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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宏如此作为,自然有人为他鞍前马后,只听得嘭地一声巨响,雕花木门应声而破,显露出房内的情形来。
顾央眉头未动,姿态优雅地垂眸饮茶,待苏长宏带着人鱼贯而入,才不紧不慢地挑起眉,“苏大人,这么兴师动众地来见哀家,在这龙华寺中见了血,就不怕遭了报应?”
苏长宏冷哼一声,“妖后,你好大的口气。”他横眉怒目,长年浸淫官场,倒很有几分威严,“你身为太后,却违背先帝嘱托,对陛下不闻不问,是为不慈;插手朝政,揽权自重,是为不忠;掌理凤印,却篆养男宠,是为不贞。我身为朝廷忠臣,今日,就是来清君之侧!”
“啪”、“啪”、“啪”。
“好一番慷慨陈词,连哀家,都忍不住抚掌了,”顾央收回手,轻笑一声,“苏尚书这一顶顶不慈不忠不贞的帽子给哀家扣上来,哀家若是应了,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呵,”苏长宏冷笑,“事到如今,你这妖后还要诡辩一番么?”
“诡辩?”顾央似笑非笑地重复道,“诡辩?!”
霎时间,桌上放置的碗碟茶壶乒乓作响,她拍案而起,表面温和的假象褪去,只余下凌然怒容,原本悦耳的嗓音也威仪迫人,“苏长宏,是什么让你这个小小的兵部尚书以为,你有这个资格来质问哀家,甚至,”她缓慢道,“带着你这群虾兵蟹将到哀家面前来造反?!”
“你”苏长宏迟疑了一瞬,但想到此事开弓没有回头箭,复又开口。
“苏长宏你好大的胆子!”身后传来略显稚嫩的一声怒喝,“是谁准许你来冒犯太后,谁准许你私自调动兵力!”
屋内人齐齐望向门前,由人护卫而入的,正是此刻本应被苏长宏遣人名为保护,实为软禁的小皇帝司马沂,而苏长宏带来的人则被跟随而来的人制住。
苏长宏转头见到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此刻什么都通透明白了,他面色惨白道,“陛、陛下”
顾央见到司马沂,眼中有却几分兴味。按说,虽然有她的人帮司马沂解决了试图软禁他的人,但司马沂也没有必要亲自到此处,甚至可以期待她马前失蹄,真的死在这里,即使她没有死,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可他现在却来了这里,看来她这段时日以来的慈母作态,还真起了几分作用。
苏长宏见到这般的事态发展,只能咬牙再做一回挣扎,他跪地向司马沂行了大礼,沉声道,“陛下明鉴啊,太后与东厂奸人联合把持朝政,霍乱朝纲,微臣此为,全是为了我大锦朝的江山社稷啊!”
司马沂到底年幼,闻言也有几分犹疑,他悄悄看了一眼已然重新坐下全然一副看戏姿态的顾央,才又开口道,“一派胡言!母后待朕情义深重,朕年纪尚轻,朝堂之事有母后鼎力相助也轻松几分,你如此作为,根本就是大逆不道。”
苏长宏见皇帝油盐不进,只得改口,想要为苏家留一条生路,“是微臣未查清真相便与秦大人贸然行动,微臣罪该万死,但微臣一颗诚挚之心,天地可鉴,那东厂奸人,确是以下犯上之辈,请陛下和娘娘明鉴啊!”只望秦家那边能够得手,让苏家不至于株连九族,如若不能,也要拖秦家下水当个陪葬。
傅听雪就不像顾央能在司马沂这里能博得好感了,听了苏长宏一席话,司马沂有几分意动,但他并非鲁莽之辈,知道自己如今只有几斤几两,便看向顾央,“母后以为如何?”
“苏尚书的赤诚之心,教哀家很是感动,”她垂眸淡淡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苏长宏,“不过,这就是你私自调兵养兵,以下犯上,藐视皇族的理由?哀家再给你几分脸面,你苏家,岂不是要骑到陛下和哀家身上来了?”
“微臣不敢——”
“哀家却觉得你敢得很,”顾央冷冷道,“陛下,苏家包藏祸心,该如何处置?”
司马沂见此,也不会对苏家有什么宽容,他自然不会天真到以为苏长宏真是全心全意为他着想,苏家有私心是真,还不如给顾央一个面子,全了这一份单薄的母子情谊,“苏家所有人革去官职,参与此事的人全部问斩,余下的人流放边疆。”
苏长宏知道此刻已无力回天,只能道,“罪臣谢陛下隆恩。”
苏长宏等人被压出去了,顾央抚平了些微凌乱的袖袍,漫声道,“皇儿处置了苏家,剩下的秦家和傅督主,又预备如何处置呢?”
“傅督主?”司马沂对顾央的问话显得十分惊异,显然在他想来,傅听雪是不可能成为等待他“处置”的一员的。
“你没有听错,就是傅督主,”顾央觉得他的神色有趣,抬手拍了拍他头上的冕旒,“秦家的那群乌合之众自然成不了什么大器,不过如果哀家稍稍帮了他们一把,结果就不太一样了。”
司马沂忍不住问道,“母后此前便已经料到这一切了?”
“这就是哀家教给你的另外一课,”顾央站起身来,“身为一个帝王,这京城甚至这天下,你都要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任何人,都可以是你的耳,你的眼——不过现下,皇儿要和哀家去瞧瞧咱们的九千岁。”
第四十章 太后&九千岁(七)()
傅听雪此刻正处于一种艰难的境地。
东厂作为最擅长刺探的机构;朝廷上下;京城内外苏秦两家的密谋自然被上报给了他,原本只是他并未过多放在心上的事情,却阴差阳错真正中了招;被多年来的心腹阴了一把,在茶水之中下毒;傅听雪咽下涌到喉间的一口血;觉得仅仅扭断了他的脖子还真是便宜了他。
“傅听雪,你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还不快束手就擒?”秦家对付傅听雪还是花了一番心思,秦正轩带来的人都是精心培养的好手,秦家的精锐力量。
原本这些人自然是无法奈何傅听雪的;先不说傅听雪本人便武功极高,招数奇诡莫测;就是他身边一直跟随的太监、侍卫;哪一个拿出来都够他们喝一壶了。不过好在有个多年跟在他身边的心腹与他们里应外合;不仅轻松解决了傅听雪带来祭祀的人,还让傅听雪也受了重伤。
事情进展之顺遂;连秦正轩也不得不叹一句天助我也。
傅听雪任由一人的剑刺入他的肩膀,以此为代价;折断了他的脖子;他嫌恶地推开那人软倒的身体;顺便挡住了另一人刺来的一剑;对秦正轩的话恍若未闻。
他的态度显然激怒了秦正轩;秦正轩冷哼一声,沉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你的命我就留在这了,给我将他就地斩杀!”
“秦大人倒是好大的口气。”幽幽一声响起,秦正轩心下蓦然一沉,这声音,不正是那隐在珠帘之后垂帘听政的太后娘娘么。
太后能出现在此处,也说明苏家的谋划已然失败了,秦正轩在原地停顿了片刻,才回转身来,见小皇帝和太后都出现了,便俯身拜道,“微臣见过陛下,太后娘娘。”他带来的人也纷纷停下动作,静观其变。
“秦大人这礼哀家可受不起,”顾央温温笑道,口中吐出的却是诛心之言,“秦大人手中有这么一支厉害的私卫,哀家却是怕有一日被冠上祸世的罪名,被秦大人的私卫就地啊。”
“微臣不敢,”秦正轩被她这一句话说得冷汗霎时落下,“傅听雪确是欺下瞒上,揽权自重之辈,他藐视皇权,视陛下和娘娘为无物,微臣是为了我大锦朝廷能不被奸人所操控,才出此下策。”
傅听雪嗤笑,他体内的毒发作地越发厉害,暗红的血自他嘴角淌下,被他漫不经心地拭去。顾央抬眸与他深黑的眼眸对视,即使到了这种狼狈的地步,他依旧有种昳丽的风华,鲜血为他披上坚甲,此处尸横遍野,他却仿佛腐烂泥沼中开出的血色之花,引人堕落,却艳丽无比。
要说作为制衡者顾央本人,她最喜欢两种类型的男人,一种是体贴温柔,能让她全心放松,另一种,就是傅听雪这样危险莫测的人,她享受这种交锋的过程。当然,第二种类型的人并不是全都能引起她的兴趣,但这次作为她任务目标的傅听雪,恰恰对了她的胃口。
司马沂见顾央只看着傅听雪不语,便开口了,“秦正轩,纵使你有再多理由,篡养私兵,杀我御林军,扰乱祭天大典,这几项罪名就足够朕诛你九族,不过念在你祖上三代有功于大锦,便与苏家一道处置。”
“陛下!”秦正轩抬首大呼,虽然不知道苏家下场如何,但绝不会太好,如果不能让傅听雪摔下来,即使秦家侥幸存留了血脉,也与九族被诛没有分别,“陛下,傅听雪之流是如何视朝纲于无物臣不必多言,微臣死不足惜,但要为我大锦除去这毒瘤啊陛下!”
秦正轩边叫唤边被御林军押走,而他所倚仗的私卫则直接被顾央的亲卫凤羽卫就地处决,地上又添了十几具尸首。
顾央注意到司马沂的面色有些发白,但他仍稳稳地立在原地。
傅听雪轻笑,这牵动了他的伤势,又咳出了几口暗色的血来,但他依旧是不痛不痒的模样,“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臣这个以下犯上之辈?”许是中毒的缘故,他的嗓音有几分低哑,如同耳语。
无论是司礼监掌印还是东厂督主,最终倚仗的还是皇权,虽说京城内外他的人遍布,但如果皇帝和太后下定决心以一定代价除去他,尤其是在他如今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已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九千岁九千岁,也不过靠先帝的宠幸所得来的名号。
傅听雪眸中闪过一丝讽刺,东厂的人还在赶来,在这之前,他与待宰的羊羔没有半分分别。
要说对除去傅听雪没有半分心动是不可能的,但司马沂也明白,他能够站在这里,都是因为背后有太后撑腰,顾央虽然说过让他来处置,可最终还是需要顾央来点头,倒不如顺水推舟让顾央来做这个决断,“母后觉得该如何处置?”
顾央微一挑眉,“傅督主是得先帝看重的臣子,多年来为我大锦鞍前马后,民间四处,可都是建着他的生祠呢,”她看着傅听雪微笑道,“哀家倒是觉着,他虽有小过却有大功,不如就革去司礼监掌印之位,以儆效尤。”
司礼监掌印掌批红之权,傅听雪又有先帝特命,小皇帝登基以来,朝中的所有折子都是过了他的手的,顾央虽能知道奏折的内容,碍于大锦千百年的规矩,也是较难直接插手。如今撤去傅听雪掌印之位,就是给了小皇帝亲自批阅奏折的机会,而傅听雪仍是东厂督主,只损失了无伤大雅的小部分。
司马沂不明白顾央为何不趁此机会除去傅听雪,但清楚顾央为他谋来了什么,便道,“那便按母后说的做吧,”他顿了顿,勉力用一种温和的口气说道,“傅卿,你身上有伤就快去休息,让随行的太医给你瞧瞧。”
傅听雪意味不明地看了眼顾央,抱拳缓缓道,“臣,多谢陛下娘娘圣恩。”
“陛下,”顾央温温开口道,“我们在此处耽搁许久,要快些前往天坛了。”
“母后说的有理,”司马沂点点头,吩咐身边的近侍道,“去传朕旨意,受伤的留在寺中休息,无碍的都即刻随朕出发。”
近侍领命而去,司马沂也先行一步去稍做修整,他离开的脚步有些急促,显然还是受不住这血腥杀戮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