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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以规矩’。
看着这个题目,顾云浩却是有些忍不住想要骂娘。
一般而言,殿试的制策题目,大多是偏向时务的。
也就是说乃是会选择一两个当下的时政,向他们这些士子问策。
因着殿试的考题,乃是由皇帝亲自出的,故而一般问策的题目,多是皇帝行政的一个方向。
考生们可以根据出题皇帝平素的施政方略,借此估计皇帝的喜好,写出一篇颇为讨巧的文章。
而眼下这个题目,却是让人有些看不懂了。
元化帝新即位,施政方略本就还不明,现在又出了这么一道考题,实在是让人觉得捉摸不透。
要知道,殿试是考策论了,而这个考题实在是
若是放在平时的乡试或是会试之中,这个考题必然乃是四书题才是。
‘不以规矩’,出自孟子的离娄章句上。'注'
这个考题,若是以四书题来做的话,自然是不需要费什么心思。
但现在是殿试,殿试只考策论啊
顾云浩思量了一番,还是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以规矩’原文‘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乃是表现孟子仁政的主张。
在孟子的仁政中,有两个主要方面,一是“法先王”;二是选贤才。'注'
难道元化帝的心思,乃是要施行仁政?
想到之前元化帝还是齐王之时的那次会面,顾云浩却又觉得不像那么回事。
当初的齐王,看着虽然神色淡泊,但其实内藏丘壑。
那样的人物,又岂会甘于墨守成规?
再则元化帝才二十出头,乃是一名年轻的帝王,心中必然会有一番抱负和理想。
不知为何,看着这个考题,顾云浩心中亦是感慨良多。
二十年来,在这个时代经历的一切,在这一刻却变得那般清晰。
“为何而学?尔以何为志?尔之志向又与举业何干?”
这时候,顾云浩不由想起了的当年淮安府试之时,恩师向他提出的三个问题。
不负所学、不坠心志,为国、为民、为家!
规矩么
闭上眼睛,顾云浩只觉心思万千。
不错,他现在正是在参加殿试,他乃是今科会元,他的文章十有能送到元化帝的手中。
他的主张,他的思想能被最高位的统治者所看到的。
想到这里,顾云浩只觉自己的整个心绪也变得澎湃起来。
蹙了蹙眉,他犹豫了片刻,随即眉头亦是舒展开来。
双目睁开,顾云浩眼中尽是坚毅的光芒。
倒水,研磨,润笔,沾墨,随即下笔一气呵成。
整篇文章他作的极为顺利,仅仅一个时辰,便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页的稿纸。
看了看文章,顾云浩不作他想,直接开始删改。
顾云浩的脸上,从未有过这般认真肃然的神色,只见他双目炯然地看着手中的稿纸,时而皱眉思索,时而提笔删改,倒不像是在作一篇文章,而是在思量一件极为复杂深奥的疑难一般。
这篇文章,顾云浩作得极为认真。
仅仅是删改,便又用了一个时辰。
殿试是未时末便要交卷的,但顾云浩删改完毕之后,便已经是午正了。
这时元化帝已经暂时离开去用膳,而他们这些考生,则是由小黄门们送上来午饭。
殿试的午饭,向来都是烙饼。
一则是因为方便,二则是为了让这些考生不至于因‘三急’之故,在御前失仪。
但是此时,顾云浩却是没有那个心思吃饼的。
他仍在奋笔直书,誊写正卷。
即便是精炼删改之后,他的这篇文章仍有好几页纸,因而不得不抓紧时间。
终于,他还是赶上了时间。
闭考之前,顾云浩看着墨迹已干的卷子,心中松了口气,随即又是满意地一笑。
或许这一次,才是他最大的赌博吧?
第119章:阅卷()
殿试之后;各考生的试卷便会立即收存起来。
试卷一经收好;礼部各官员就开始各司其职;启动阅卷程序。
相对于会试;殿试的试卷更是要长久保存的;就连受卷、掌卷、弥封等程序;都专门设有官员主持。
只是殿试的卷子;虽然会糊名弥封,但却并不誊写对读。
这也是为了让阅卷官们看看考生的笔墨。
一般待殿试之后,全部试卷弥封完毕;便会开始阅卷。
因着殿试仅有一题,考生也只两百多人,阅卷的工作量其实并不大。
加上殿试阅卷;直接关系到各贡士们最后的排名;因而更是要公开公正。
由此种种,殿试阅卷之时;并不再设阅卷房;而是由九名阅卷官同时轮流阅卷。
为了避免阅卷官徇私;殿试阅卷之时;那都是九名阅卷官同坐一处;轮流看卷的。
也就是说;顾云浩他们这二百名贡士的卷子,是都得要在这九名阅卷官手中走一遍的。
若是阅卷官看中了考生的卷子,便直接在弥封之处;用笔画上一个小小的圈。
最后递交给主考官之时;便会依据每一份试卷的圆圈的多少,来进行排序。
自然圆圈最多的前十份试卷,却是并不能由主考官定名次,而是会直接呈交皇帝,由皇帝御批钦定。
此次的九名阅卷官,更是来源广泛了。
有礼部的官员,亦有翰林院的翰林,内阁、鸿胪寺及光禄寺的官员也参与到了其中。
虽然这个阅卷的工作量不大,但众人都是不敢马虎。
袁振作为今年春闱的主考,此刻亦是不敢懈怠,只守在阅卷房内,分看阅卷官们看完的试卷。
看着一众试卷上或多或少的圆圈,袁振一面记录,一面感叹。
怎么阅卷开始了这一上午,居然没看到一份压的住场面的卷子。
搁下手中的笔,袁振又是百无聊奈地看了看手中的试卷,仍是不满意地摇了摇头。
若是果真选不出优秀的文章,只怕圣上必会对此科会试不满
想到礼部的那一团乱麻,袁振更是觉得心烦意乱。
他原本比徐景先进礼部,资历更是强上许多。
但徐景仗着乃是左相杜允文的女婿,又勾连了当初的平王跟茂国公府,一下就青云直上,登上了左侍郎之位。
前几年多嫡之争,内阁里面也斗得厉害,徐景跟左相、二皇子平王一党势大,整个礼部可谓是被徐景把控着。
那时候,就连身为阁臣的尚书周跃光,亦要顾忌徐景几分。
而他这个原本应当与徐景平起平坐的礼部右侍郎,处境自然更是尴尬万分。
现在好不容易等到新帝登基,自己也是千方百计的找了机会在新帝跟前露了头。
新帝亦算是信任自己,竟是直接将即位后的首科春闱交予他主理。
跟着新帝这些时日,袁振也渐渐明白了元化帝的心思。
他自是晓得,当今圣上虽然即位,但因着当初的避世不争,手下并无多少得力之人。
即便现在有了自己的效忠,又有季阁老跟右相孙惟德在,但元化帝还是觉得身边的可用之人尚少,一直是满怀期待的想在这一次的恩科里,好生选拔几个可用之才。
因此种种,这一科开考以来,袁振便一直觉得颇有压力,因而不论是会试之时取士,还是出题,都是竭力在估量揣度元化帝的心思,务求在会试之时选出得以让元化帝满意的良才。
“怎么就没两篇看着像样一点的么?”
将手中那份画了三个圈的试卷放在一旁,袁振忍不住问道。
就算是为了自己今后的仕途,不让陛下认为自己是无用之人。
他也一定要择出优秀的卷子,让元化帝满意。
“袁大人,今科的士子们实则文章都还是不错,只是许是有些不适应殿试的缘故吧。”
其中一位阅卷官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
说实在的,他们这些阅卷官还是颇为同情此科的士子的。
毕竟今次殿试的试题,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这些士子们或许平日文采飞扬,但遇到那样的考题,一时间难以作出好文章,也应当是正常的。
有哪一位天子,会出一道四书的题目,反而让考生来以策论的形式作答啊?
只怕这么多年来,也仅仅只有他们这位年轻的元化帝会想到这样的制策题目了。
也真是苦了这一科的士子。
“别的不必多言,还请诸位大人多多留意,看着若有新意的文章,直接交予我就是。”
袁振摆了摆手,并不愿意接那位阅卷官的话茬,而是继续向众人吩咐道。
他自然知晓这一科殿试的题目有问题,但这乃是皇帝出的,旁人能多说什么。
“是。”
见着袁振如此说,九位阅卷官皆是齐齐应下。
殿试阅卷虽然流程复杂,一张卷子要看九遍,但卷子的数量缺少啊,又都只有一篇文章,故而他们的阅卷效率还是比较快的。
到了下午,基本上已经看了一大半了。
看着还剩下的那一摞试卷,众阅卷官都是松了口气。
看来今晚再熬熬夜,便能如期完成阅卷任务了。
但是此时的袁振,却是心里更加急躁起来。
只是这里面的事情又不好多跟旁人说,只得憋闷的在那里一口一口的往下灌茶。
这时,又是几份阅完的试卷承了上来。
袁振不耐地往那卷头一看,便瞬间眼前一亮。
这一份试卷居然有七个圆圈。
要知道这一天,他最多也只看到有五个圈的,现在陡然出现了一份七个阅卷官都认可的试卷,他也是心神一振。
放下手中的茶碗,袁振拿起那份试卷,一脸认真地看下去。
不错!
这文章写得行云流水,又言之有物,颇有格局。
袁振弯了弯嘴角,长长地松了口气。
总算是见着一篇能看的了,陛下那里应该也不至于会质疑今次的恩科了。
袁振满意的将这份试卷放到一旁,只待到时候呈交元化帝。
这时,却见他于礼部的下属张珩拿着一张试卷走了过来。
张珩在礼部任职多年,一直都是在袁振手下当差,多年来皆是兢兢业业,从未出过什么差错,因而这次殿试阅卷,袁振亲自选了张珩过来参与其中。
而且,袁振也颇为信任这个下属,故而将他放在九位阅卷官的最末一位,只为让他帮着自己看牢阅卷之事。
“元洲?怎么了?”
张珩字元洲。
“大人,这一份试卷你且看看。”想了想,张珩还是咬牙将手中的试卷递了过去。
见他如此情状,袁振心里诧异,但他一向信任自己这个下属,也不多言,还是接过了那份卷子。
然而只看了一眼,袁振便皱了皱眉。
原因无他,而是这张卷子上面,却是仅仅只有一个圈。
很显然,这唯一的一个圈,想必就是张珩所标注的了。
“这是你”
袁振的话还未出口,张珩便懂得了他的意思,直接回道:“大人,下官看着此文实在难得,但见众同僚并不欣赏,未免明珠暗投,只得亲自再交由大人你定夺。”
见张珩那般坚持,袁振亦是一脸正色地应下,说道:“好,你且回去继续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