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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阳仰起头,颇为气馁的嘀咕,“这要写到什么时候才能写的比阿爹还好呀。”
“练字在于勤奋,你每日多用些功夫写字,这字便能一日比一日写得好。”完颜灏抱起阳阳,他打了个哈欠伏靠在完颜灏的肩头,完颜灏看他累得不行,将他抱紧在臂弯里,“阿爹送你回宫休息。”
“好。”阳阳闭着眼睛,含糊的应了一声。
完颜灏抱着他走下玉阶,走向白虎,白虎听到脚步声动了动耳朵,倏然立起健硕的身子,爪子在光可鉴人的玉砖上来回踱了几步,神态间居然有几分焦灼,不似往常散漫平静。
完颜灏顿住步子,还在思量它不同寻常的举止,白虎却一个箭步跃出,仅两三个起跃就跨到了门前,它爪子一抬,大掌轻松拍开沉重合起的宫门,身子如电光火掠一般窜了出去。
“哎呦,大白!”阳阳一声惊呼,直拽着完颜灏衣领,紧张道:“阿爹快去追它!”
宫殿前的侍卫猝不及防的看到白虎雪亮的毛色闪过眼前,还没瞧清楚,它就跑入了夜色里,后面紧追而至的是他们的皇帝陛下,臂弯里还抱着小皇子。
“陛下。”宫卫们惊诧不已,茫然立在原处,不知该先去追白虎,还是先见驾。
整个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完颜灏已飞身掠过,追向白虎,他的声音缓缓随着夜风飘至:“不必跟来。”
白虎是完颜灏狩猎的时候带回来的,那时它刚出生一个月左右,摇摆着步子路都不是走的太稳,却因为意外被一只成年雄性白虎所伤。完颜灏救下它的时候,它伤的很重,身上皮开肉绽的,肩背上一道伤口几可见骨。
那时候的完颜昱阳身旁有许多别人送来的小宠物,小猫小狗小兔之类的,他却都不喜欢,碰也不碰。直到见了这只伤痕累累,几乎奄奄一息的小白虎,他就跟突然转了性似的,居然十分认真的跟在兽医后头学习照顾白虎,了解白虎的习性和作息,并且一丝不苟的每天为它换药喂食,与它聊天说话,当宝贝似的护着。
白虎是古兰皇室徽徵,象征着力量和勇气,而且白虎十分珍罕,寻常人也见不太到,白虎受阳阳照顾,也与他十分亲近,老爱粘着他打转,他跑到哪里白虎亦会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完颜灏原想等白虎伤好后就送走,谁料阳阳知道后抱着白虎哭的涕泪横流,惊天动地,完颜灏从没见他哭的如此伤心欲绝,边哭还边口齿不清的说,要是送走白虎他也要跟着一起走。
那时完颜灏被他闹得一个头足有两个大,见实在拗不过他,白虎又像认了主似的,完颜灏也就只能同意他养着白虎了,但为了他的安全,他身边还是安插着不少驯兽技巧高超,功夫了得的侍卫,毕竟白虎是兽王,不是猫咪。
就这样,白虎一养就是一年多,从小时候的毛团可爱长成了如今威风凛凛,虽然它身材已经十分修长精健,但是它还不是成年大虎,并未长足身量。只是它与阳阳之间倒是愈发亲密无间,在他身边白虎就跟没了脾气似的,别人唤它,它都是懒洋洋的不理不睬,也就会殷勤的缠着阳阳,与他一同玩耍嬉闹。
一人一虎时常撒丫子般的在宫苑里乱跑,宫人们从初时被吓得尖叫乱奔,到如今已能熟视无睹了,眼前跑过白虎,宫人们也只是悄悄往旁边避了避,行步做事有条不紊。
只是一波刚过去,另一波更大的风浪却在后头,宫人们提灯照路,远远的瞧见从廊苑那里奔来一个人,待近了些这才惊讶的发现来人居然是皇上。
宫娥们慌忙跪地请安,额头触及冰凉的地面,头还没抬起,就听见小皇子清亮的声音急促的响起,“阿爹快快快,大白要跑远了!”
白虎一路风驰电掣的跑向一处地方,完颜灏抱着阳阳紧追而至。
一条宫道幽长缦回,两旁杏树浓荫蔽长,四月末已有青杏坠在枝头,清香远逸。完颜灏脚步一时顿住,没想到自己竟不知不觉追它来到了凤仪宫的地界,自从送回卫国长公主后,他便再没来过这里,如今再履此地,竟一时有些恍惚。
月光透过层叠的枝叶,碎星般的光影落在石阶路上,眼前的白虎踏着月色,沿着宫道跑入暗影深处。
“阿爹,想什么呢!”完颜昱阳双手揉了揉他的脸颊,让他从失神中惊醒过来,他忙甩脱脑中泅现的古怪念头,抬步紧跟上去。
宫道花苑的尽头,是宏伟玉砌,去匾无题的凤仪宫,月色如霜覆照下来,琉璃彩硕的宫顶宝光流转,而站在玉阶上头,凤仪宫殿前的那个人,负手立在月下,黑衣窄袖,长发束挽,容光清俊无畴。
他竟从一个普通人的身上看到了谪仙一般的风致。
103。第103章()
白虎绕在他的脚边踱了几圈后; 蹲踞坐地,抬目仰望着夜隐幽。
他笑了笑; 俯身伸出五指,还没碰到白虎; 它倒是很自觉的仰头凑近; 修长五指抚过它额上王字; 惹得它舒服的“呼噜”了一声; 尾巴摇地更加欢畅。
“哎呀,大哥哥!”阳阳从完颜灏的怀中跳下来; 飞跑上玉阶; 不由分说的扑向夜隐幽; 双手一环就挂上他的脖子。
北朝的男孩子从小就要学习骑射; 身量长的就特别快; 这才一年多不见; 他已经长高了不少; 不再是当初那个圆润可爱的小不点了。
他这合身一扑的气势; 若换成旁人早该摔个跟头了。
夜隐幽单臂一捞将他抱起来,目光将他稚气的小脸一番打量; 当初倒是没觉得多像; 如今大约是脸孔长开了,从阳阳的样貌上隐约能瞧见几分完颜灏的影子。
“大哥哥,姐姐怎么没来呀?”虽然夜隐幽一贯的没什么表情,冷冷淡淡的样子,但是阳阳看到他就心花怒放,说不出的高兴,心中还惦念不忘洳是,那个温柔美丽的大姐姐。
“她比较忙。”夜隐幽见他兴高采烈的样子,语声也不自觉的温软下来。
“这样呀。”阳阳耷拉了一下脑袋颇有些失望,不过一瞬间,他又露出盎然笑意,“那以后我就去看姐姐好啦。”听说南朝很漂亮,以后有机会他一定要去看看。
完颜灏双手环胸立在阶下,目光静静望着他,思忖他的来意,他总不会跋涉万里来到坤桑,只是为了看看阳阳。
阳阳平日里话并不多,也算是一本正经端得起皇子的架势,不知道为什么碰到夜隐幽和凤洳是这两人后,话就像开了闸的水似得收不住。
阳阳絮絮叨叨的同夜隐幽讲着话,即便他一言未发只是点点头略作回应,他也还是讲的眉飞色舞,从细枝末节的生活琐事讲到燕山里的如画风景,末了居然还邀请夜隐幽跟他一同再去燕山游玩。
完颜灏竟没发现他这儿子,居然那么能说会道,往常也不见他跟自己有如此亲昵。
他按捺不住的跨上玉阶,单手一提就将阳阳从夜隐幽怀中拎了出来,“刚才谁说很困的?快去睡觉。”他将阳阳放到地上,一巴掌拍向他的屁股。
“哎呦。”阳阳一手捂着屁股轻嘤了声,一手还拽着夜隐幽的手不放,仰首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大哥哥马上又要走了吗?”
那副依依不舍的样子,让完颜灏不得不重新估量,他们之间到底是有多少情分在。
夜隐幽一时语噎,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来到坤桑找完颜灏,事出有因,什么时候事成什么时候才会走,这全都取决于完颜灏的态度。
“放心,他暂时不会走。”完颜灏意味深长的笑道,似是能洞明他的所思所想一般。
夜隐幽迎着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也就顺势应了下来,对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阳阳温言道:“暂时不走。”
“那就说好了,不许走哦。”阳阳边说边打了个哈欠,反手揉了揉眼睛,“那我明天再来找大哥哥玩。”他说着就去拍了拍白虎壮硕的身子,揉了揉它耳朵后与它一同离开了。
“说说你的来意。”完颜灏也不迂回,看到阳阳走远了,直接开门见山。
“还未来得及恭喜陛下凯旋归朝。”
他站在月辉下,负手微微一笑,神容俊朗。
“如非有你一早提点,呼延等边疆数城朕也不会屯有重兵,外敌来犯之际,朕必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完颜灏长眉飞扬,目光灼灼的望着他,“若说有功,你居功至伟。”他又跨上一阶,与他隔着一臂的距离,晚风吹拂,撩动他金冠上垂下的珠络,“你如果开口相求,朕自然有求必应。”
夜隐幽眼睫半垂,徐徐道:“当初一言相赠,陛下竟真信了,倒是令在下意外。”毕竟完颜灏是古兰历代君王里的一个异数,古兰分合数百年之久,每个继位者或出色或平庸又或雄才伟略,性格各尽不同,而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信仰车可汗王,敬慕神权,而完颜灏是唯一一个将古兰拥有至高神权的国师驱逐出境,裁撤神宫的人。
曾经供奉历代国师的紫微宫,如今怕是尘灰遍地,蛛网满梁了。
“防范于未然。”完颜灏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蓝色瞳眸光可鉴人,“况且我们突厥人向来雷厉风行,调动十万铁骑也不过是朕动动手指的事情,不费力。”
他从不信玄法异术,也看不惯巫师巫言们那些蛊惑人心的把戏。
“那如果我说,那些古印欧人有复卷重来之势,陛下是信还是不信?”他说的平静,而他对面的完颜灏却微微变了脸色。
“此次古印欧人被重创退败,要想再袭扰我朝疆域,恐怕没那么容易。”完颜灏不掩心高气傲,不以为然道。
“待他们整饬休待完毕,或三年五载之后,他们必然还会再犯边疆。”他顿了顿,眸光焕亮,又微微笑道,“就我所知,陛下战场上曾失手让对方大将得以逃脱,未曾擒获或立毙当场。”
夜隐幽看到他眉眼间渐渐有霜凝结,沁蓝的瞳眸愈发幽深,他坦然自若的迎着他的迫视,一字一句缓缓从唇齿间吐出,“斩草不除根,古兰西北国疆将永难安宁。”
完颜灏默然,转身走到玉阶一旁,随手撩起皇袍就往地上坐,月光如练,晚风吹得林间树叶沙沙作响。
良久后,完颜灏才抬眼,目不转睛的看向他,问,“你的来意?”
幽谧沉寂的凤仪宫在月辉下静静伫立,悄无声息的内殿被一扇朱门隔开里外,阖闭许久的殿门不曾再为谁打开过。
月光漫透玉阶,清晰照见落地成像的三枚古钱,铜锡绘纹幽幽泛着冷光。
“你让朕兵压南境,为的是将败退的的古印欧人钓上耳钩,露出西北边疆虚防,送他们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完颜灏望着夜隐幽轮廓分明线条优雅的侧脸,目光忽冷忽热,“那你用这饵钩想要钓出的又是谁?”
他淡淡开口,长睫扇动:“为的是一统南朝的时机。”
“哦?”完颜灏唇角扬起,似笑非笑,“好男儿志在天下,只是朕倒并不是很想将来有你这么一个对手。”
他以为,他存着的是意在吞并南朝的心思。
“陛下怕了?”夜隐幽转头望向完颜灏,眼底有纹丝不动的淡淡冷意。
完颜灏长眉略轩,笑意愈浓,“在与朕对峙之前,你所要遭逢的对手还有许多呢,譬如……”他一顿,单手撑地朝他倾身过去,深邃的瞳仁里幽光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