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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怪谈-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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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没事。”

    沈兮迟有些愧疚:“是因为昨夜在幻境中看到的心魔?”

    寇淮将目光缓缓移到沈兮迟的脸上,微微点了点头。

    “他是怎么样的?”沈兮迟顿了顿,见他的表情有些困惑,连忙道,“没关系,你不想说也没事,我其实也并没有那般好奇。”

    断袖之癖古已有之。她承认当时颁布那条“熙平令”的时候,确实是意气用事,做得并不妥当。

    还不是因为牵扯了阿棣,她火气一上头,便什么也不管不顾——无论内阁大臣如何劝阻,她都一意孤行,颁布此令。

    其实嘛,金陵这样天高皇帝远,若寇淮想金屋藏娈也不是不可。如今他这样遵纪守法,她倒有些歉疚了。

    寇淮目光紧盯着她许久,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出来,终究移开目光,苦笑一声:“她位高权重,我高攀不上,这么多年,便就这样了。”

    沈兮迟轻轻“啊”了一声。

    位高权重?寇淮都已官至金陵首辅,还有什么人能比他还位高权重了去?还高攀不起。在如今大越,这样的人几乎是屈指可数吧?

    沈兮迟飞快在心中过了一遍这份“位高权重”的名单。

    淮南王算一个,杜景时也算一个。那几个在西北手握重兵的将军们也都够格。再接下来,只还有

    阿棣?

    一想到这,沈兮迟心中警铃大作。

    她微敛眼皮,试探性地问了句:“那人是在燕都吗?确实太远。”

    寇淮“嗯”了一声。

    沈兮迟感觉到他的目光轻轻落在自己的额上。虽若羽毛,只静静扫了一圈又一圈,却让她浑身焦灼,后背都冒出汗来。

    这范围,都已经缩小到淮南王、杜景时和阿棣三人之中了。

    她又试探:“寇大人是金陵首辅,在我们这样的卑贱小民眼里,早已是神仙一样遥远的人物了。若连你都觉得高不可攀,想来那一定已经是住在禁宫里的贵人,可望而不可即了。”

    沈兮迟等着寇淮否认。

    然而,他没有否认。

    她静默许久,脑中过了无数种可能性。最终还是抬起头,紧抿着唇,目光平静地看向对面惑人的男子。

    “那你现在如何想的?”沈兮迟直截了当。

    “我?如何想的?”寇淮笑了笑,叹了口气道,“昨日之前我还无比笃定,可昨日之后我却有些犹豫了。”

    “是因为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嗯。”寇淮直视她的眼睛,目光深邃,里头净是她看不懂的情绪,“我以为我的执念源于命运,却未曾想到,那也许只是刻意的安排罢了。”

    “什么意思?”沈兮迟不解。

    事关阿棣,她必须问个明白。

    “没什么。”寇淮看着她敌意而防备的目光,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纯净。他突然有些疲惫,阖上双目,对她道。

    “我可能还要好好想想,才知道自己的内心到底是如何想的。至于剩下的事,还是交给时间去说吧。”

    这什么意思?

    沈兮迟做长公主那会儿,便喜欢臣子上奏时不拐弯抹角,能直白就直白些。如今寇淮净和她绕弯子,她还不能开门见山地问,真当是憋屈又难受。

    见寇淮闭上眼睛,摆明了是不想和自己继续谈下去,她便也只好忧心忡忡,转向一旁继续琢磨“寇淮可能思慕阿棣”这件事去了。

    马车平稳不停,很快便到了城外燕子矶。

    范月娥早早便站在桃叶里墟口等他们的到来了。见寇淮扶着沈兮迟下了马车,连忙迎了上来:“寇大人!沈小姐!”

    她继而将身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推到了他们面前:“成宝,还不快谢谢你的救命恩人!”

    孩子目光有些讷挫,应该是被母魉捉去之后,在阴森漆黑的龛窟里呆久了,还没缓过劲来。

    饶是如此,他依然听自己母亲的话,乖巧大方地双膝跪地,对寇淮和沈兮迟工工整整地磕了两个头。

    沈兮迟连忙矮身,将他扶起来:“没什么问题吧?”

    范月娥笑眯眯道:“医生都来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只说成宝最近要好好休息休息,至于学堂,可能也要再等些日子才能去上了。”

    “那就好。”沈兮迟摸摸成宝的脑袋,将他送回自己母亲身边。

    范月娥是个很懂得识眼色的妇人。知道二人来意,忙把成宝支了开去,道:“袁娘子的丈夫将她扔了出来。我看她可怜,便把她带回家里了。不过看她的样子,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沈兮迟没想到范月娥竟然还能不计前嫌,将袁娘子带回自己家里。

    “你不恨她?”

    “有什么恨不恨的。”范月娥苦笑,“反正成宝平安归来了,她却要丢掉那条命现在想来,她也是个苦命人啊。”

    沈兮迟想起袁娘子在八卦阵中的癫狂之态,“哦?”

    只要是女人,一提起市井八卦便特别来劲,范月娥也不例外:“沈小姐,你大概不知道,严翠与袁娘子她男人,是有嗯的。我们街坊邻里其实都知道,就袁娘子一个人傻乎乎得被蒙在鼓里。”

    她压低声音,“严翠孩子出生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啧啧啧,那眉眼,长得就和袁娘子她男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许是那时候袁娘子才觉察出点端倪,但是她一向怕她家男人,便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沈兮迟联想到在阵法中寇淮对她说的那六个字“燕飞来,啄皇孙”,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道后来,袁娘子的丈夫为了严翠与自己的孩子,将袁娘子与他的孩子杀了?”

    范月娥皱眉摇头。“这事儿啊,到现在也没人说得清。反正就是袁娘子她男子带着他们的孩子,严翠带着她自己的孩子,四个人一道去了一趟城里。等回村里的时候,四个人就剩三个了。”

    “哦?”

    “有人说是那孩子发现自己爹和严翠有奸。情,嚷嚷着要去告诉严翠的丈夫,便被他亲生父亲活活掐死。也有人说是因为严翠的孩子与袁娘子的孩子起了矛盾,小孩子嘛,打打闹闹的,无意中将他推倒死了。袁娘子连自己孩子最后一面都没见成——反正这孩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沈兮迟错愕:“虎毒还不食子,袁娘子丈夫当真如此狠心?”

    范月娥叹了口气:“哎,说起来,袁娘子她男人因为不喜欢她,所以从来也不喜欢她生的这个孩子。沈小姐你是不知道,那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哟,袁娘子就天天被她丈夫打,孩子出生了就两个人一起打。孩子死后,袁娘子倒是去质问过她男人,只是又遭来一顿毒打。后来她便也不说了。”

    沈兮迟的眼前又浮现那日三人一起抱头痛哭的场面,心中竟有些惘然,也叹了口气。

    “想来袁娘子面上虽然还与严翠交好,其实早就在筹谋这一天了吧。借妖之手,报夺子之痛。”

    市井恩仇,到底和皇宫里的尔虞我诈是不一样的。

    这件事的祸起源头,到底是袁娘子,还是她的丈夫和严翠,抑或是她那个也许无意中发现了秘密的孩子?

    沈兮迟想起袁娘子谨慎小心的眼神,纤弱单薄的身体,还有她躲躲闪闪、开口闭口便自称“贱妾”的模样。

    ——就算复仇,她也只将她手中的刀指向了严翠和她的孩子,却没有动她的丈夫分毫。

    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恐惧吧。

    真是可怜又可悲。

    寇淮在一旁轻咳一声,打断两个女人的交谈,“要不要进去?”

    正在沈兮迟犹豫的须臾工夫,范月娥屋里突然传出了一声惊呼,随后一个村里妇人从院门跑了出来,大喊:“不行了!她吐了好多血,应该不行了!”

    范月娥“哦”了一声,忙道:“我进去看看。”

    沈兮迟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墙之内,转身对寇淮道:“我们走吧。”

    “走?”寇淮讶异,“你不进去看看吗?”

    “不必了。”沈兮迟摇了摇头,“心里堵得慌。”

    她看向一旁曲折的羊肠小径,通向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江畔。

    “我想去江边走走,一起吗?”

    寇淮怔忪片刻,轻轻勾出一个温柔的笑:“好。”

    两人沿着小道向上走去。暮色渐至,燕子矶上俯瞰万丈波澜,水月皓白,澄江如练。沈兮迟面对这浩渺江河,长长舒出一口气。

    “你觉得袁娘子可怜吗?”她问寇淮。

    寇淮摇了摇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没有什么好可不可怜的。”

    “可是”沈兮迟顿了顿,最终还是将自己的话尽数吞了回去。

    纵然袁娘子不应该因为自己的丧子之痛,便将全天下人的性命都置于危险之中,但她到底会因此堕入地狱道,永世不得轮回。

    袁娘子死了,于她自己也许也是一种解脱。沈兮迟想。

    那么她自己的生活呢?

    好不容易踩着别人的骨血爬上权杖巅峰,却莫名其妙借尸还魂,如今这万里江山似乎也岌岌可危。

    沈兮迟看了一眼身边的寇淮——

    还有这个身体里潜伏着一只噬魅的男人,似乎还肖想着自己的弟弟。

    沈兮迟衷心觉得,她大概是大越有史以来,人生最跌宕起伏的公主了。

    她正想借着眼前美景抚平一下内心的愁绪,却听见身后小道上一阵脚步匆匆,尹铭大踏步前来禀报。

    “寇大人!兵部刘大人有急事找您!”

    刘炳信?

    沈兮迟和寇淮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眼,疑惑陡生。

    这两日他们都忙于母魉之事,还未来得及去管刘炳信这茬。

    那夜晚晴楼中,他不是分明死了吗?

钟山帝王洲(一)() 
寇淮递给沈兮迟一个安抚的眼神;对尹铭道:“让他过来。”

    尹铭领命而去。

    沈兮迟低声对寇淮道:“那晚在晚晴楼;我分明就看见刘炳信中箭死”

    话音戛然而止。

    她僵直身子;看着小径上走来的男子;猛地用手捂住嘴;强自扼住行将出口的尖叫声!

    青天寒日里;沈兮迟打了个寒颤;被眼前景象惊出一身冷汗。

    只见来者浑身都是干涸的鲜血,肌肤糜烂,有些地方竟然还长了蛆虫;白色虫子在森然白骨中蠕动着穿行。

    他似乎注意到沈兮迟投来的惊恐目光,转过两只血淋淋的眼睛,张开白森森的牙齿;朝她露出一个诡邪阴寒的笑。

    沈兮迟后退一步;不由自主地将半边身子隐在寇淮身后。

    寇淮注意到她的异样,微侧过头;轻声问了她句:“怎么了?”

    “他”沈兮迟还只说了一个字;只听“噗通”一声;一只干枯惨白的眼球从眼窝中掉了出来;咕噜噜滚到了她的脚边。

    那眼球上竟还粘连着黏稠的血丝。

    沈兮迟尖声“啊”了一声;抓住寇淮的胳膊往旁边急不可耐地跳了一步;面露惊恐之色,似乎在躲什么扑缠上来的恶鬼。

    幸好他还拉着她,她不至于一脚踏空;落到崖下。

    “怎么回事?”寇淮皱眉问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刘炳信。

    到底是怎么了,自从刘炳信出现开始,沈兮迟的情绪就开始不对劲。难道是母魉幻境还在作怪?

    对上他的目光,刘炳信也恰到好处地冲沈兮迟方向探出头,露出一个关切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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