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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问说:“他道歉别人就一定得原谅他了吗?犯错如果只需要一句道歉就可以解决了,那他以后真的会悔过吗?”
那男生撅着嘴,巴巴的看着他。
孟为看了他一眼,心中不忍,又看向宋问说:“他……”
“既然犯了错,就应该要补偿。犯了错多大的错,就要多大的补偿。这样才能够记住教训。”宋问冷笑道,“你们这是第一次吗?看我不在,就惹事生非。不是有心向上才学好,而是畏惧我才学好。我不需要,也不接受这样的学子。”
几位小童知道她生气,顿时不敢再说话。
这场景实在是似曾相识,几位现任朝廷官员,莫名觉得他们非常可怜。
宋问拍下扇子:“六个人是吧?今日的功课多抄六遍,去帮后面的李先生打理花坛六天。敷衍了事的,再加一倍,听清楚了吗?”
这惩罚听着好严重,几人却很怕她,不敢有异议,负手点头称是,然后一个接一个的从前门出去。
宋问端起茶看向呆愣的孟为等人:“你们怎么来了。”
“额……”冯文述上前一步,小心问道:“请问,宋先生在吗?”
宋问点头:“在啊。”
孟为小心道:“能请先生出来吗?”
“可以啊。”宋问说,“几年不见,连恩师都不记得了?”
众生沉默片刻,而后一齐惊呼道:“什么?!”
宋问闷哼道:“嗯哼?没人告诉你们,宋先生是女人吗?”
没人说话,表情诡异,仿佛见鬼了一般。
宋问挑眉,哼道:“说吧,都来做什么?找我有什么事?”
几人低头,用眼神交流。互相间全是震撼和不可思议。
这……是做梦?
宋问挑眉,一扇子大力拍桌:“回神!”
众人被震得浑身一颤,终于看向了她。
为首赵恒说:“我如今在礼部……”
宋问摇头道:“礼部?礼部的事情别问我了。机敏一点,多看书,多打交道,多扯皮。内里抠门一点,外处气度一点,就没问题了。”
大梁的外交,没什么好诟病的。
王家小郎上前道:“下官隶属吏部。”
宋问点头说:“吏部,我倒是觉得可以改进科举考试的科目和多样性。灵活性大一些,适用一些,难度再提一些。”
众位学子不禁牙疼。
宋问:“再就是科考的监察审核,这才是科举推行最重要的地方罢。”
轮到了孟为,孟为笑道:“我就过来看看您。”
宋问挥手:“一边去。”
孟为笑容一收,黯然神伤。
梁仲彦:“想问问先生,农作的事情。”
宋问点头说:“江南这边农业较为发达,你可以随我下地多逛逛。这边有个叫牛二的人,他虽然没念过书,但是对作物很有天赋。我与他接出了一些新的抗冻植株,易成活,产量也高。或许,能带到北方种植。”
梁仲彦一时大喜。
“还有一些农作的技巧,你也可以试试。”宋问说,“余杭这边开出了数亩专门实验的田地,你也可以去尝试尝试。”
梁仲彦:“谢先生。”
冯文述上前道:“想问先生户部的事情。”
“哟。”宋问挤眉弄眼,“我就说你适合户部。”
冯文述连声叫苦。
宋问玩笑两句,说道:“户部的事情太宽泛了。经济是一国血脉,错综复杂。快了不行,慢了没用。这个一时不好说,你跟着我再看看吧。”
冯文述匆忙点头。
宋问将头转向丁有铭。这小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笑眯眯的凑过来道:“先生,这是我父亲嘱托我来问您的。想问问你,对水利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那上面是运河的设计图纸船闸,已经具有二斗门复闸的雏形,
宋问有些吃惊,又觉得工部技术一把手不愧是一把手,点头道:“可以的。很好。”
治理河道,还可以提高运河能力。
“好勒!”丁有铭收起图纸,又说:“先生,我想学算科!”
宋问:“准。”
最后一位还剩李洵。
宋问对李洵道:“你没有什么值得我担心的。在御史台任职,要做到心志坚韧,己身端正。不要过刚,但是也不要圆滑。凡事可以都学一点,对你断案也有好处。不一定就什么时候用上了。你要学的事情其实是最多的。”
李洵:“学生受教。”
众生一起盯着她。尤其是王家小郎,切实震惊了。
有人能三言两语,就结局这些百年难解的谜题吗?这些众臣都要头疼烦恼的问题,在她这里,似乎就是随口一句的事情。
他从来只听说过宋问的名声,却没有亲自讨教过。纵然王义廷对她多有推崇,也是或多或少有些疑虑。看她这样胸有成竹的模样,真的是被惊骇到了。
待她真正授学以后,再看看吧。
其余几位学子,不知该作何感想,却长长舒了口气。
先生还是先生,依旧无所不知,依旧潇洒自在。天地间有能绊倒她的事情吗?似乎没有。
每每觉得自己离她又进一步的时候,才发现先生站在更高的地方,才发现自己路远且长。
为何她就能懂的那么多呢?天底下为何会有宋问这样的人呢?
宋问却没在意他们在想什么,粗略了解几人的需求和问题后,在腹中措辞片刻,开始简单的评价。
宋问敲着扇子道:“其实,为官办事,重要的还是看民。多数人的问题,就是你们的问题。譬如吏部。”
王家小郎挺起胸膛,听她说下去。
宋问说:“科考的问题,并不是最大的问题。科举折射出的还是教育问题。寒门子弟上不了学,或是上学了,得不到教育,学不到更高层的东西,导致寒门子弟考不过官宦子弟。一是朝廷扶持的学院太少了,二是要上学所需的花费太重了。三是科举本身对寒门子弟的不公平录用,让百姓生怯,寒心。而科举招收到的学子,总是不适合各部,不大适合为官,说明科考的内容,和为官所需的技术,大相径庭,并不好。问题知道了,怎么会不知道怎么解决呢?”
王家小郎点头。
宋问:“我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循序渐进。但是,不能因为它难,你们就却步。就算是慢,你们也要让百姓看见你们的努力,才会慢慢进步。改变有时候很慢,有时候却是很快的。我想没有什么,是全大梁百姓都想做,结果却做不成的事情。”
“户部,冯文述同学,你总是不喜欢和数字打交道,但是我告诉你,数字并不枯燥,相反它很精明。因为百姓就是靠这个赚钱的。”宋问说,“你也不要觉得户部做的做好算账就好了,户部要做的是维护。譬如先前米价的事情。百姓感觉不到吗?他们知道,但是能做事的还是你们。”
冯文述正色道:“是。”
宋问挽起袖子激动道:“我给你推荐一个,我希望你们放开夜市。没有夜生活的人生是很悲催的。我保证,夜市开启以后,大梁每年的收入,起码能涨一半。宵禁?宵禁简直惨绝人寰!”
冯文述:“……”
宋问总结道:“如果你们不知道怎么做,只是因为你们还没用心。如果你们真的用心了,只会觉得,天底下多是做不完的事情。我希望你们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
几人虚心施礼:“谢先生赐教。”
宋问按着扶手站起来道:“走吧,回去。住我家里,我带你们好好学一个月。”
几人抬头。才一个月?!
孟为问:“先生,那我们以后可以来吗?”
“有问题,自然可以来。”宋问说,“但你们终归会独当一面的。”
宋问还收了一位书生做学子,如今就跟着他们一起学习。
岭南的事,其实还是唐霈霖最熟悉。唐霈霖如今不叫唐霈霖,他叫唐禹。偶尔也会过来这边找宋问下棋,找林唯衍惹事。
他出生的时候命里缺水,所以名字里到处是水。现在起了个夏禹治水的名字,好了,看样子是要彻底
宋问说很好。我命由我不由天,他有这份志气,那就继续下去吧。
宋问白天就安排他们走街串巷,下田种地,晚上再给恶补一下系统的理论知识。
这一月,真是受益匪浅。他们发现,长安与钱塘,真是大不一样。民俗,饮食,农作,态度。
他们一生都难得走出京师,便以为全天下的都城都是一样的。却不知道,每一座城池,都有每一座城池独特的灵魂,他们是不一样的。
而他们如果不出来看,不出来问,他们或许不会知道。
一月晃眼而过,宋问让他们赶紧回京师去。
来的时候,还不觉得离别苦。如今相处一月过后,便觉得各般不舍。
宋问却好似要赶人一般,直接开了送别的宴席,叫他们想磨蹭也没有机会。
宋问着人抱了几坛好酒来,一扯开封,然后让人给他们斟酒。
孟为眼睛咕噜噜的转溜,说道:“我想跟林少侠学学武艺。”
林唯衍偏头看他一眼,说道:“可以。”
孟为大喜,又看向唐毅:“我还想跟三殿下学学词赋。”
宋问没有吭声,而是站起来,端起酒杯,朝他们敬了一杯。
她一饮而尽,抿抿唇,说道:“我先前走的匆忙,没有与你们好好告别,实在是一大遗憾,叫我不安很久。你们回去,替我转告其他的学子,祝他们前程似锦,青史留名。”
众生动容,跟着抬手举杯:“先生不必挂怀,我等理解。”
“孟为,我知道你舍不得,可是你的路不在这里。就算多留一日,或是多留两日,也不会有什么区别。该走的时候,还是会难过,而留着的时候,却依旧会不安。”宋问说,“我不是要赶你们走,我只是希望,你们能继续向前。你们或许会不安,但是不用害怕,看看身边,你们从来不是一个人。”
孟为低下头。
宋问又倒了一杯喝干:“‘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该做的事情做好,就没什么遗憾了。这样就算回忆起过去,会是珍惜而不是悔意。先生不希望成为你们的悔意。”
“能做你们的先生,我一直很骄傲。你们每一个人都很优秀,没有让我失望。”宋问说,“我说的说,不是你们飞黄腾达了,而是你们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都在不停的往前走。”
宋问:“勿论你们是做什么的,为官,行商,种田,只要用心的去做了,先生就会为你们骄傲。”
郎朗夜空中,宋问的话显得尤为清晰。
远处虫鸣声声,夜风阵阵。
“为人先生,我能做的其实不多。能替你们解开一些疑惑,就很好了。”宋问伸出手,指着远处道:“我就算能为你们铸一把刀,而用这刀,去斩断荆棘,开辟前路的,还是你们自己。我相信有一天,你们能站到我的前面。”
宋问一手挟着酒杯,往前一递:“启程吧。去追逐你们的未来。”
几人一时说不出话。
孟为两手按在膝盖上,猛得起身道:“学生在这里敬先生一杯。谢先生一直以来的教诲。实在无以为报,必会句句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