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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顺利解决了玉鼠大君的作祟,可戊辰部的气氛反而比往日要压抑许多。勾陈大帝在大阵内望着离恨海中缓缓扩散的黑雾,很久都说不出话。
一旁有战将劝道:“勾陈陛下,兴许这也是好事,离恨海倘若又按照原先的轨迹扩张,我等反而可以趁此机会将下界魔族剿杀殆尽。”
至少不用担心它又往外面弹碎片。
勾陈大帝摇头叹息:“钟山帝君的烛阴之暗如何能与上上代钟山帝君相比,何况只有一半,怕是时间不够。”
可也实在找不出别的法子了。他沉思良久,忽然吩咐:“拿纸来。”
白纸被恭敬地递到他手中,他咬破指尖,写下密密麻麻一行血书,封印了信封,四处一看,见方才那受伤的青阳氏正坐在大阵清光下查看伤口,他立即叫他:“那边的青阳氏,过来。”
他将信递给飘然而至的少夷,慎重交代:“你回上界,将信递交给毓华殿青元大帝,待浊气排净后再下来罢。”
少夷微微一笑,颔首:“是。”
他翩然飞出大阵,将手指放在口中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很快,巨大的丹凤拍着翅膀落在他面前,垂头亲热地用脑袋磨蹭他的胸膛。
芷兮一直在远处定定看着他,因见他说走就要走,竟一句话也不和自己说,她再也忍不住追上去,结结巴巴鼓足勇气开口:“少夷,你是为了救救我才受伤,我、我送你回上界罢?”
少夷回头浅笑道:“不用麻烦师姐,我该走了,戊辰部任务枯燥繁重,师姐保重。”
芷兮眼怔怔看着他身下的丹凤振翅而起,眨眼便飞入云海,丹凤翅膀的振风声越来越远,她的心好像也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两万多年,她刚刚才到,他怎么可以就这么走掉?
一股极大的不甘心在拉扯自己,她飞快跨上獬豸,御风远远追在后面,足追了上千里,少夷终于令丹凤停下,转身似笑非笑看着她。
“师姐?”他声音沉下去。
芷兮自己也觉荒谬至极,不禁涨红了脸,不知该说什么。
云中飓风肆卷,少夷的长衣与长发都被吹得翻飞舞动,额上的宝珠细细颤动,他的语气很温和,很轻柔,却带着一股料峭的冷意:“回去罢,听话。”
又是这样,他和她在一处的时候虽然不多,可态度总是这样暧昧亲近,还几次三番那样强势地救她。
在明性殿的那一次相救,在下界眺望离恨海的一番谈话,让她觉得自己应当与平日里围绕他的莺莺燕燕有所分别,或许是将她当做红颜知己,哪怕没有情爱,应当也是有一些怜爱的,这个念头支撑了她两万多年,让她为自己无解的痴恋找到一个理由,让她不顾一切飞奔到他身边。
难道这又是一次掩耳盗铃的痴心妄想?
“我只送你到南天门。”芷兮低声道。
少夷吁了口气,有些无奈,有些厌烦,轻声道:“师姐,别缠着我,好么?”
她的身体不由一寸寸僵住了,残存的不甘心让她喃喃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少夷笑叹一声:“我不是救你,是为了我自己。”
他拍拍丹凤的脑袋,掉转云头,慢悠悠开口:“相同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别把你天真的幻想加在我身上。告辞了,师姐。”
*
白甲院的草皮被太阳晒得滚烫而柔软,虽然比不上纤云华毯的万分之一,可玄乙还是觉得躺在上面比站起来要让她愉快的多。
她侧卧在草皮上,任由衣服和头发乱七八糟地披散一地,一团白雪在掌中被搓揉出狗头的形状,她正小心翼翼用指甲抠出两只尖尖的耳朵。
木剑“啪”一下轻轻抛落在她脚边,她头也不回,声音懒洋洋地:“我不会。”
本来说昨天睡早点,今天便能早早起来,然后就可以溜回钟山了,谁知一出白甲院就见着扶苍抱臂靠在院外的梧桐树下,荼白的衣摆上甚至沾满了晨露,她简直怀疑这家伙根本没回青帝宫,是住在毓华殿么?!
既然跑不掉,玄乙决定今天就在草皮上躺一天,不论他说什么,她只有“我不会”三个字回给他,她的脚到今天还疼得厉害,跟断了似的,他别想叫她再动一下,也别以为她会像昨天那样因为太过突如其来而犯傻。
生气罢,发火罢,随便揍,反正她现在有龙鳞,百无禁忌。
轻轻的踏草声渐近,大片阴影挡住阳光,背后的神君慢慢坐在了她身旁,一言不发看着她手里捏的白雪狗头。
不给他看。玄乙正准备把白雪塞回袖子里,却听扶苍低声道:“负犬大君不是长这样。”
他怎么知道她是在捏负犬大君?
玄乙扭头问道:“那他长什么样?”
扶苍垂头看着她掌中那只憨态可掬的狗头,两只尖耳朵,圆眼睛,嘴里的獠牙都十分玲珑。他目中浮现一丝笑意,抬手用指尖碰了碰白雪狗头的耳朵:“比这个丑多了,獠牙有三排。”
“那他打架岂不是专门用牙咬?”
他低低一笑:“对啊。”
“那你是被他咬伤的?”她记得昨天青元大帝说他受伤了。
扶苍还是笑,却没有回答,只道:“上古妖族大君里,负犬大君长得并不是最奇怪的。”
她立即问:“谁长得最奇怪?”
“丈亥大君罢,长了一颗猪头。”还喜欢喷口水。
玄乙翻过身,不可思议地撑圆了眼睛:“难道你是被猪头咬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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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盈盈一水()
扶苍吸了口气,无论何时,她总归有无穷无尽的办法让他生出想要敲打她的冲动。
两万三千年了,这一点还是没变。
幽黑深邃的眼眸对上她谨慎而踯躅的眼睛,她的视线几乎立即便回避开,被小心藏起来的烦乱与为难,他的龙公主,她也没有变多少。
他将白雪狗头抓在手中,淡道:“起来,好好练剑。”
玄乙立即翻身拿背对着他:“我不会。”
一整个早上她都是这样死皮赖脸,牛皮糖一样黏草地上,蓬松的长发上缠了好几片枯叶,莹白的衣裳也沾了点点碧绿草皮,就为了不练剑。
扶苍将她发间的枯叶一片片捻出来,她立即把头发全部拢进衣服里面,只差没说“别碰我”三个字。
他轻轻吹出一口气,柔软的清风将她头发和衣服上的草皮枯叶全部带走,她便用袖子把头脸捂住,摆出要睡觉的模样来。
躺了许久,玄乙只觉后面没声音了,她透过袖子的缝隙偷偷扭头看,却见扶苍还坐在身后,把玩掌心里的白雪狗头。似是察觉到她的偷看,他低声道:“不想起来?”
她只有三个字:“我不会。”
他从善如流:“好。”
眼看日上三竿,侍立女仙准时送上膳食,因晓得这位烛阴氏公主口味挑剔古怪,不爱吃正餐,只爱喝茶吃茶点,今天便特地为她准备了一盒桃花百果糕与一壶华光飞景茶。
嗅到香气,玄乙一骨碌坐起来,冷不丁肩膀被轻轻一按,她的身体又被按回草皮上。她撑圆了眼睛瞪扶苍,他神色平静:“继续睡。”
玄乙皱眉:“我饿了,要吃东西。”
他的手按住她的肩膀:“你不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简直是被一根头发吊着,身上还挂了千斤巨岩,下面是一海子的毒酒,她摇摇欲坠。
侍立女仙在屋里候了半日不见他们进来,只得小心翼翼开口:“公主,扶苍神君,该用膳了。”
扶苍颔首:“请将我的那份端来。”
侍立女仙一颗芳心乱跳,终究没敢再忘了公主:“可公主”
“她不用。”
玄乙两眼死死盯着扶苍,侍立女仙将小案放在他面前的草地上,他一手按着她,另一手握住筷子开始用膳,吃得不快不慢,恰到好处。
那根头发眼看就要断了,她伸手便想去推他的小案,奈何他如今已是久经沙场的战将,这点小动作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当即将小案也按住,幽黑双眼瞥了她一下:“今天你的任务便是在这里躺一天。”
玄乙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的,泪光盈盈地望着他,娇声软语:“我真的饿了。”
大约历练沙场把他的心也历练硬了,丝毫不为所动:“你不会饿。”
玄乙痛苦地抱住脑袋,这家伙要把她逼疯,他一定会把她逼疯。她骤然放下袖子,壮士断腕一般:“我练。”
扶苍的手利落干脆地离开她的肩膀,侍立女仙乖巧地端上膳食,玄乙一面喝茶吃茶点,一面觉得肚子里淅淅沥沥全是泪水,比当年的烛阴白雪还苦上千倍。
一个食盒被推过来,里面有三粒没动的桃花百果糕,玄乙毫不客气全抓到自己盒里,算他还有良心!
“下次练剑须得换一身衣裳,穿好软靴。”扶苍又一次提醒她。
玄乙冷冰冰地:“没有软靴,没有衣裳。”
他丝毫不受影响:“我会交代青元大帝替你做一套战将装。”
随便罢,随便他怎么样,反正等他伤好了,她这备受折磨的日子也就结束了。
吃完茶点歇了片刻,玄乙艰难地试图从草皮上站起来,大概因为穿的是木底鞋,她的脚底板像要断了一样,疼得直皱眉头。
身体又被按住,扶苍俯身将她脚上的木底鞋脱下:“不要再穿木底鞋,今天不练了。”
玄乙立即警惕起来:“我晚上也还是会肚子饿的。”
他淡道:“脚疼成这样,也练不好。”
那他刚才那是什么?故意怄着她引诱她跟他斗气么?!这家伙现在真是太狠毒,太狠毒了!即使她有一肚子阴险狡诈的诡计可以对付他,可她不会再用,无论是斗气还是缠绵,都别回去不好么。
玄乙翻身背对他,把袖子上闭目之龙的纹绣抠得乱七八糟。被拢进衣服里面的头发为一双手轻柔地抽了出来,放在掌中慢慢梳理,她试着想要拽回,他却不松手,她只能放弃。
他们两个的位置,好像反了过来。
玄乙怔了许久,慢慢摸出一团白雪,捏了只猪头,用指甲抠出两只鼻孔,忽然扭头问他:“丈亥大君长这样吗?”
可爱无害的想象,让下界那些凶狠残暴的上古妖族大君都显得不那么可怕了。扶苍笑了笑,反正这位大君已经被剿杀,他便点头默认。
玄乙犹豫了一下,轻道:“你就是被这个猪头咬伤的?”
他又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停了一会儿,缓缓道:“为什么总问伤的事?”
玄乙低头用指尖把猪头拨得晃来晃去:“随便问问。”
扶苍看了她一会儿,将袖子慢慢卷起,露出结实紧致的小臂,从手肘到手背,一道长而深的裂伤,漆黑的浊气缠绕其上。
“被负犬大君的爪子刮伤的,不会死。”他替她把没问出口的问题回答了。
玄乙下意识伸手想去摸,被他拦住:“不要碰。”
她把手缩回去,盯着伤处看了许久,轻声道:“疼吗?”
“不疼。”
袖子被放下,扶苍垂首凝视她的双眼,她下意识地躲避着,朝后缩了缩。他向她缓缓伸出手,她索性往后滚了一圈;他逼近一步,她再滚;他再进,继续滚,结果脑袋撞在木剑变成的椅子腿上,她“哎呀”一声,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