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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科斯特浓眉深蹙,暗想慕尼黑大学门卫先前透露的是贝斯特博士,怎么这日本人却声称奉霍夫曼,即他的长官安德鲁之命?究竟谁在柏林总部与之碰面?他凑近负责监听电话的秘书,低声问:“先前来自柏林的电话,是总部二处,还是一处或三处?”
那秘书压低嗓音,语声微弱得只有他与安科斯特二人能听见:“施密特长官,完全确定是总部三处。那秘书是我就读科隆大学哲学院时的学长,他的声音再熟悉不过。”
安科斯特点点头,心中雪亮:与这生有丑陋龅牙的矮东洋人接触的人,原来是贝斯特博士!也唯有这法学家素来不愿多事。若是安德鲁本人,早在柏林就盘问这东洋人关于林静如的相关讯息,何必要他返回慕尼黑向自己汇报,多此一举?想必是这丑陋的东洋人将贝斯特博士误认作安德鲁了!
“时值深夜,有话快说!”见田尻光也那猥琐相貌,安科斯特狠狠灌下一大口咖啡,不耐烦地朝那秘书做个手势。秘书会意地将手悄悄伸向办公桌内侧,按下安装在上面的窃听器按钮。
田尻光也再度鞠躬,将前天的事逐一汇报,更将他前往柏林寻求日本驻德大使馆帮助未果之事也如实道来。鉴于面子,他将被加藤义男掌掴得落荒而逃,以及没钱而不得不向盖世太保高官借钱回程一事刻意隐去。
“呵!今天收获颇丰嘛!”待田尻光也说完,安科斯特望着秘书递过来的笔录,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暗想凭借这送上门的情报,让他日后向安德鲁汇报时更有底气了。不仅如此,对方与那女子结下的所谓‘彻骨之恨’,或许可以利用下,套取更多不为人知的情报。
思及此,安科斯特斜睨田尻光也一眼,笑意深深,话语中却带着不容回绝的强硬:“这期间,我命你替我监视‘林静如’的举动,且与我直接取得联系。切记不要惊动她。你将为此获得相应的酬金。不知你愿不愿意?”说完,从身边皮箱中抽出一叠帝国马克,往田尻光也的方向推去。
田尻光也双手接过那些钱财,又一次起身,朝安科斯特鞠躬将近九十度:“遵命,尊敬的长官!”
“‘林静如’/米娅,好戏才刚刚开始!”安科斯特与田尻光也各怀心事,同时绽露唯有自己才知的狞笑,为那名中国女留学生从今往后,时时被监控,事事被刺探得意不已!
注释:
【52】相关史料参考《黑色军团——希姆莱与党卫队》,麦顿编著。为配合情节,斗胆改动些许叙述文字。
33。第33章 断章1:安德鲁篇 创【一】()
一九二零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德国慕尼黑。
德语,汉语译为“平安夜”,即西方国家的公共节假日之一——“耶诞节”的前夕。这年随了一战后,威廉二世战败而被迫逊位,德国苦心经营百年的疆土被美、英、法等国制定的《凡尔赛条约》分割得缩水近百分之十,加之受美国经济危机波及,国民经济颓靡不振,民生日趋窘困。
所以,这本该是举国欢庆的日子却显得死气沉沉,乃至顽皮好动的孩童们也失去了热情,眼睁睁地注视着家中光秃秃的松柏,或目睹父母为拮据的家境紧皱眉头,长吁短叹。丝毫不为屋外仍飘落不休的冰晶飞花,以及从教堂里依稀传来的平安夜赞歌而兴奋不已。
残酷的经济危机下,不论男女老幼都活得小心翼翼,惟恐次日醒来后,仅剩的财产也化为乌有,一贫如洗。
当然,也有一些人仍凭借祖先积攒的丰厚家产与庄园收入,活得逍遥自在,丝毫不受其影响——
“为什么弟弟出生后,父亲更加不理我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宽敞房间内,一个衣裳华贵的俊俏男孩孤零零地蹲在装裱亮丽的圣诞树下,注视着空旷的地面,稚嫩的语声透着哽咽,“没有礼物,没有祝福,没有妈咪……而爸爸,已把我忘了将近十一年……难道安迪真的这么遭人讨厌吗?”
无论何时何地,霍夫曼家族的所有成员皆将这男孩视如空气,甚至在这一年最重大的节日里,全家人亦是抱着年仅六岁的幺儿出国旅游,而不赠送他任何礼物,任其与这高耸的城堡及周边的莽莽森林独处。
抬头望向头顶巨大的圣诞树,那些被彩带、玩具与糖果围绕的玻璃球灯,正在枝丫间散发五颜六色的光芒,恰似那些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乡邻们嘲笑的眼眸。
——“快看,还黑森…莱茵大公国的贵少爷呢,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不就是一个没妈的种么!”
——“瞧那四轮马车,那贵族老爷又带着他的小儿子出游啦!看来传言那长子并非他亲生极可能是真的呢!”
——“‘极可能’?分明就是事实!据说他母亲因他而死,肯定这孩子血统‘不正’啦!我猜那贵族为了家族名誉,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野种,你说他能给那孩子好脸色吗?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
即便身为贵族,也无法逼迫那些搬弄是非的乡人彻底闭嘴,反而让这些子虚乌有的谰言变得愈发可信。何况这霍夫曼家族纵是听到诸多传闻,也从不极力解释什么,任由这孩子自懂事起,便被这些不堪入耳的传言包围,乃至深深伤害……
如此挣扎了近整整十一年!有谁知,这十一年来,自己面对了家人多少次冷漠忽视?面对旁人多少次嘲笑侮辱?面对多少日夜的孤独寂寞?
猝然间,男孩冰蓝色双眸中泛起浓烈恨意。他愤恨地站起身,将那颗巨大圣诞树一霎推倒在地。一阵刺耳的兵兵乓乓声后,满地狼藉。
“少爷,少爷!安迪少爷!”
惊恐地呼唤伴着匆匆脚步声越来越近,有顷房门被急急敲了数声,却无一人进入。
34。第34章 断章1:安德鲁篇 创【二】()
“进来!”男孩忙忍住正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恢复了往常冷漠的神情,毫不回眸地命令道。
很快,一名瘦削的黑衣妇人推门而入,朝男孩敛裾屈身。她直起身时,怔怔望定四处散落的碎玻璃渣、糖果与玩具,面色惶然。
“埃玛?”见来人是自己的乳母,男孩似乎吃了一惊,复又垂眸叹了声,“我没事,别担心。”
埃玛紧紧搂住他,语声不掩苦涩:“您如何不让我担心?少爷,夫人临终前再三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您。您若是这样,我该如何向过世的夫人交待?”
“他们都不要我!他们都厌恶我!他们都仇恨我!”男孩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苦,在埃玛怀中放声大哭,“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我不是!我只是个没人要的‘辛德瑞拉’【1】被爸爸嫌弃,被管家卡尔鄙视,还有那女人……埃玛,去年那令瑞奇住院的毒苹果绝不是我给瑞奇的那只,我真的没想害瑞奇!我不是要害死白雪公主的恶毒皇后!为什么他们都不信我!?”
凄切的嚎啕在房间里不住回荡,压抑得埃玛的心拧紧成结。她越发搂紧男孩,想起那为了中毒住院的幼子而大发雷霆的老爷,竟当着所有人的面,用马鞭不断抽打男孩的幼小身躯。直到现在,她依旧清楚的记得,在男孩阵阵哀求与号哭中,那有着一双碧绿眸子、始终冷眼旁观的金发夫人,却绽露出一丝不为他人察觉的诡异笑容,宛如被人宠爱的猫儿,却在暗地里露出利齿锋爪,给人猝不及防的一击……
男孩却丝毫不知埃玛翻腾的思绪,他蜷缩在乳母怀里,不住抽噎。湲湲泪水,洇湿了对方的衣裳,继而从怀里抽出一张黑白相片,默默端详。
相片中,一名与男孩生得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女子身披黑色蕾丝披肩,穿着露肩曳地大摆裙,端坐于三角钢琴旁,矜持地微笑。
“妈咪,我好想您!”男孩握紧住相片,泪水从他俊秀的面庞上滑落,嘴里喃喃自语,“十一年了,您可知每逢这个节日,我就好想在您身边,陪伴着您。既然您生下我,为什么又丢下我?让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受尽冷落?要是……要是安迪不生下来就好了……”
埃玛闻言大惊失色,忙伸手捂住男孩的嘴,连声恳求:“千万不要乱说,少爷。您可知夫人为了您能降临人世,付出了什么代价?您的确是老爷亲生儿子。而且,我曾告诉您:您还有个早已过继给您叔叔的兄长。所以,您并不是一个人!”
注释:
【1】辛德瑞拉,英文cinderella,也有译作“仙度瑞拉”或“辛的蕊拉”,是童话故事《灰姑娘》中女主人公灰姑娘的名字。查了资料,似乎她的德语名为cendrillon。
35。第35章 断章1:安德鲁篇 创【三】()
亲生儿子?男孩望着埃玛的灰蓝色双眸,苦笑了声。
该如何告诉父亲,自己是那么渴望亲情,哪怕父亲可以为了弟弟冷落自己,只要给他一丁点温暖与关爱?
该如何告诉父亲,自己拼命读书,努力学习贵族的一切礼仪,只为了让父亲能慈祥地看他一眼,衷心地赞他一句?
仅仅一眼,仅仅一句,为什么都无法得到?为什么父子间竟有这么深的隔阂,难以逾越?
“少爷。”待男孩的哭泣声渐弱,埃玛轻轻摇晃怀中的他,犹如十一年前,晃动摇篮里那酣睡的婴儿,“您要知道:贵族也好,平民也罢,在这世上都将会经历痛不欲生的苦楚,承受撕心裂肺的创伤,因为那就是‘成长’。”
“‘成长’?”男孩将头微微一偏,冰蓝色的双眸注视自己的乳母,好奇地问,“这么说你也有过了?你不觉得痛?”
埃玛抿唇含笑,神色却愈显安详:“嗯,于我而言,最痛苦的经历莫过于那曾蔓延在村里的瘟疫,我为此永远失去了丈夫与出生不久的女儿。可棺椁早已入土安葬,我就是哭瞎了眼,喊破了喉咙又能如何?不如勇敢地活下去,为了他们不在天堂为我哭泣……”她说着闭上眼,转瞬回想起十数年前,那还未完全从身为母亲喜悦中回过神的女人,在两座坟茔前号哭不绝,直至无力昏厥的情景。
往事不堪回首。所以,兴许当被世人赞颂的耶稣走上十字架的刹那间,心中是在为徒弟的背叛,为无法拯救人们而悲戚、愤怒吧。
“哔啵”数声不断,壁炉里燃烧的原木正不断地爆出火星。
“知道您的名字是什么含义么?”埃玛望着他,继续道,“它是由希腊语‘男子汉’衍生而出,代表勇敢、坚毅与执着。于是,您在将来的人生路上,还要承受有更多的伤痛。这期间,有人将陷害你,有人将报复你,有人将忽视你,有人会保护你,还有……有人会爱你……”
这席话让男孩冰蓝色的双眸骤亮。他不顾擦拭满面的泪痕,激动地再度抱住乳母:“真的吗,埃玛?会有爱我的人?”
埃玛淡淡一笑,抱紧男孩身子:“所以,少爷,为了您母亲,为了爱您的所有人,请勇敢地活下去……”她说完走向那倾倒在地的圣诞树,将树顶上一颗用黄玉雕琢成的五角星摘下,仔细别在他的左胸,“从今天起,您一定要变得强大,强大得足以保护自己,更能保护您要保护的一切。”
男孩当即坚定地点点头,望着胸前闪烁的星星,终于噙着眼泪笑了。
【完】
36。第36章 断章2:埃里克篇 患【一】()
一九三零年四月二十日,周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