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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夫说,沈小姐的脉象是死脉。看样子、看样子她应该死了大半月有余了!”
“什么?!”闻听此言,寇淮大惊失色。
钟山帝王洲(四)()
沈兮迟依映绿的话;躺在床上静静等大夫到来。
屋内地龙温暖如春;她被暖风熏着;昏昏沉沉;困意渐渐上头。后来恍惚间;她听见有几个人进了屋来;有人动作极轻;来给她把脉。
她实在撑不住,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沈兮迟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燕都紫禁城的御花园里。依然是那个蚊虫嗡鸣的仲夏夜;她梳着两个总角圆髻,跑过御花园里假山下的湖心亭,宫里嬷嬷远远地叫她;她只当作充耳不闻。
末了;沈兮迟在墙角一隅的芍药从中蹲下,屏住呼吸等待故镜重演。果不其然;不多时;长长的宫道走来一个太监;在肩上扛着小小的阿棣;正预备着将他丢进御花园的池中。
沈兮迟这回有了准备;在那太监还没出手之时;便疾步冲了出去,大喝一声:“你做什么?放开阿棣!”
那太监被她吼了个猝不及防,惨白的月光里;与她打了个正对正的照面。
待看清他的那张脸;沈兮迟大吃一惊。
——不为别的,正是因为这太监不是别人,却正正好好是阿棣的贴身公公,那个名叫福公公的太监!
福公公见自己被沈兮迟发现,当下一震,随即面色猛地狰狞,抬脚冲她的腹部狠狠一踹,眨眼便将她踹至池中!
池水迷住沈兮迟的双眼,将她浅浅拽入冰冷的水滴。她被水缠上,喘不上气,整个世界在她眼前渐渐模糊
沈兮迟尖叫一声,从床上一把坐了起来。
睁眼的瞬间,她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周围烛火昏暗,阴湿腐臭,远处还有不间断的水滴声传来,已然不是自己住在寇府的房间了
竟像是一个地牢的模样。
“醒了?”
烛火暗处,一个熟悉而沙哑的声音响起。
沈兮迟没搭腔,挣脱了几下,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全被黑色玄铁的镣铐禁锢在躺着的木桌上,动弹不得。
她的心猛地一沉。
难道寇淮知道自己是沈熙了?
“你想做什么?”她抿紧嘴唇,厉声质问。
“不想做什么。”寇淮的脸从暗处渐渐隐现。他看着沈兮迟,似笑非笑,目光犀利,“别挣扎了,没人知道这地牢的位置,你逃不出去的。你的同伴自然也找不到这里。”
同伴?
沈兮迟皱眉,试探着问:“你什么意思?”
“你们自以为障眼法伪装得很好,却还是百密一疏。我奉劝你还是趁早交代,是谁给你闻了续魂草之香,才让你死而复生?你又是为何要伪装成沈兮迟的模样,混入我寇府?最重要的是”
他顿了一顿。
“真正的沈兮迟,被你们藏到了哪里?”
沈兮迟:“?”
眼下状况,是沈兮迟始料未及的。
在燕都的时候,御医每隔半月就会来为她切一次脉,看看身子里有什么暗疾,好及时调理治疗。
如今到了金陵,大半个月过去了,她的身子骨虽养得糙,这样的习惯却还是在骨子里留存着。方才听到映绿说要让金陵最好的大夫来给她看看身体,她虽然觉得哭笑不得,但还是默许了。
谁知,那人竟说她是死脉?还说她已经死了大半个月了?
沈兮迟想到大半月前,除夕夜宴上的那场刺杀,以及之后她还魂沈兮迟的事,莫名觉得有些心虚,半晌没说话。
难道——她借尸还魂沈兮迟,并非是一种重生?而是一种短暂的借宿?
她暗自思忖。
然而,这沉默落入寇淮的眼中,却又是另一种意思了。
他“嗤”地嘲讽,“怎么,想不出说辞来了?谁给了你胆子,就这么走进寇府大门,还以为自己不会被发现?”
“”沈兮迟竭力使自己保持冷静,“我就是沈兮迟。”
“你怎么证明?”
沈兮迟想了半晌:“我可以把昨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复述给你。”
寇淮却不买帐:“妖鬼之流,能说出昨晚发生的事,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阿公也可以为我作证。”
“可笑。”寇淮目光讥讽,“你不过一具没有脉搏的死尸,沈阿公又为什么相信你?又拿什么为你作证?你恐怕太看得起自己手上的筹码了。”
沈兮迟:“”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和寇淮都是疑心极重、万分谨慎的人。如今寇淮认定了自己是伪装成沈兮迟的僵尸,变着法子想逼着自己撕开画皮,她若要克服他的戒备心,恐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沈兮迟沉默片刻:“你记不记得我今天上午与你说的,有关续魂草的事?”
寇淮:“沈兮迟与我说的话,我自然都记得。”言下之意,你不是沈兮迟,别装了。
沈兮迟没理他:“那你可还记得,我对你所说的有关续魂草在百鬼谈上的记载?”
“死者在地,闻香乃却活,魂不复亡也?”寇淮冷笑,“这又如何?”
沈兮迟沉稳冷静,吐字清晰。
“死者在地,闻香却活——寇大人,我已经与你说得很明白了,续魂草所造之僵尸,必定是死者本人,绝不可能由他人伪装。”
“那如果用了障眼法呢?”寇淮道,“我对这方面并不了解,自然是你说什么,我便只能被动地相信什么。”
沈兮迟哂笑,“绝不可能是障”
“你不用解释了。”寇淮打断她,“我只想知道,沈兮迟现在在哪儿?”
沈兮迟在心里叹了口气。
昨天晚上寇淮还对着自己无比真诚地说“我信你”,如今一天都没过去,这世道竟全然变了个天。
思及此,沈兮迟抬眸,目光清亮,毫无保留地直视寇淮:“那你要如何才会相信我。”
“你一定不是沈兮迟。”寇淮笃定道,冷笑里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只要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我兴许会考虑放了你。”
钟山帝王洲(五)()
时间回流。
半个时辰之前;暮色四合;秦淮河坊旁的一座黛色小院里;沈阿公正打算熄灭蜡烛;准备睡觉。
院外;破旧木门突然被“砰砰砰”地敲响。
“谁啊?”沈阿公随意披了件外衫;趿拉着木屐走到远门前;“睡觉啦睡觉啦,要捉鬼明天再说!”
“不是捉鬼。”门外的人沉声道,“我是寇大人的侍卫尹铭;奉大人之命,前来请阿公去府上走一趟。”
尹铭?
沈阿公隐约记得这个小伙子。
他好歹还保存着点警惕心:“这么晚了,寇大人还请我去府上?是兮迟发生什么事了么?”
“具体的事我不知道。”尹铭回答得滴水不漏;“大人只说发生了紧急的事;遣我速速出府来请人。还请阿公快点准备一下,跟我走一趟了。”
官大一级都压死人;更何况寇淮是金陵首辅;沈阿公一介平民;就算对方找人把他押进府中;也没人敢说什么。
如今他遣了尹铭来请自己;明显就是给自己一个面子;自己要是还不去,那才真真是不识相,给脸不要脸了。
然而;眼下是个傻子都能敏锐地嗅出这邀请的不同寻常;沈阿公不是傻子,自然是不愿意去的。
——更何况,他确实心虚。
沈阿公眼珠子一转,一下子蹲下了身,顺手将院门打开一条缝:“哎尹侍卫”
尹铭一惊,想要将门推开:“阿公你怎么了?没事吧?”
沈阿公假装痛极,一只手死死抓着门栓不放,院门“我没事,就是突然觉得肚子很痛尹侍卫,恐怕我现在去不了你们大人府上了失礼失礼”
说着,他便要将门合上。
尹铭连忙用脚顶住门,“沈阿公,你莫要为难我了。寇大人说了,非要让你去府上走一趟不可,若你不同意”
“哎呀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沈阿公假装听不懂,耍赖似得高声喊痛。
尹铭:“”
这演得也太假了。
他语气渐渐强硬起来,“沈阿公,你这样便是逼我了。”
沈阿公哪里还听他,直接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门一关,便要溜回房里。
尹铭还在外头和他做君子,“沈阿公,请你马上把门打开,否则我就要将你强制带回”
“不用了。尹铭。”
院里院外,两人同时听到了一个声音。
来者语气低沉,听不出情绪,透过暗夜传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语态风流。
沈阿公脚步一滞。
他虚弱地“呵呵”笑了两声,身子僵着不动,“寇大人”
院外,寇淮微微笑道:“沈阿公,不知我亲自来来访,你愿不愿意赏寇某人几分脸面,请我进院去坐坐?”
沈阿公:“自、自然可以。”
对方来势汹汹,他不得不从。
沈阿公佝偻着半边身子,虚虚笑着,将掩上的院门打开半边。
“寇大人,寒舍鄙陋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就请进吧。”
沈阿公平生,最怕和三件事扯上关系。
鲜血、妖鬼,和权贵。
前面这两件事,在他被迫成为捉鬼人的这么多年里,也渐渐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可因着阿芸的关系,他一向不喜欢与权贵们打交道,从来只解决升斗小民的烦恼,而不与世家大族扯上关系。
然而,这几日来,因为沈兮迟的关系,他与寇淮的接触日益繁多,竟渐渐超出了他自己的掌控。
屋内,沈阿公与寇淮两厢对坐,寇淮率先打破僵局,单刀直入:“我今日来,是为了沈兮迟的事。”
“她怎么了?”沈阿公低垂着眼睛,“她在你们寇府摔到了?被人打巴掌了?还是也有只噬魅到她身体里了?”
声音有气无力的。
寇淮没理他的插科打诨,径直表明来意:“今日金陵第一圣手何大夫为她诊脉,却诊出了死脉。何大夫说,沈小姐恐怕已经死了半月有余了。”
“什么?!”
“死脉”二字一出,沈阿公打了个寒颤,猛地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在触及寇淮眼睛的一刹那,迅速移到一旁:“真的假的?!寇大人,你可别和我开这种玩笑。老人家身体不好,经不起吓得。”
寇淮:“千真万确。”
他紧紧盯着沈阿公的每一个面部表情。沈阿公脑子转得飞快,不敢有一丝犹疑,立马道:“兮迟可是被僵尸用障眼法假替了?”
“应该不是。”
“寇大人,你不知道啊,有一种障眼法就是这样的,百鬼谈中都记载过的。”沈阿公极力说服他,“我现在马上和你一起回府去看看,保证能看出冲天邪气,肯定就是僵尸了!”
寇淮的目光从他脸上淡淡略过,“方才我已经请了一个道士到府上看过,他的罗盘没有任何异动。”
罗盘没有任何异动,说明没有邪气。
沈阿公咽了口口水,“那就是那僵尸又施了法术,将自己身上的邪气掩盖了罢!”
“沈阿公,你就别说笑了。”寇淮道,“若邪气这么容易掩盖,那我们昨夜去捉的母魉,也没有那样的必要去大费周章,利用江水和观音庵的两重保障,来掩盖住自己的邪气了吧?”
沈阿公出了一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