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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当时若真砍了臣,现在谁来为陛下分忧,陛下您可是每次都将最麻烦的事丢给了臣。”
“怎么,嫌麻烦?”
“不敢,臣还要多谢陛下成全。”
皇甫染在御书房内陪老皇帝下了一局棋,直下了有两个多时辰,老皇帝下得乏了,这才结束。
皇甫染起了身,不过没有告退,“陛下,其实今日,臣尚有一事相求。”
“你倒是难得求朕,说吧。”
“臣想问,国相爷在世之时,所下批命,是否真的从无虚断?”
老皇帝伸出手,老太监扶着他站了起来,“你这问题,倒是问倒朕了。国相为朕观天象,预查天灾,却甚少为人批命,算起来,他也只为三个人算过。”
老皇帝在殿内走了几步,皇甫染跟在他身后,“那,就陛下所知,是准或是不准?”
“准不准朕也不清楚,国相爷这三道批命,朕也不曾见过。”
***
皇甫染离宫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她回到晋王府,管家就过来说世子爷在小亭内睡着了,已经给盖上了披风。
皇甫染摇着头低笑,缓步走入后花园,替他掖好披风,一手轻轻抚过他背后垂落的发。
皇甫染仍是微微笑着,笑意却未曾入眼,又想起了几天前,晋王与她在书房内的那次谈话。
濮阳诚并非天生的痴儿,他刚出生那会,据说曾经满室异香,天降甘霖,是不可多得的瑞兆,小时候的濮阳诚没有辜负这些瑞兆,他过目不忘,天资惊人,并不亚于后来的皇甫染,只是,那一场病后,什么都变了。
晋王府的世子爷,成了一个痴儿。
痴儿便痴儿,她本就喜欢他心性简单,然而那天,晋王殿下将皇甫染叫到书房,拿出了他藏于书柜密隔中的一张泛黄宣纸。
“诚儿出生时天有异象,国相爷曾为他算过一卦,这一卦本来有两句批命,国相爷撕去了一半,只与我看了这上一半,他说这下一半,时辰未到。”
皇甫染揭开那张发黄起皱的宣纸,纸上的墨迹已有些黯淡,不过仍是清清楚楚四个字。
“慧极必伤。”皇甫染缓缓念完,将那被撕开的半张纸还给了晋王,“阿诚他便是那一病吗?”
“自那之后,他便成了孩童心性,我看他天真自在,如今又有你照看着,我本也放心了。只是没想到”
“公公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国相爷临终前,将那下一半,交给了我。”
一张从中间被撕开的宣纸,裂缝刚好能和在一起,同样泛了黄,淡去的墨迹清晰可见: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公公信得?”
“以诚儿的单纯性子,本该不信的,只是现在”晋王将视线从那两张纸上移到了皇甫染身上,“他极为依赖你,若你负他,他又怎么全身而退?”
“公公多虑了,我又岂会负了阿诚?”
皇甫染手下不小心一个用力,扯痛了濮阳诚的头发,他醒了过来,揉了揉眼,一抬头,忍不住开心道,“染儿,你回来了?”
皇甫染点头,唇角敛去的笑意又回到了脸上。“嗯,回来了,你准备好给我检查了没有?”
濮阳诚顿时蔫了。
皇甫染却突然伸手,抱过他的脑袋,在发顶亲了一下。
我岂会负你?
我怎会负你?
第200章 非诚勿染(二)()
春日过去,京城迎来了入夏前的第一个雨季,这一日雨后初晴,云层后日光乍隐乍现,皇甫染提着一坛酒翻进了殿香楼的一间房内。
这殿香楼就坐落在京城主街道上,当年皇甫丞相尚在位之时,曾有传言说殿香楼是她遍布九省三十六郡的手下在京城的落脚之地,也是皇甫丞相接见手下处理公事之地。
皇甫染坐在窗沿上用脚尖踢了踢窗前书案后那女人,“陪我喝一杯呗。”
女人的面前堆满了账簿,头也没抬,“上半年的账还没核完,忙着呢。”
“如此好的天气,你就这么埋在账簿堆里,多浪费。”
“找你相公陪你喝去,他会很乐意的。”
皇甫染笑了,“阿诚呐,他会比较喜欢我陪他去采莲子,至于陪我喝酒嘛,还是算了。”
那埋首在账簿堆里的女人终于抬起了头来,皱了眉看着皇甫染,“你说,你与他,真能交心吗?”
“交心不交心我不在乎,我喜欢他就行了。”
“我总是搞不懂你。值得吗?”
“值得不值得,不是用付出多少又得到多少能够衡量的。”皇甫染一手撑着窗沿跳下了地,落在房内,抄手取了本账簿扫了几眼,又丢回去,“九照呐,等哪一日你也遇上那一个能让你时时牵挂在心的人时,你就会明白了。”
“是,我是不明白,所以你也别想有人陪你去喝酒。”
皇甫染还是没能悠悠闲闲地喝上这一坛在晋王府地窖藏了多年的女儿红,她被急召进了宫。
小事老皇帝是不会亲自找她的,大事通常也是不会找她的,毕竟皇甫染现在不是皇甫丞相,她只是晋王府的世子夫人。
她只是继续替老皇帝掌管着九省三十六郡所有的暗线,每过半个月去和老皇帝下一局棋,聊一下各方局势。
通常老皇帝会找上她去办的事,都是棘手又麻烦又摆不上台面的事。
所以这会,皇甫染正在晋王府的大门口,安抚不肯松手的世子爷。
“阿诚,我很快就会回来。”
“你又骗我,你刚和爹说的是要出远门。”
皇甫染摸了摸鼻子,“我快马加鞭,远门也能快去快回。”
濮阳诚还是不肯撒手,门内围着一群看好戏的下人,皇甫染斜眼扫了一下,一群人鸟兽状全散了。她这才一根根手指去掰濮阳诚拽着她衣摆的手指,“阿诚你听话。”
哄了好半晌,世子爷总算是一步三回头地进了门,皇甫染翻身跃上马背,门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世子,你怎么了?”
皇甫染飞快地翻下马冲进门去,“阿诚。”
濮阳诚的鼻子里流着两管鼻血,还冲她摆了摆手,“染儿,我没事。”
皇甫染的行程还是被耽搁了下来,虽然御医说濮阳诚没什么事,大概只是天气转热有些上火,可终究是让人放心不下,因为那天晚上,他又无缘无故流了一次鼻血。
第二天仍是不见好转,濮阳诚以往从来没有这流鼻血的毛病,御医这次也觉得不对劲了,整个御医院一起会诊,只是还是没发现什么所以然。
***
“染儿,我是不是很麻烦?”
皇甫染扣起手指弹了他的额头一下,“所以快点好起来别让我担心。”
“染儿,我是说真的,我老是给你添麻烦。”濮阳诚抱着被子坐起身来,没精打采地低垂着脑袋,“我还记得,那天在茶肆,大家的反应。染儿,我懂的,大家说你是没有办法才会嫁给我,是因为皇命。”
“我教你念书,没教你乱想这些。”皇甫染坐在床边凑了过去一些,“你觉得我是会被人逼迫嫁人的人吗?”
濮阳诚盯着她好一会,摇头。
“所以呢,我会被皇命逼迫,只是因为要嫁的人是你。”
“可是,可是我还是老给你添麻烦。”
“你给我添什么麻烦了?”
“反正,反正大家都这么说。”
皇甫染按着他躺回去,俯下身和他鼻尖相对,“你要是不想给我添麻烦不想我担心呢,就不要乱想这些,你只要知道,我皇甫染,是那个永远会对你好的人。”
濮阳诚睡着了,皇甫染倚在床柱边,手心上,竟冒出了一层汗。
那张泛黄宣纸上的字一个个在眼前闪过,带起一阵阵心悸恐惧。
她来到房外,叫了心腹过来,“替我进宫,告诉陛下,这次的事我没法替他办了,这个节骨眼上,我不能离开阿诚。”
***
濮阳诚断断续续流了有半个月的鼻血,倒是渐渐自己痊愈了,至少连着这几天,他都没有再犯,皇甫染悬着的心总算是稍微回了点位。
这天有个御医来找她,说是有了点眉目。
皇甫染将他带到远离濮阳诚视线的地方,才问道,“怎么说?”
“世子爷有过旧疾,伤了头,这该是后遗症。”
“以后还会再犯?”
“这个不清楚,不过我们翻看了了以往病例,怀疑当年世子爷头中长了异物,导致他心智失常,如今可能这异物又在动静,所以颅内出血,从鼻中流了下来。”
又是颅内出血,又是头中异物,皇甫染直听得心惊胆颤,“你能不能给我个准数?”
“这个谁也说不好,也可能以后就不会再犯了,不过如今都还只是猜测,我们还是什么都不能做。”
皇甫染送走了御医,又陪濮阳诚念了会书,她最近对濮阳诚纵容得很,他想念便念不想念便不念,不过世子爷最近的记性到似乎比往日好了不少,也不像以往那样一沾书便打瞌睡,好学的很。
“染儿,我不想念了。”
“真是刚想夸你你又死灰复燃了。”
“不是,染儿,我有点头晕。”
濮阳诚站起了身,皇甫染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头,好晕。”他晃了晃脑袋,就在皇甫染面前,那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阿诚。”
皇甫染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里,她接住了他倒下的身子,“阿诚,你别吓我。阿诚。”
旁边园中的下人已经跑着去请御医,皇甫染手脚发凉,双眼眨也不敢眨地盯着濮阳诚。
濮阳诚的手动了一动,皇甫染惊喜道,“阿诚。”
他睁开了眼,眼神落在皇甫染身上,她却惊得愣住了。濮阳诚何曾会有这般清明锐利的眼神?
然而只是一瞬过后,他又合上了眼,将脑袋在她怀中蹭了蹭,如以往一般,“染儿。”
“醒了就好。”皇甫染拍了拍怀中的脑袋,手指在他的发间穿梭,一下下梳理着,躺着的人伸出了手,紧紧揪着她的衣摆,用力捏着。
***
睡在卧榻之侧的人,只要上了心,他有什么不对劲,总是第一时间就会发现的。
“阿诚,你最近”皇甫染站在濮阳诚身后,他正乖乖坐着等着她梳头束发,皇甫染斟酌着措辞,却还是不知道如何来形容她心里的不安定感,那是一种陌生的心慌,明明眼前还是那个最熟悉的人,却有一段仿佛多年未见的隔阂,他仍如以往一般依赖她,但相处时的感觉,仍是陌生的。
皇甫染把玩着手里的一缕缕头发,“你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吗?”
濮阳诚转过了身来,他坐着,仰起了头看她,突然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腰把脑袋埋在她小腹间,“染儿,你说过你是那个永远会对我好的人。”
“是,我说过。”
“那不就好了吗?”
他微微仰着头,皇甫染看着那双眼中自己的倒影,那双仍是有些懵懂的,单纯的,干净而澄澈,黑白分明的眼睛,恍惚道,“是,这就好了。”
***
“以前的阿诚就像一张白纸一样好懂,可我现在觉得我搞不懂他了。你说他会不会是之前钻牛角尖钻过头,钻得变傻了?”
秦九照很想翻白眼,说你家世子爷本来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