的慵懒,他一旦不笑,便更透出不容侵犯的慑人气息。
苏知府虽忐忑地揣着私心,此刻面对面,却竟无法开口,只深深躬身拱手行礼:“国师大人。”又小心问道:“不知……夫人如何了?”
张春却也正同时问:“哥哥,镜儿怎么样?”
北冥君瞟一眼她,吩咐苏知府道:“我要在这里休整三日,这三天之中不可让人到房中打扰。”
苏知府一愣,忙连声答应。
在众人说话的功夫,灵崆早跳进了屋内,转到里屋,却见阿镜躺在榻上,脸『色』同样的苍白,仍是昏『迷』不醒。
灵崆人立而起,趴在床边上仔细打量阿镜,见她虽气息微弱,但呼吸还算平稳,看着像是累倦交加的睡着了,并不像是被病痛折磨的模样。
***
阿镜醒来的时候,车驾已经离开了玉华洲。
天正降雪,宝龙马们四蹄如飞,雪片随之翻舞,看着更像是飞驰在云端,将白云踩碎成了片片。
阿镜呼了口气,意识还未完全恢复,便觉着有什么蹭在脸颊上,丝丝地痒。
缓缓睁开双眼,先映入眼帘的,是微微敞开的白衣的领口,『露』出了修长如玉的一节脖颈。
阿镜诧异地抬眸,缓缓对上一双凝视的凤眸。
四目相对,他道:“醒了?”唇边流『露』一抹笑意。
阿镜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被他抱在怀中,她试着动了动,身体却倦累的很,就像是才干过很久的重活,浑身的骨骼都有些酸痛。
“秋……”阿镜皱皱眉,眼中掠过一丝疑『惑』。
“嗯?”北冥君挑眉。
阿镜盯着他眉心那一抹黑『色』的波纹,硬生生地将没叫出口的那两个字咽了回去。
“难道……”北冥君笑笑:“不认得我了?”
阿镜因才从昏厥中清醒,脑中一团空白,不仅不记得发生过什么,甚至连这个人都有些……
深深呼吸,阿镜道:“国师?”
北冥君的手落在她的额头上,探了探后道:“还好,以为你病了这场,整个人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