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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万福-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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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人道:“她不比从前,如今是出家之人,跳出五丈外,不在红尘了,怎好叫她就我这俗人?还是我自己去瞧瞧吧。”说着搭住嘉芙的手,继续朝前而去。

    虚尘道:“太夫人菩萨心肠,又最是怜弱悯小,从前我就有过听闻,如今亲眼见了,才是传言非虚。”一边引着老夫人,一边给边上小徒弟使眼色,小徒弟会意,一溜烟飞快跑走。

    嘉芙扶着裴老夫人,身后随了辛夫人和二夫人等人,一路往虚尘所指的后观方向而去,渐渐入目清幽,前方道路尽头,一堵青墙,两扇黑门,墙内露出几竿青竹。

    “太夫人,便是前头那里了。”虚尘指着道。

    嘉芙望去,清门静户,门匾上悬着“太素馆”三字。

    嘉芙的字写的也不错,但偏于圆润秀媚,这三字却秀中见骨,极有功力,嘉芙自愧不如,知若无多年潜心练习,绝写不出这样的一笔好字。但再细看,提勾转折之间的笔锋,嘉芙又隐隐觉的眼熟,好似哪里看过,一时却想不起来,正寻思着,见那两扇黑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出来一道鹅黄身影,一个貌美女冠,身后跟着两个伺候的小道姑,匆匆奉迎而来。

    正是女冠子迟含真。

    迟含真小快步地行到裴老夫人面前,行道礼:“才得知老夫人亲自来这里瞧我,我一贱躯,如何当的住?”

    她语气极是恭敬,但眉眼之间,却丝毫不见谄媚,正如那日她在宫中面对周后时的态度,不卑不亢,极有风度。

    如此冰清玉洁之人,前日竟被自己误想成了别有用心人,嘉芙不禁再次自愧。

    老夫人笑道:“无妨。我也是随意走动,到了你这里的。倒是扰了你的清静。”

    迟含真道:“老夫人折煞我了,若不嫌我这里茶水粗陋,尽管随意。”

    老夫人便回头,叫一众丫头仆妇都停在外,自己继续扶了嘉芙,并两位夫人一道,进了那扇黑漆剥落的舍门。入了屋内,见靠墙一面书架,黄卷堆叠,砌满一墙,窗边书案,案上文房四宝,笔是湖笔,墨是徽墨,纸是宣纸,砚是歙砚,其余摆设,无不清雅。桌上还摊着一张写了一半的纸,搁在笔架上的笔端犹含墨汁,裴老夫人看见了,道:“倒是我打扰你了。”

    迟含真微微笑道:“我阿弟这两日病情稳住了,我略得空,胡乱写了几个字而已,叫老夫人笑话了。”说着命小道姑奉上清茶,向辛夫人、二夫人和嘉芙略见了个礼。

    辛夫人不喜她高傲,态度也淡淡的,二夫人却笑容满面,走到桌旁,看了眼纸上的字,赞道:“好字。”

    嘉芙瞥了一眼。

    竟如此巧,纸上的字,写的正是她这些时日刚读过的论衡幸偶篇,虽未必全解,但也知道,论的是人的福祸之理。纸上字体,和方才门上所题的“太素馆”三字,一模一样。

    嘉芙终于想了起来,方才乍看到这三字,之所以觉得似曾相识,是因为和裴右安的字有几分相像。

    嘉芙微微出神,那边老夫人和迟含真还在叙话。老夫人问迟含真幼弟病情,提及弟弟,说了几句,迟含真渐渐不复一贯清冷,目中微微蕴泪,道:“前些日娘娘召我入宫,问还俗之事,我正为阿弟烦忧,自然不愿,出来时,恰偶遇了裴大人,想起胡太医曾说,裴大人医术独到之处,连他也自叹不如,便贸然开口求救,幸得裴大人妙手仁心,当日便来为我阿弟看病,随后又和太医辩证,太医再次出手,这两日,阿弟病情终于趋稳,我实在感激。我是出家之人,更无身外之物,恰老夫人来了,请受我一拜,权当为代阿弟谢恩。”说着便郑重下拜。

    裴老夫人忙叫二夫人将她扶起,安慰道:“何须如此。右安当年也算是你祖父门生,如今能治,自当尽力。”

    迟含真再次道谢。裴老夫人便起身,去探望那孩子,恰正睡了过去,便没进,只在门口望。嘉芙看了一眼,见那孩子躺在床上,面黄肌瘦,方才听迟含真之言,已有十岁,看起来却如同七八岁大小,瘦弱异常。

    裴老夫人大约是联想到了长孙幼年时的境况,怜惜更甚,出来后再坐片刻,起身离开,被迟含真送出后,对虚尘道:“她有傲气,我若给她别物,不定引她自怜身世,也未必肯要,故来时只叫人备了些精贵药材,你稍后给她送去。”

    虚尘应下,又满口奉承,一路送回前殿,那里已经起了醮台,亲自穿了法衣,做了上半场,至午,裴老夫人嘉芙等用过午膳,略休息,午后又继续下半场,待做完了,捧了个签桶过来,老夫人扑出一支,虚尘拿起,瞧了一眼,喜笑颜开道:“第六十四签,管鲍分金,出入皆宜,事皆称意,吉无不利,故为上上签!”说着双手呈给老夫人。

    裴老夫人自然欢喜,少不了又是一次捐贡,终于末了,将近傍晚,一行人也都面露倦色了,被送了出去。裴荃已经来了,正和裴修祉裴修珞一道等在外殿,见人出来了,忙指挥众管事安排回程,一阵短暂忙乱,一行人如早上来时那样,依次上回马车,辚辚朝着城里而去。

    回去路上,嘉芙略有心事,老夫人则有些困顿,闭目养神,玉珠也似有心事,更未主动说话,马车里便静悄悄的,只听车轮轱辘之声。渐渐靠近城门一道岔道口时,侧旁忽纵马来了一行十数人,彩佩玉鞍,马速极快,转眼就到了近前,那赶着头辆马车的裴家车夫一时没有把好,猛地顿马,因过于仓促,不但两扇车门被带的自己一下展开,车里老夫人也朝前晃去,幸而被嘉芙和玉珠双双一把扶住,这才没有摔向前去,但嘉芙和玉珠自己却已撞到马车厢壁,虽没摔,肩膀却被撞的有些发疼,下意识地抬脸,朝前看去。

    那车门方才展开,自己已又关了回来,但就这么一个短暂的功夫,嘉芙已经看见了,前面路边的那道岔路口,惹了裴家车夫失误的,竟是萧胤棠和他身后的一众随从。

    他的双目也看了过来,不偏不倚,恰落到了她的面上,唇肌微微一动,目光瞬间变得奇异。

    马车门自己弹了回来,将车里的人,瞬间又遮挡住了。

    裴老夫人睁开了眼睛。

    嘉芙定了定神,侧耳细听,外头裴荃飞快下马,领了裴修祉裴修珞和一众下人,向着方才从侧路纵马而来,恰也要归城的萧胤棠行礼,没说几声,便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很快停在马车前,接着,萧胤棠的声音传了进来,听着甚是恭敬:“不知裴老夫人车驾经过,方才是我这边莽撞了,若有冲撞,还望老夫人莫怪。”

    朝廷有制,正一二品官员和一二品诰命命妇,见了太子免行跪拜之礼。裴老夫人便隔门,朗声道:“怎敢当太子如此之礼?归城挡了太子的道,是我们冲撞才对。我这就叫人让路,请太子先行入城。”

    萧胤棠道:“老夫人德高望重,便是父皇亦敬重有加,何况如我?务必请老夫人先过,我等等无妨。”语气听起来诚恳至极,伴随着话语,已传来一阵杂声,那一行人马,似哗啦啦地都避到了路边。

    裴老夫人道:“承太子谦让,老身感激不尽,那便只能失礼了。”

    裴荃见萧胤棠目光落在那两扇马车门上,面带笑容,似是真心想要让道,只好领人起身,催着车队通往而过。

    萧胤棠停于路边,目送那辆载着她的马车渐渐消失,眸光闪烁,隐见异色。

    入夜,萧胤棠从皇帝为舅父周进所设的送行宴上归来,人半醉,脚步也浮,入东宫寝宫,想起白天路上所遇的那马车中的女子,虽不过短暂一瞥,那张娇颜,却愈发铭刻入脑,挥之不去,一阵燥气,还没入内寝,胡乱将手边一个刚升为侧妃的曹姓侍妾拽上一张罗汉榻,发泄之间,醉眼迷离,盯着身下女子,恍惚桃腮玉面,咬牙切齿:“甄氏!你以为你嫁了裴右安,就能一辈子躲的开我了?做梦!”

    曹氏被他弄的原本气喘不已,忽听他说出这话,双目盯着自己,目光血红,似醉似醒,心中惊惧,慌忙道:“太子爷,你认错了,妾身是曹氏,并非那个甄氏!”

    萧胤棠酒气顿消,慢慢停下,盯着身下女子,眸光渐渐变冷,伸出一手,指尖轻轻抚上她白皙光润的脖颈。

    曹氏以为他在继续,微微闭目,娇吟出声,忽喉咙一紧,被一只手被紧紧钳住,越收越紧,脸涨的通红,拼命挣扎,却哪里能挣脱的掉,只最后狠命踹了一下,将榻尾的一张围屏给踢翻在地,发出“哗啦”一声,喉咙里再咯咯几下,眼睛泛白,身子渐渐软了下去。

    章凤桐方才听到里面动静,知太子在宠幸曹氏,暗忍酸意,将宫人驱走,自己在外守着,隐隐听到了方才太子那话,接着却动静不对,急忙进去,才见曹氏两眼翻白,脖颈上五个深深指印,竟被他活活给掐死了。

    章凤桐吃了一惊,盯着榻上曹氏。

    曹氏出身虽低了些,父亲从前只是武定一个小官,但相貌身段出色,也深谙媚术,一向颇得萧胤棠的宠,章凤桐新嫁,太子总共也没和她同房一两次,曹氏隐有得意,章凤桐原本暗忍,却没想到,突如其来,如此竟就被他给掐死了。

    死个人倒无妨,但曹氏刚被册为侧妃不久,入了皇家碟谱,父亲也被升为四品大员,这样暴死,总要有个交待。

    她看向萧胤棠,见他翻身,从榻上坐起,冷冷道:“你不是有贤惠能干的名声吗?这里交给你就是了。”说完转身,朝里走去。

    章凤桐望着萧胤棠背影消失,转向横死的曹氏,盯了半晌,缓缓道:“莫怪我,要怪就怪那个害了你的女人。”

第 51 章() 
天黑掌灯没多久;裴右安便回了。

    天气暑热;嘉芙傍晚从道观回来时洗了澡;此刻正在等着他;见他回了;迎上去问晚饭;他说酉刻在宫中值房和同僚用过些点心;此刻还不十分饿,嘉芙先前也吃过一碗荷叶莲子羹,此刻也不饿;知他必出汗了,便先服侍他沐浴更衣,随后小夫妻一道吃了晚饭;去了趟老夫人和辛夫人那里;回来后,和昨晚一样;嘉芙又跟他去了书房。

    院中玉簪盛开;入夜芬芳愈发浓郁;花香随了夜风;阵阵地飘入书房的浓绿纱窗。

    裴右安坐于牍案之后;做着他自己的事儿;嘉芙站在他身后的书架之前,轻轻抽翻着架子上的书,两人不再面对着面;她脸上起先一直带着的笑容便渐渐消失;走起了神儿,直到听见裴右安叫她帮他取一本书,才回过神,“哦”了声,忙放下手里的书,抬头去找。

    “靠左上往下第三格,右数第二本便是。”

    裴右安没回头,只又继续道了一声。

    嘉芙照他所讲,很快找到了书,转身送到他的身边。

    裴右安接过,翻了一下,放下书,抬头仔细望她:“你怎的了?若白天外出乏了,不必撑在这里陪我,你先去睡,我稍后便回。”

    嘉芙确实暗怀心事,而且事还不轻。

    那日在皇宫,从第一眼看到迟含真和裴右安站在宫道旁说话起,她便感到了隐隐的威胁。当然,事情最后以她再一次出丑,而裴右安宽宏大量,选择原谅她而告终了,一如从前曾多次发生在两人之间的那些事儿,这一次,甚至还因祸得福,打破两人洞房夜的那种尴尬,算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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