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寇淮轻手轻脚地抬头看去,正想重温一遍那日沈兮迟怒气冲冲的可爱模样,却意外在不远处的拐角暗处,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那人正穿着极简素朴实的衣裳,手里拿着一本孟子,躲在幽暗的角落里,偷偷看着这位天潢贵胄,是如何怀着十分的自信,将对面的人逼得节节败退。
寇淮倒抽了一口凉气。
因为那是他自己。
他还未来得及多想,便眼睁睁地瞧见,不远处的众目睽睽之下,原本暴跳如雷、恼羞成怒的女孩,身子却突然猛地一震,面上的愠怒一下子消失了,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站着,停顿了好一会儿。
孙简正站在她对面冷哼了一声:“貌似无盐,全燕都都这么说,可不是真的嘛。”
女孩再次将眼睛睁开,先是微微一怔愣,目光扫视四周,似乎渐渐明白了当下的境况。
目光再次落到孙简身上,她微微眯了眯眼睛,一字一顿逼视他:“你可知,天家威严不得侵犯?”
却是和方才完全不一样的气场了。
方才的她,是骄傲的,鲁莽的,天真的,也是毫无忌惮的——须臾之间,她的这些外露的情绪却全部收敛了起来,变得克制、低调,却更加危险。
寇淮看到幼年的自己渐渐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
看着那女孩不慌不忙,冷静自持,将那个不知轻重的孙简,慢慢逼到了死角。
幼年的寇淮目光中的火焰愈盛,如今的寇淮却将一柄剑,愈发高得悬挂在了自己的心弦之上。
他屏住了呼吸,不敢去细想沈阿公方才说过的话。
因为,沈阿公说过,母魉幻境虽为“幻”,却是可以真实地改变过去的。
当年他尚年幼,自然看不清短短几秒之间,熙平公主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可他如今是金陵首辅,皇上面前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岂能连这点端倪都觉察不出?
寇淮几乎是立马就清楚地明白,当年国子监的书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沈兮迟——是方才在母魉幻境中的沈兮迟,回到过去,改变了过去,将孙简逼得节节败退,也将他寇淮的那颗心偷走,自此捏在手心,永生永世,臣服在她裙之下。
潮打石头城(十四)()
说到这里;寇淮蓦地收住了嘴;好半天才苦涩地笑了笑;道:“对不起;兮迟。我不想骗你;因为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你能理解我吗?”
你能理解我吗?
寇淮这般坦诚;沈兮迟是始料未及的。
若放在一般的女孩身上;闻听此言,也许早就黯然神伤潸然泪下,再泼辣点;直接一巴掌扇过去让寇淮滚蛋了——暂不说寇淮先前是如何骗她自己是如何喜欢上她的,就说他那句“对不起”,就足以将人伤透。
毕竟;哪个女孩子不想自己的情郎上碧落下黄泉;将自己捧在手心里,永生永世绝不变心?有谁愿意听他一句;“当时;我差点就想将你放弃了”?
尹铭照例隐在周遭暗处;听到自家主子的这番话;心里一阵哀嚎。
——主子;您平时不挺伶牙俐齿一人么?不是见着皇上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缜密细致绝无纰漏么?怎么到了想追的姑娘面前;连人话都不会说了?得了,这回主子和沈小姐的事,还真说不准;黄咯。
尹铭边哀叹便在心里总结:说得好不如说得少;以后在映绿面前,还是少说为妙,省得重蹈主子的覆辙。
谁料到沈兮迟的反应却不似一般的姑娘。
她先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尾音上扬,似是在回味寇淮的话,尔后笑了笑,语气疏松:“我当然理解你。”
寇淮与她这般坦诚,她又如何不会理解他?
少年初见,只不过一面之缘,他也从未被她的相貌吸引,喜欢上她纯粹就是因为她骨子里那股劲儿。
是以,当寇淮发现那股子让他动心的劲儿原来全都是母魉蓄意安排的,是十几年后的沈兮迟在幻境中回到过去重新赋予给九岁的自己时,他的整个儿信仰全部崩塌了。
如若这都是母魉的精心排布,那他这点真挚的感情就成了这场谋局中筹码的一部分——那他这十几年如一日的喜欢,到底是何等的笑话?难道这世上最单纯的感情,也是可以被控制、被设计、被谋划的么?
沈兮迟懂她。
这种世界崩塌的感觉,与她当时在杜景时的书房里看到那张写满“盈盈”的小字时所经历过的感觉,一般无二。
与寇淮不同的是,沈兮迟自己很清楚,她其实十分的怯懦。
秘密一朝被揭露,她根本无法面对,只得回避杜景时,独自一人躲到无人之处,暗自垂泪,暗自神伤;人前却粉饰太平,虽日渐疏离,却全当一切都未发生过。
而寇淮他
沈兮迟再次抬眼看向他,目光定定地点了点头。
“没关系的,我理解你。”
一句理解,胜过万语千言。
寇淮唇角微勾,眼睛里光华流转,目光落在沈兮迟的身上。少女正处芳年华月,眼神里却满是世故成熟,他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声音里都带了点戏谑的意味。
“现在可不一样了。”
“嗯?”沈兮迟一时没反应过来。
“现在我们不是清楚了么?”寇淮笑道,“不是现在的你去改变了九岁时的你,而是现在的你去改变了九岁时的沈莹莹。所以,我喜欢上的那个姑娘,从头到尾,都是你呀。”
那一瞬间,沈兮迟疑心自己听到了万里之外,北地冰消,一滴露水落下冰棱的声音。
秦淮河水初盛,春水疯涨,远山长晓山青,天湛波平,却及不上这一句,都是你呀。
什么昔年真相,什么阴谋诡计,在这一刻,统统不重要。
就算她不是沈熙,而是沈兮迟,又如何呢?
因为,寇淮喜欢的,从来都是那个叫沈兮迟的姑娘。
天下还是那个天下,大越还是那个大越——没有了她,这片土地依然生机勃勃。而她现在,也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这个理由,是她面前的这个男人。
他并不十全十美,皮囊胜过杜景时,还总爱逗弄人。
然而不知为何,只要看到他,她这颗漂泊不定的心就放了下来,安安稳稳地落在实地。
沈兮迟想,这就是喜欢吧。
——能理解,能宽容,还能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去相信他、依赖他。
想到这里,沈兮迟轻轻地笑了。
瑰姿玉色,皆在她眉梢远漾的风韵之中。
她微微垂眼,低声说了句:“我也”
说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什么?”寇淮咄咄逼她。
“我也”沈兮迟深吸一口气,闭眼脱口而出,“我觉得我也挺喜欢你的,寇淮。”
寇淮继续假装没听到:“什么?”
沈兮迟被逼得急了,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瞬间,又找回了一点长公主的气魄。
“你别得寸进尺啊。”
“公主息怒。”寇淮连忙收起笑脸,抱手作揖,“臣愚钝,还望方才的话,殿下能够指点一二。”
沈兮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啊——”寇淮拉长了尾音,抬眼戏谑着看她,“臣不明白,殿下说的喜欢,是君臣之间的呢,还是男女之间的?”
沈兮迟:“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寇淮果真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天下皆知,殿下一向器重杜三孤,而视臣为洪水猛兽。臣斗胆,不敢将这君臣之系看得过重。因此臣以为当是后者?”
得,这人还演上了。
沈兮迟颇为羞赧,目光一飞,语气却冷然,跟着他演下去:“寇爱卿似乎意有不满?”
“也不是”
沈兮迟冷哼一声:“你需得知晓,做这个长公主驸马,也是有条件的。”
“远离朝堂?这个知晓,自然知晓。”寇淮忙着表忠心,“臣明个就去向皇上递交辞呈,告老还乡。”
明明正当壮年,却睁着眼睛说瞎话,还告老还乡呢——沈兮迟忍不住笑了下,面上却端起姿态道:“非也非也。”
“哦?那是什么?”
沈兮迟缓缓道:“虽得成亲,君臣之别却勿能忘。在府里头,大事小事,皆应本宫说了算,出门也要以本宫为重。就算是新婚之夜”
寇淮佯惊:“就算是新婚之夜,殿下您也要在上面?”
沈兮迟:“”
她也不知不谙世事的少女,待反应过来寇淮到底在说什么之后,脸都羞红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骂了句:“流氓!”
角落里的尹铭吓了一大跳,连忙缩了回去。
这这这主子这进展也太快了吧比不得,比不得。
尹铭在心里连连感慨,忍不住为自己的无知叹息:方才他还说自家主子不会追姑娘,惭愧,太惭愧了,自己才应该和主子好好学习学习。
“扑通扑通”
院里突然飞进了一只毛色雪白的白鹇。尹铭看了过去,动静这样大,寇淮自然也看到了。
这是一个他们等待已久的讯号。
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沈兮迟,目光里是无奈与终于尘埃落定的释然。
“他们到了。”
“嗯。”沈兮迟自然地拉上他的手,“我们走吧。”
“走吧。”寇淮反覆上她的手。
两人相视一笑,相携走出小院。
无论前方是福,是祸,抑或是波浪滔滔,潮打空城——他们都会携手共进,一起面对。
这场蓄谋已久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潮打石头城(十五)()
引至皇宴定在金陵城中的江南织造府署。
驻扎江南织造府郎中是内务府曹练。他们曹家去年年末才出了个娘娘;皇上过江巡察;又将行宫之地定在江南织造;真可能是风光无限。
只有沈兮迟清楚;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顾眉生死去的那日晚上;本就是被曹练定走的。那晚;冯梦玉和刘炳信又是去了曹霍明的致仕宴上;却又提前走了,才发生了那一档子事。
时间再往前走,曹霍明的女儿曹婉;就是经由自己千挑万选进宫,为阿棣所用,封了一个贵人。
原来这张网;从那样早的时候就铺开了
规矩是早早传来的圣旨上定的;寇淮和沈兮迟也不好说什么。她扮作寇淮的婢女,身边还跟了个尹铭。
寇淮派了一队侍卫在江南织造府外头等候消息;便带着沈兮迟和尹铭;欣然被请入瓮。
经过西花园;沿途全是披盔戴甲的士兵。沈兮迟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寇淮身后;偶尔微微抬眼向上一看;只见最高处的楝亭之中坐了两个人,正是杜景时与那个沈莹莹——也就是真正的沈熙。
目光一触,她不露声色地垂眼;将探究之色尽数抹去。
沈熙自然也看到她了。
她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指甲深陷进肉里,泛青发白。杜景时看到她这幅模样,劝她:“殿下,您也别生气了,左右不过是让她多活了几日。下面的人办事不力,您都出手了,她必死无疑。”
“罗芳旖那个废物!”沈熙一甩水袖,斥声骂道,“她口口声声和我说,必逃不过,必逃不过。布下了那等天罗地网,听她说的好听,一环套一环——最后不还是被这贱人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