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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唯衍将身后的长棍解了,递到他手里。
差役懵道:“这是做什么?”
林唯衍:“帮我看着。”
差役才反应过来,不悦道:“这忙着呢,小孩儿到一边去。那么多米车米看见吗?”
林唯衍不屑一笑,徒手拎起两袋米,往肩上一扛。再徒手拎起两袋米,往腋下一夹。高冷回头,问道:“搬去哪儿?”
众人瞠目结舌。
差役手一抖,将他的长棍摔到了地方。
林唯衍不悦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旁边农户:“这……这孩子……”
王义廷听见动静回头,看见此景,也是大惊:“他……”
宋问道:“他在助人为乐!待会儿记得夸夸他!”
王义廷:“……”
杂役端了茶过来,给二位倒上。宋问叩叩桌子,将对面人的注意力拉回来。
宋问道:“少有官吏,像您这样耐心的。”
“种田也是不容易的。他们担惊受怕,不是没有道理。”王义廷唏嘘道,“怕来个大风大雨,收成就没了。有收成,怕今年的价格要跌了。价钱不跌,还要算算今年的税赋。更怕自己累倒了,生个病,那就什么都别说了。”
宋问道:“王侍郎对这些很是了解嘛。”
王义廷:“还可以,切身体会过而已。”
宋问道:“您还切身体会过这些?”
王义廷解释道:“我自小与我外祖父在乡下长大。之后才回的长安。”
宋问点头道:“原来如此。”
两人喝了口茶。
宋问又道:“王侍郎缺钱吗?”
王义廷一愣,道:“宋先生缺钱吗?我倒是也不多,但俸禄都存着。”
“不,我以为像王侍郎这样的人,人中龙凤,应当更……”宋问咬着手指,看他着装,很是不解道:“嗯……没想到这般朴素。”
王义廷委婉道:“我自幼没怎么见过父亲,十多岁才回的家,上面还有两位哥哥。”
“哦,明白明白。”宋问拍他肩膀道,“可偏偏,最有出息的那个却是你,对吧?”
王义廷惭愧道:“宋先生莫要玩笑了。只是运气好,受太傅赏识而已。”
王义廷不想再说这些,转了话题道:“宋先生对这次米价的事情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宋问道,“恶劣?”
王义廷点头道:“确实很恶劣。若非先生慧眼如炬,这些农户就要遭殃了。”
宋问笑道:“哦,我不是说那个砸价的人,我倒是觉得他很聪明。”
“再聪明也比不过宋先生。一切都被您料中了。”王义廷想到此事,有些愠怒道,“不管他本意为何,本性自大,才会兵行险招。若不是朝廷应对及时,早有准备,农户暴动,后患无穷,就不只是长安城的事了。”
宋问笑道:“我发现那是因为他想让人发现。如果做这事的人是我,他肯定也能发现我。也正是因为有危险,才需要胆魄。天底下有几件绝对安全的事呢?”
王义廷发现二人见解有所偏差,未免争执,便道:“不说这个吧。我向云深书院的学生,问了些您课上的内容,只是还一知半解。有些东西,想亲自向您讨教。”
宋问理理衣摆:“有空,随意问。”
宋问忽然发现,王义廷见解非常到位。从学了半吊子的学生身上学来的东西,竟然比那群半吊子还多。
和聪明的学生说话,那是很有成就感的。好似你替他打通了奇经八脉一样。
王义廷也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宋问同他越讲越是怀疑,再仔细想想又觉得不会是。
王义廷太冷静了。而且他是户部侍郎,他上面有宋祈。如果发现问题,他有手段可以直接上谏。
那位砸下米价的人,更应该是心有抱负,却有心无力的人。
宋问猜想,他既然能看出米价有问题,多半也是在户部任职的。
真是玩钱的人都特别聪明。宋问不禁感慨,果然人才都上交给国家了。
两人聊了一个多时辰,宋问只是略微说了一些,便停下了。
毕竟许多东西,什么杠杆,这个朝代还没有,他们学了也是没用。
屯田司有林唯衍相助,效率倍增。宋问过去的时候,已经卸了将近一半。
卸完还要重新撞车,运去粮仓。
宋问抬手招了他道:“走。”
林唯衍擦擦汗,在众人仰望的目光走,提起木棍离开。
从目前来看,大理寺的审问应当是颇有成效的。不少官员已经陆续被请进大理寺。李洵也透露些许,御史台已将某几位正式定罪。
长安城里一派和祥。若非街头巷口还在谈论此事,都想不到长安米价动荡,就发现在几日之前。
宋问准备着出份卷子给她的学子们试试手,诸位学子很是兴奋。
不管是好是坏,总算有分儿了不是?
考考考!
宋问看他们喜气洋洋的模样,残忍道:“本次课业已经说好是零分了。所以考的不好,咱们倒扣。”
众生:“……”
这对云深书院来讲,绝对有着跨时代的意义。
宋问拍桌道:“来来来,大家有哪里不懂的,快些说,我好给你们出卷。”
众生:“……”
宋问心情甚好,同林唯衍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回到家,发现那尊降魔的大佛,又来了。
宋问哈哈笑道:“关卿?这么快就来给我致谢了?客气客气。”
大理寺卿从胸口掏出两张银票,拍在桌上:“一百一十两。”
宋问:“做什么?”
大理寺卿:“一百一十两的答案,我现在要买。”
宋问沉默片刻,道:“可是我不想卖了。”
她将银票推回去,坐道椅子上道:“而且这人是谁并不重要。大理寺卿不如先把前面的人抓齐吧,这样已经好交差了吧。”
大理寺卿摇头道:“并不简单。太傅与御史公虽将此事揭露出来,可牵扯的官员,实在是太多。大理寺也只能杀鸡儆猴。可饶是如此,朝廷上下,还是颇多不满。”
宋问点头。
毕竟京城的米价,不是一两人可以控住的。这能躲在背后的,才是谋利最多的。
大理寺已经拿了不少人,如今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朝廷各职各位不宜空缺,骤然间少了一批,一时如何找到合适顶替的人?而这些暂时空缺的职责,只能落到旁边人的身上。
也是因为或多或少牵涉其中,大理寺动作一大,朝堂上下就人心惶惶。
这群人惹起事来,比普通百姓危险多了。必须得小心。
“有许多官员,虽然没有出面,也没有暴露,但利益已切实受损。再者,犯案那人,不管本意为何,扰乱法纪,是确有其事,无法开脱。”大理寺卿道,“这次大理寺与御史台弹劾的官员里,没有查出此人的身份。众臣便以此上奏,说大理寺有失偏颇,故意略过此人。陛下特意喊我与御史公过去,叮嘱了两句。”
此事虽然是陛下亲口谕旨,可继续下去,怕会惹得他不快。因为上奏劝阻,或是找他哭诉的人真是太多了。
陛下的意思是,先前哄抬米价的事,可以大致如此了。替罪羊的数量已经足够了,再多,长安也是要出事的。现在就缺一个人收尾,也好安一下朝中重臣的心。
宋问道:“他们这么厉害,你让他们自己查去啊。”
大理寺卿定定看着她。
“哦,我换个说法。”宋问道,“大理寺这么厉害,你们自己查去啊。”
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你生气什么?”
宋问耸肩:“我哪有?”
“一百一十一两。或是更多的价,随你开。此人不抓出来,难以收场。”大理寺卿道,“宋先生,我知道你在乎的不是钱。可我想你也知道,朝堂上的事,有时候,是不分对错的。百姓为先。”
“你去找户部啊,或是接着问那些商户啊。短期内买进如此大批的稻米,怎么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你来找我能有什么用?你真当我能掐指一算啊?”宋问哼道,“我要是能掐指一算,我就先把幕后大佬给算出来了。”
询问米铺()
宋问明显是有些不乐意了。大理寺卿顿了顿,没法,还是得继续说。
“商户那里没有线索,他们咬死说不知道那人是谁。户部也没有任何记录。”大理寺卿道,“也正是因此,才无法与陛下交代。如今看来,此人或许,也与朝廷脱不开干系。”
宋问摸着头发,兴致缺缺道:“哦。”
这根本不是与陛下交代,这是给恶势力大佬交代。
大理寺卿接着道:“他们前面的都已经招供,大理寺没有不取信的道理。”
“所以呢?”宋问道,“米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价钱不是他们自己提的?”
大理寺卿道:“价钱的确是他们提的,可他们都说不是谁先提的。总之关于此事,便绝口不谈。只说是跟着别人涨的价。”
宋问低头抠抠指甲:“哦。”
毕竟抬价不卖,还可以推脱是幕后官员支使,他们迫于无奈。而这次主动涨价,虽然也是情有可原,但他们都怕多担上一项罪名。
本来就是为了自保,这种事情自然也推的一干二净了。
何况跟风这种事,谁会去管领头人是谁?
大理寺卿道:“此人决计不简单。步步为营,谨慎小心。重要的是,不知其来历。怕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柜之中。”
宋问:“哦。”
大理寺卿看她这副模样,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陛下的担忧不无道理,我想你是明白的。‘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本案至此,已经定罪二十一名官员。”
宋问道:“明白,人多势众嘛。”
所谓法不责众,是一样的道理。
群臣上谏,陛下必须开口。朝堂上,他也是要权衡的,毕竟他还需要人来办事。
所以做皇帝是一件苦差事,看似自由,实则最不自由。
不过其中多少人,又是哪些人与此事有关,想他心里也是有数。
大理寺卿:“又能如何?你能找出两全的方法吗?”
“我不知道。”宋问道,“不然我给你介绍个人。”
大理寺卿:“谁?”
“户部侍郎王义廷。他才是你们内部人啊。”宋问拍桌道,“你们朝廷有很多能人异士,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遭你们白白无视,没有施展之处。实在是叹息。”
大理寺卿听闻,气结道:“我找了宋太傅,宋太傅让我问问王侍郎,就是王侍郎让我来找你的!”
宋问:“……”
宋问重新低头:“哦。”
大理寺卿:“宋先生!”
宋问揉着脑袋道:“别喊了。”
“如果他的本意,真的是让米价降下来,真的是为了百姓的话,那么米价出乎他意料开始大跌的时候,他肯定尝试过大批买入,稳住价格。”宋问道,“他跟哪家米铺买的米?这一个个查过去,总有可疑的地方吧?”
大理寺卿:“没有。近几日,长安外来卖米的商户也很多。这样问,问不出什么。”
宋问无奈道:“那你们大理寺有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