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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茉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红杏一眼,生气地道,“问题是,他们家不是正经来提亲的,诬赖咱们小姐,说小姐和那杜公子私通书信,如今拿出证物来看,又好像是二小姐的物件儿,这会儿主子们一团乱。”
红杏一怔,当日在蜀地,她确然是帮小姐收过两回杜家送来的东西,打的杜若芳的名号,但想来应是那位公子送的。
未婚男女私通信物,足以让一个姑娘家身败名裂,若当真二小姐洗不脱嫌疑,多半韩家会将二小姐那位小姐嫁给他吧?
红杏一把拉住钟茉莉的手,语气都有些结巴了:“你你能不能给我详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
韩清茹跟着韩老夫人的丫头进去时心情是很好的,她已经从杜若芳那里套出了一些话,一边嘲笑韩清澜看似高贵,骨子里却是浪荡下流,一边觉得杜家身份那么低,若韩清澜嫁过去了,自己将来的夫家怎么都会压她一头。
只是不知将她叫进来作甚。
一进门,韩清茹先看到了韩怀远铁青的脸,一向在自己面前十分温和的父亲,此刻两眼仿佛要喷出火来,韩清茹发自内心地打了个寒噤。
韩怀远咬着牙,艰难地挤出两个字:“跪下!”
定音()
韩清茹是来看韩清澜笑话的;全然不知韩怀远为何对自己动怒;但她从小就得了生母的真传;认定眼泪和柔弱是女子最好的武器;当下也不分辨;乖顺地跪下了;才眼含清泪望着韩怀远;“爹,女儿做错什么了”
她母女俩早摸透了韩怀远的脾气,按着以往;她这么一作态,韩怀远就该心疼了。
心疼的却是杜衡,他看着韩家这连番的反应;心头有些明白过来;莫非先前和他两相欢喜的不是韩大姑娘,而是韩二姑娘?
韩大姑娘气度高华;韩二姑娘娇怯柔婉;两姐妹都生得倾城之色;因为先遇见的是韩大姑娘;而且一直以为书信传情的是她;所以杜衡心头更在意韩大姑娘。但若真说起来;其实韩二姑娘更合他的审美。
此刻见韩清茹跪在地上,纤细苗条的身量仿佛弱不经衣,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两行清泪好似梨花带雨;直看得杜衡心疼不已。
韩清茹见韩怀远的态度没有软下来;抹着眼泪膝行两步,怯怯地喊了一声:“爹”
韩怀远脸色丝毫没有好转,反而将一把抓起茶几上的东西,摔到韩清茹面前的地板上,“你自个儿看看这是什么!”
那枚玉环立时就摔成了几截,杜衡不由自主地往前迈步子,被唐氏一把拽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唐氏心中也有所怀疑,小声却不容辩驳地对杜衡道:“这韩二姑娘怎么能和韩大姑娘相比。”
韩清茹捡起一张花笺,顿时就怔愣了,又把其他几张也捡起来,一见上头的内容,登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不住地摇头:“爹,不是我写的,不是我!”
窗下一响,众人寻声看过去,疑心有人偷听,这时又响起一声“喵——”,众人只当是野猫路过,便没有放在心上。
窗下蹲着的红杏被在仙木堂当差的小姐妹拉着,离远了韩老夫人的正房,那丫头见周围没人看见,才略松了一口气,“你是要害死我啊!”
红杏却揪着一颗心,里头的情形,那些花笺俨如铁证,二小姐是说不清了,会不会,到时候会不会将二小姐嫁给他?
不,明明她替小姐收过杜公子的诗集和玉箫那些花笺怎么会变成二小姐的呢?
红杏心乱如麻,一路跑回清荷院,关上韩清澜卧房的门,开了衣柜,却没有在记忆中的位置找到杜公子送的礼物。只摸到一叠册子,她记得是二小姐写的名册。
心里头隐隐有点想法,红杏将册子取出来,随手翻开,见好多处都缺了字,似被剪刀剪掉了。想起仙木堂的花笺,红杏心头一动,顿时明白过来——
嫁给他的应该是大小姐,嫁给他的只能是大小姐!
红杏将册子紧紧抱在怀里,出了韩清澜卧房就要往仙木堂跑,刚出了院门,有人叫她:“红杏姐姐。”
红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二小姐嫁给他,知道钟茉莉在后头叫她,但是她不愿意回头。
“唉。”碧月长叹一口气,从前头拦住了红杏,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和哀伤,“你真傻”
红杏一怔,手中的册子掉到了地上。
*
与此同时,仙木堂中,韩怀远既痛心疾首,又气得七窍生烟,“事到如今你还说谎!为父还不认得你的字吗?”
“我,我”韩清茹看着花笺上的字,简直百口莫辩,但她很快稳下心绪,辩解道:“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断不会自毁清誉,做下这等不知羞耻的事。”
“女儿虽然并不出众,但咱们韩家是簪缨世家,配杜家绰绰有余,即便是女儿不知羞看上了杜家公子,那央求父亲祖母给我做主就是了,何至于私下里如此自甘轻贱?”
唐氏是为着韩清澜而来,韩清澜手里有陈氏的嫁妆,到时候韩家肯定还会再陪一笔,听到韩清茹言语间并不是很看得上自家,又想起昨日女儿在马场被她羞辱,当下忍不住出言讥讽,“你无根无基,不过是顶了个韩家名头,能寻个什么样的人家?一看我们衡儿人才出众,家世也好,当然迫不及待要先勾住了。”
唐氏的话势利且粗鄙,话里话外都看不起韩清茹,韩清茹简直气得要倒仰,将先前杜家兄妹在她面前装模作样,让她对杜若芳白奉承一场的气勾了起来。
她心头一动,并不和唐氏争辩,只对着韩怀远和韩老夫人道:“瞧瞧唐二太太说的这话,满心眼儿里都是算计,他们是眼看咱们家如今重新恢复了爵位,一心想要来攀扯咱们。”
她说话并不急躁,连说连哭,说了几句就拿袖子抹一抹泪,又指着旁边的韩清澜道:“这分明是想攀扯澜姐姐,手脚做的不够圆滑,又转而赖到我头上来,横竖抓到一个是一个。”
唐氏一个辈分不高,也没什么身份的人,今日带着儿女亲自上门分说亲事,先已经是失了礼数,这会儿说了两句气话,被韩清茹点出她算计的心思,别说韩怀远和韩老夫人,便是韩清澜都觉得韩清茹说的有道理。
“这字虽然看着是女儿的,但也算不得什么。”韩清茹只一眼就知道韩怀远已经松动了,再接再厉,哭道:“便是那些个名家字画,不是也一样能作假,端看有没有心罢了。”
这时候杜衡却出了声:“你我之间书信来往是端午之前就开始的,那时候你们家可还在蜀地。”
原先韩家只有韩清澜一个女儿,杜衡每次着人送东西都是吩咐送给“韩姑娘”,韩家那头回信也总是说是“韩姑娘”递出来的,而两边的人手并没有直接接触,中间不知几个跑腿的小厮丫头,为了避人耳目,时常是街上随手点的小孩儿,给几个铜板就跑一趟。
杜衡如今想来,韩大姑娘每次对他勉强只算得上客气,反而韩二姑娘每次见到他都是含羞带怯,欲语还休的模样。便是连那玉环,如今想起来都有些不对,韩大姑娘富贵如斯,既是定情,如何会用那等材质平平的玩意儿?
所以,之前和他私下往来的,是韩二小姐无疑。
韩清茹深知韩怀远并不是个能明断是非的人,眼见得都要说通了,却被杜衡横插一脚,忍下心头怒意,泪水涟涟地,委屈十足地质问道:“谁知道什么端午前端午后,你既这么说,可有证据?”
韩清茹这时候倒是生出了一股身正不怕影子歪的正气,即便杜衡一心要攀扯她,韩家跑腿的打杂下人都留在蜀地,自己身边的人她是有数的,杜衡根本找不出可信的人证。
果然,杜衡愣住了,不知如何反驳。
韩清澜心中是佩服韩清茹的临场机变的,不过片刻之间,从唐氏母子的动机到他们做事的破绽,都被韩清茹抓住不放,将对方说的哑口无言。
“杜公子,你今日这般行事,可有考虑过若芳?”韩清澜说着话,将手搭在杜若芳肩上,仿佛十分伤感,“往日我们和若芳妹妹常有往来,尤其是茹妹妹,在蜀地时就和若芳一见如故,她们两个一直情同姐妹,昨日马球赛还一直黏在一起。”
这话听起来是在替韩清茹不平,其实是韩清澜知道昨日韩清茹羞辱杜若芳的事,要给杜家寻个反驳韩清茹的理由而已。
杜衡顿时想起了昨日韩清茹说的那些话,心里头明白过来,但要他自陈短处终究很是艰难,“我明白了,你以前一直以为我是要承爵的,到昨日才发现我们家不过是二房,如今当然看不上我了。”
便是杜若芳脑子简单些,被韩清澜一言勾起昨日的屈辱,也指着韩清茹骂道,“我昨日才知道,你对我不过是虚情假意!”
韩老夫人捻着手中的佛珠,看着杜衡和杜若芳,杜衡虽然聪慧些但行事尚且稚嫩,他面上的难堪之色不似作为,而杜若芳更是明眼人一看就知她是个鲁直的性子,这份义愤填膺并不是装出来的,何况这种事,真要打听是很容易的。
“唐二太太,今日你先回去吧,我们家要商量一下。”韩老夫人一锤定音,见唐氏还要再说,韩老夫人冷声道:“你大嫂眼看就要生孩子了,说不得就是个能承爵的儿子。你丈夫好不容易谋了个京官,自当珍惜,不要乱说话。”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唐氏嗫嚅不敢言,拉着一双儿女出了韩家。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送客的丫头报唐氏母子三个出了二门,韩老夫人才道:“清茹,今日我就问你一句,杜家那小子,你是愿意嫁还是不愿意嫁?”
韩清茹看向韩怀远,指望他说两句话,“爹,您帮我说句话呀。”
韩怀远避开韩清茹的视线,她又向韩老夫人自辩:“祖母,我没有——”
韩老夫人挥手打断韩清茹的话,“你生父是我韩家的恩人,如今你既上了我韩家的族谱,我便也待你如孙女。我不想对前头的事妄下评判,只是姑娘家的名声多重要,你也知道。今日事已至此,我只问,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嫁。”韩清茹没有丝毫犹豫。
杜衡懦弱轻浮,如果他当真是要承爵的,放在从前她还会考虑一二,如今在她眼里,却是只有那一人,论人才,论身份,皆是天下无双,便是做他的妾又何妨?
其他人比起他来,不过是萤火比之皓月。
“好。”韩老夫人点头,她其实更信杜家,但是韩清茹生父对韩家有恩,她宁愿帮她这一回,“我帮你摆平此事。”
杜家不过一破落的伯爵府,唐氏只是个旁支的太太,不知权势压人能到什么程度,韩老夫人从前不过是不愿,并不是不可。
韩清茹哭哭啼啼要谢韩老夫人,韩老夫人疲惫地挥挥手:“都散了吧。”
“等等。”韩怀远看着地上花笺上的字迹,越看越刺眼。
宫宴()
自从韩清茹出生;韩怀远因为不能光明正大地让她上族谱;心中多有歉疚;时时都想着要从其他方面做些弥补;又因为二女儿像她生母一般温柔体贴;从小得到的疼爱比大女儿还多些。
就连读书写字;都一概是韩怀远亲手所教;韩怀远别的不行,诗书画一类的雅事却是很擅长的,这会儿看着地上的几张花笺;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