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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散步,而是坐在大堤上发呆。
夏日的天总是暗的很迟,藤川凉看着夕阳沉入大海,头顶上的天空逐渐暗下去,最后在幕天席地的深蓝中,远方的灯塔亮了起来。连接着海面上偶尔经过的渔船灯光,像是海的项链。
身边不远通常也会坐着垂钓者,手执钓竿懒洋洋的模样,最后在临走前将鱼悉数放归大海。
没有东京的繁华喧嚣,没有藤川家族巨大的压迫感,这才是她所熟悉的十六岁。
期间她收到过柳生的邮件,大都谈及生活上的琐事,和和气气,似乎并没有因被回绝而心存芥蒂。藤川凉同样客套有礼地回复,同样不刻意回避。尽管柳生提出留给她考虑的时间,但藤川凉拒意已定。也不担心外出时撞见,因为她知道柳生家每年都有去轻井泽避暑的习惯。
有时也会接到忍足的邮件,关于大阪关于新上映的影片,却不再追问藤川凉背后的秘密。
他一直都是聪明的人。突然的退让,反倒让藤川凉疑惑不已。
至于迹部,家族聚会后藤川凉与他便不再有联系,毕竟他们本就不相熟,某些程度上也不属于一个世界——她几乎可以想象到迹部的假期,充满各式应酬,没有支配自己时间的权利。
偶尔她会想起那个夏日的午后,他带她逃离气氛压抑的茶庵,这点藤川凉心存感激;他说他看不惯她无端的自以为理所当然,这点藤川凉无法理解。她跨越的是前后十年的世界,理应比旁人看到更多,懂得更多。但那一刻迹部严肃的神情,还是让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那些尚还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该由谁来为她解答?
那天藤川凉再次去图书馆的时候正是早晨,馆内只有零星几个人。
她从书架上抽走查找的资料,在附近的桌子上铺开,抽出笔记本打算记录。忽然看见有人在对面的位置上坐下,同样是满手的书。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藤川凉抬起头正撞见对方微笑着道歉,“打搅了,真不好意思。”蓝发紫眸的少年大大方方的坐下,在看清对面的人后似乎有些惊讶,“哈啊,是藤川桑。”
“幸村桑,”藤川凉合上手里的书,“那个,早就想问了,幸村桑为什么会认识我?”
“你不也认识我么?”幸村笑了笑,将一叠大开面的精装书叠在桌上。
“不一样,幸村桑可是名人。”
“藤川桑又何尝不是?”漂亮的少年支起下巴,语调轻松,一脸无害的模样,“藤川桑有听过这样一句话么,在立海大的网球部里,没有秘密。”
藤川凉尴尬地笑笑,心里自然明白幸村的意思。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被蒙在鼓里的,从头到尾果然只有她一个。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的目光又落在幸村面前的大开面书上,“这些是……?”
“哦,画集而已,”幸村将画册翻开,举起来给藤川凉看,“我可不是只会打网球的人呐。”
“这我当然知道,”藤川凉叹气,这个少年的强大决定了他总会站在高处俯视众生,对己对人都不时发出这样轻松的调侃,但事实上又比任何人都较真。
“对了,那张借书证,藤川桑还保留着么?”
藤川凉心里一紧,幸村指的是什么她很清楚,因此才害怕被问及。那些泛黄的纸片与那些从未说明的情愫一起,早就在那个无星的夜晚化作灰烬,沉入了夜幕中映出灯火的东京湾。
但她还是强装镇定,“你是说……?”
幸村又笑了,“何必明知故问呢,那背后的画像,可是由我亲手画上去的。”
他顿了顿,观察着藤川凉的表情,末了又补充,“毕竟柳生的美术成绩,实在是惨不忍睹呢。”
藤川凉笑不出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只是暗自松了口气。那一叠卡片中,唯有画上铅笔稿的那张在忍足的坚持下被留了下来,至今仍夹在她的钱包夹缝中,不曾抽出来看过。
“对不起。”但她最后还是这么说。对柳生,也是对在背后默默支持的幸村。
“不必,”幸村只是轻轻将画册合上,“不管怎么说,人一辈子勇敢这么一次,也就够了。”
他知道藤川凉对柳生的回绝,却并不知道那样的回绝是如此残酷决绝而不留退路。
幸村查阅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将书放归原位后向藤川凉告别。
藤川凉点头说了再见,目送他推开玻璃门离开,背影消失在街上的人潮中。
她将手肘搁在木质桌子上,用手指按住太阳穴,闭起眼,许久后才重新睁开。
视线触到不远处的杂志栏,那里摆放着最近的新闻杂志。
尽管那些所谓的新闻对她而言早已过时,但藤川凉还是有些好奇,于是起身过去翻看。她将最新一期的杂志抽下,又瞥见杂志架下没有锁上的柜子,干脆蹲□子一起打开。里面是厚厚一叠旧杂志,日期由四五年前开始。似乎很久没人翻过,封面上都积着薄薄的一层灰。
在抽出其中一本时藤川凉的视线被那醒目的封面吸引。
——“这个是……”
Chapter 15月見竹醉()
那是一九九五年的新闻杂志,封面由一组黑白相片拼成。
三菱银行大楼的残垣断壁,在饮水领取出排成长队的市民,全程出动的警察与自卫队,还有露宿空旷地带,无家可归的人们。即使不去看那醒目的粗体字标题,藤川凉依旧立刻反应了过来,那是一九九五年发生在日本关西地带,震中靠近大阪神户等城市的神户大地震。
芮氏7。3级,由神户到淡路岛的六甲断层地区的活动引起,6500人死亡,32万人转移。
其灾情之惨烈,受灾之严重,财产损失之巨大,毫无疑问是日本近七十年来最大的一场地震。
那年她十一岁,念国小五年级。地震发生时她还在神奈川的家中安稳入睡,而在名古屋山脉另一端的许多人却已经生死两隔。生命有时就是这样无常而脆弱。记得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学校还曾组织过多场讲座演习,甚至比国中三年加起来的更多。电视新闻也从最初的着重报道灾情,分析受灾原理到关注灾后重建,那长达十年的复原计划,在这个时间点依旧在继续。
藤川凉边想边默默翻着杂志。一九九五年二月的头刊,因为时间敏感的缘故几乎整本杂志都被地震相关内容占据。她快速翻了几页,视线忽然被醒目的红体字标题吸引:那是报道在地震中遇难名人的板块。照片上那些曾经在公众视野中风光无限的人,如今都已长眠地下。
而在看见一张眉目间有些熟悉的脸时,藤川凉心里格登了一下。
那是个漂亮的异国女子,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的模样。
淡金色的卷发,湛蓝的瞳孔,还有右眼角下那颗醒目的泪痣。
藤川凉的眼前没来由地浮现出迹部的脸。她连忙将目光移向照片下的生平介绍。
生于英国,后远嫁日本,成为迹部财团总理事长的夫人。热衷于慈善事业,育有一子,其子暂住在英国。零碎信息拼凑出了清晰的脉络。毫无疑问,迹部的母亲正是相片上这个笑容和善的异国女子,而并非藤川家茶会当天所见到的,坐在他身旁一脸谦恭的年轻妇人。
藤川凉默默将杂志放回柜内,她感到自己似乎窥探到了迹部不为人知的角落。
又或许,这早已是个公开的秘密?
她不禁想起了刚入学不久的那次地震演习中,迹部苍白异常的脸,忍足仿佛早就习以为常的应对方式,以及之后某次在学生会室遭遇小规模地震时,他却又镇定自若得仿佛完全没有感到任何震感。迹部对于地震的反常,与他先前在地震中丧母的经历,又会有怎样的联系?
柳生的前后不一,麻生的模糊背景,藤川家的复杂事务,兄长的无端遭遇,还有迹部的秘密。
从月见八月跨越到竹醉九月,直到结束神奈川的暑假回到东京,这些疑惑丝毫没有淡忘,反倒愈演愈烈。太多太多的未知,藤川凉好奇,却不知道究竟该去问谁。
脑海中的弦,似乎已经绷到了极致。
※
秋季开学的前一天的中午,藤川凉由神奈川返回东京。
行李依旧不多,因此这一次藤川凉拒绝了父母的接送。她由电车站步行来到公寓,与管理员打过招呼后便上了楼。依旧是进入大厅后一至三楼下行,四至七楼朝上走的格局,只是她刚走上四楼通往五楼的楼梯,就听见楼到尽头传来一片嘈杂的人声。走近才发现隔壁尅Ъ业拇竺懦ǹ牛套阏吭谛乇叽┬幻婊赝范陨砗蟮娜怂底判┦裁础Kа劭醇颂俅梗成闲绰玻骸疤昧耍俅ㄐ〗憔团阄乙黄鹑グ桑币幻娼庸俅沟男欣钔菽诜拧�
藤川凉一头雾水,连忙上前阻止,“你干什么,”同时她好奇地打量尅д诘淖纯觯褐患拍谝黄墙濉T又局脚贫艘坏兀壤伤涝诜考浣锹洌蛉赵蜃诘缡踊埃胍桓瞿吧倌晡烙蜗肥直肿饕煌牛詈蟊粚‘户亮毫不客气地拔去电源;另一个没见过的高个少年出来迎接他们,他有礼地向藤川凉鞠了一躬打招呼道:“学姐好。”
忍足向她介绍:“日吉若,凤长太郎,明年也会加入我们。”
藤川凉有些无力,“忍足,你说的不是重点。”
忍足促狭地干笑了一声,然后不由分说扳过藤川凉的肩膀,出门就往下行的楼梯上带。藤川凉一个踉跄,跌跌撞撞间只好死抓住忍足的手肘。回头看见正直少年凤长太郎还在门内向他们道别,那笑容和煦又纯良。藤川凉感到哭笑不得,她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扯透了。
十分钟后,他们出现在公寓楼附近的超市。
忍足将一盒牛肉放进推车,嘴里嘟哝着:“还真没有见过想空凭咖喱块做出午饭的。”藤川凉立刻拿眼睛斜他,“也没有见过像你们这样去别人家蹭食的。”忍足听后耸了耸肩,笑得一脸无辜:“庆祝秋季开学而已,况且藤川小姐也可以一起加入啊。”轻巧异常的语气。
藤川凉无奈扶额,不想再与他争辩。
他们推着推车穿梭在货架间,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不时与家庭主妇或独居的学生职员们擦肩而过。路过蔬菜区的时候忍足拿了甘蓝,藤川凉则从架子上抽下一本当周的折价宣传册,打算顺便考虑自己该带些什么回家。这时忍足凑了过来,“折价品?”明知故问的语气,又抽下另一本册子飞快地翻了几页,然后笑了,“藤川家的大小姐,居然也会对折价品感兴趣。”
藤川凉不慌不忙地将一盒鸡蛋放进推车,“忍足,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开玩笑而已,别介意。”
“嘁,难道你从不为生活费发愁?”
“算是吧。”
“真败家。”
“谢谢,”忍足无所谓地笑笑,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父母能够给我的,或许也就只有钱了。”
※
京都,奈良,滋贺,兵库,和歌山,最后回到出生的大阪府。
浪速,大正,东成,鹤见,平野,淀川,天王寺,然后又到了市北的梅田。
家族医院遍布全国,作为继承人自然需要在各个地方磨练自己。
生命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