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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由人得令出了门,那管事一看要来真的,马上就沉不住气了,讨饶几句,说什么天灾人祸,地里收成不好,账面上亏空的前都用来发给庄子里的农户了。
清平道:“农户住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管事忙道:“路有些远,不如大人歇一歇再去吧。”
这话说的太明显,清平懒得理她,令人将她绑了,又吩咐人将庄子出口都牢牢看住,以防有人去通风报信。
她找了个扫地的仆人带路,走了很远,才看见几处矮矮的民房,上面积满了雪,门都是柴门,她知道这种门是挡不住风寒的,这地方几户人似乎都是这样的门。
护卫推开一扇门,里面半点热气也没,冷飕飕的。黑暗中有人问:“是谁?”
蜡烛燃起,她们这才看见屋里只摆着一个瘸腿的桌子,墙角放着一把锄头,房子里只有一张床,是用稻草堆起的,床上的被子残破污黑,棉花都露出来了。
床上躺着一个人,旁边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孩子,眼睛亮晶晶的,见了她们颤抖道:“管事大人,我娘她病了,今天不是故意不去耕田的!”
他嗓音稚嫩,看头上的发辫像是个男孩子,清平靠近床边,那孩子用手挡住眼睛,惧怕的看着她。清平温声道:“我们不是管事,我们是信王府里的人,来看看庄子的。”
孩子似懂非懂的样子,问:“那管事呢?”
清平顿了顿,道:“她被抓起来了,你告诉我,你们冬天还要耕田吗?”
孩子慢慢放下遮眼的手,喃喃道:“管事被抓起来了?”
清平看着他肯定道:“是的,她做了坏事,被殿下抓起来了。”
孩子扑在母亲身上,呜呜的哭了起来:“娘,你快醒醒,坏人被抓起来了,娘!你醒醒啊!”
清平看到心里一阵难受,吩咐身边的护卫道:“去看看这里其他人家,再去找个大夫,带些药来。”
一个时辰过后,她听着护卫的回报,缓缓吐出一口气。
“说是这寒冬腊月也要下田,丰收的时候也未曾留下过冬的粮食,好多人没办法,只能去田里找吃食得病了也不请大夫医治,就这么硬生生扛过来的这冬天死了许多人,管事连出葬也不许,就洒了些纸钱,人给放后山了。”
几个账房看着她的脸色面面相觑,一个大胆些的站出来道:“大人,这事要不要上报殿下。”
清平捏了捏拳头,又慢慢松开,道:“上报,只是殿下此时不在王府,约莫五日后才会回来,我已遣人去调配人手了,诸位无需担心。”
她沉声道:“还有六个庄子,你们只管查账,无论查到了什么,所有的事——”
第69章 花灯()
“说的不错;向管事;不妨再多说一些。”清平甩手飞出一本账本;砸在那人脸上;一字一顿道:“继续说啊。”
向管事不敢看她冰冷的眼光,只道:“小人说的都是真的;不知道大人要听什么话。”
清平气笑了;指着账本道:“捡起来;我来告诉你。”
向管事从地上捡起那本账本;清平端着一杯茶暖手,淡淡道:“三十六处账,五处对不上,亏空之大有五万两银子;你说是弥补前年的亏空?好;那我再问你,这是齐王府中管事的帐薄影本;明明白白写着去年是丰收;既然是丰收;你还能亏空,你可真了不得啊!”
向管事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去齐王府上拿到了帐薄,额头都是汗,清平懒得看她,对身边人说道:“拖下去。”
向管事被人按着绑住;她厉声叫道:“你凭什么!我;我是信王殿下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处置我!”
清平冷冷道:“有你这种人,真是有辱殿下的声誉。”
她把账本递给账房,道:“收好,等殿下回来递上去。”
账房赶紧接过账本收好,一脸敬畏的离开了。
清平坐在大堂上,手中的茶盏已经温了,她打开喝了一口,又放回到桌子上。
边上的下人都抖了抖,有人上前收了茶盏,畏畏缩缩道:“大人,还要茶吗?”
清平看了他一眼,道:“不必了,你下去吧。”
她独自一人坐在大堂上,下人们都识趣的关门离开,连着四夜没怎么好好休息了,她靠着椅子有点犯困,打起了盹。
感觉睡了一会好多了,这时候一人来报:“大人,那位张管事来了。”
清平想这是最后一个了,不由精神一振,整了整衣服道:“叫她进来。”
这位大名鼎鼎的张管事坦然自若的走进来了,见了清平行礼道:“李大人。”
清平道:“张管事,久闻大名啊。”
张管事笑了笑,好像不知道那些同伙是怎么被带走的,道:“不敢不敢,不知道李大人传我来是为何事?”
这人倒是胆子很大,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清平挥了挥手道:“叫人上茶。”
张管事闻言客套道:“大人客气了,我站着就好。”
清平呵呵一声,道:“管事真是艺高人胆大,只是这茶你是喝不起了。”
张管事自行落座,笑道:“不知道李大人在信王府上是什么职务?”
下人又进来送了茶,清平端着茶在手中,感觉不那么冷了,才有功夫回她一句:“典谕。”
“哦,原来是典谕大人!我看李大人这官样,还以为是王府长史了呢!”张管事道,“原是我看错了,真是失敬失敬。”
这人十分滑头,你说东她就说西,清平冷冷道:“不管是什么官职,都该为主分忧,管事说是吗?”
张管事道:“大人说的是。”
清平道:“我此番前来是奉了殿下的之令,在年前整合各庄账目,你三番四次推脱,理由繁多不说,这是为什么?难道要我派人围了庄子放把火,你才肯交出来?”
张管事哈哈笑道:“李大人真会说笑,我又不是孔老二,随便什么人一吓就被屈打成招了,我这人做事最讲究理,理在哪边,我就在哪边。”
清平淡然一笑,道:“你的意思是,我就不是理了?你不站我这边,不肯交出账本配合,就是因为你觉得我不是理,殿下也不是理,那你的理是什么,你自己吗?”
张管事哂笑道:“我可没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大人这番大张旗鼓的来庄子上,想必是得了殿下的手谕吧,那能不能把这手谕让我瞧瞧,等瞧完以后,账本定然奉上。”
清平不想理她,像这种无赖,就应该先绑了,再来和她说话。她高声道:“来人。”
张管事眼中恶意满满,悠然道:“不就是一道手谕么,大人拿出来咱们都好交代,难道大人,没有殿下手谕?那岂不是冒名行事,蒙上欺下?”
清平看她一脸自信,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一个护卫跌跌撞撞进来道:“大人,外头,外头好多人,在撞门!”
张管事又是一阵大笑,道:“大人,怕是许多人不服您呢!此时您若是将手谕拿出来,她们就退了,您快拿出来啊!”
她说的手谕清平根本没有,正想反讽几句,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大门被撞开了,一群人手持火把叫嚣着冲了进来,她们人多势众,护卫们拦不住,退回到大堂堵在门口,不让她们进来。
清平将那茶盏重重掷地上,沉声道:“官府办事,你们是哪里来的,居然如此放肆!”
前头几个人有些畏惧她身上的官服,几个大胆的嚣张的叫道:“怕什么!她又不是真的官!叫她滚,滚出去!”
一时间人群振奋,齐声道:“滚出去滚出去!”
清平看着站在边上的张管事,道:“这就是你的手段?”
张管事阴狠道:“都是大人逼的!”
“我逼你的?”清平笑起来,注视她一字一顿道:“我怎么逼你?是放任农户饿死,有病不给医治?是谁大肆搜刮,一点存粮也不留给他们?横尸于路,连出葬也不许,后山中焚烧尸首,你们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张管事道:“那就不用大人关心了,您还是想想您自己吧。”
清平收袖走到她面前道:“想想你的家人,留点阴德吧。”
她轻描淡写道:“你们也是,做事前先想想自己的郎君孩子,不要受一些人的鼓动,枉送了性命。”
有些人迟疑的看看彼此,蹲下来偷偷溜走了,一个走了,接着就走了一串。熙熙攘攘的一群人瞬间就少了一大半,清平看着着那些人道:“怎么,你们还要跟着她发疯?再不过半个时辰,王府中就有人到这里了。”
她一早料到事情要失态,提前就向王府里备报过了,大概傍晚人就能到这里。今天正值楚晙出宫的日子,清平突然醒悟道:“今日是殿下归府的日子,不知道她会不会一起来这庄子上瞧一瞧呢?”
“张管事,你说呢?届时不如你问问殿下要手谕,如何?”
张管事冷笑道:“不知死活,你以为你还能碍到半个时辰以后?”
清平璀然一笑:“我没骗你,你听,人来了。”
果真听见马蹄声隐约传来,张管事脸色一变,厉声道:“她拿不出手谕,绝不是王府里的人,大家不必怕,快拿下她!”
门外的人一听就要往里面冲进来,护卫们没拦住,放了一个冲进来,那人猛的冲到清平面前,却在她的注视下刹住了脚。
清平瞥了她一眼道:“你要以下犯上?民犯官要流放的,你现在若是出去,我还能当什么都没看到。”
那人愣了愣,大概是被她淡然的气势镇住了,腰间拔起的小镰刀又被手按了下去,那人掉头就向外面走去。
正所谓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这群人好不容易被鼓动起来的气势慢慢弱了下去,张管事急了,喝到:“回来!都给我回来!”
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了,剩下的人都听见了,惊惧的用眼神交流过后又散了一半,剩下的成不了什么气候,如今张管事大势已去,清平站在门边对着她和剩下的人道:“诸位,不如一同与我出去迎驾?”
她其实是胡说八道的,这种小事楚晙未必会来。但那些人一脸惶恐的退开,护卫站到门外守着。张管事脸色惨白,清平饶有趣味的欣赏了一番她的样子,才一振衣冠,踏出门去。
此时已是黄昏,却又下起雪来,雪花洋洋洒洒,落在她的眉毛上,她忽地眼前发黑,站在原地晃了晃才站稳。护卫过去扶她,关切道:“大人,你没事吧?”
清平摇摇头,暗想肯定是近日未曾休息好所致,她走在前面,留心跟着后头的张管事,只见她手抖着,突然手持一把砍柴刀冲过来大声道:“去死吧!”
护卫们早就留意她的举动,几个人直接就按住她拿下了,清平打了个哈欠,捂住嘴道:“这几日麻烦大家了,等回去了——”
护卫惊恐道:“大人,小心身后!”
清平向边上闪去,眼中瞥到银光一闪,从自己身后划过,她只觉得右肩一痛,一片绸布落在她眼前。
几点红色滴滴答答落在雪中,又被飘落的雪覆盖。
如果有人要问死是什么感觉,清平觉得自己肯定能回答他。
大脑放空,有一点轻飘飘的感觉,像是一片飘在春日的柳絮,接着就被温暖的光笼罩,整个人就归于虚无了。
她中途曾短暂的醒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