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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回去了,齐南肯定会担心,在下界耗太久的话,好像专门是为了等扶苍一样,她才不要,显得多可怜似的。
不过好像累得很,头重脚轻,她试着想起身,身体反而慢慢软下去,跌在雪地里,被厚厚的积雪扑了满脸——真是苦彻心扉,她被自己的烛阴白雪苦得打了个哆嗦,想要将落雪收回,却无能为力。
意识开始远离,那团困扰她多时毛茸茸的东西似乎延伸到了脑仁儿里,她脑袋发晕,满嘴苦得要命的烛阴白雪,偏偏连根手指也动不了,还有点喘不上气。不是这么惨罢?不至于罢?她觉得自己还挺好的,收拾收拾就可以回钟山了,现在这是怎么个意思?
恍惚间,似是有一道身影踏着风雪而来,玄乙眯眼细看,只是看不清。
难不成?她的心忽然狂跳起来,随即胸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她不由吸了口气,又一口白雪吸进嘴里,苦得她差点哭了。
“叫你别再受伤,你这条小泥鳅就是不听话,真叫我来火。”
一个甜美而熟悉的声音自风雪中细细传来,玄乙倏地一愣,怎么是他?神族下界这样森严的限制,他怎么下来的?
身影越来越近,少夷手里执着一柄轻飘飘的纸伞,上面还画了漂亮的花鸟图,这种伞挡一下春日濛濛细雨还行,他居然用它挡这么大的烛阴白雪,偏偏挡得还挺好的。他绛紫色的长衣被风雪撕扯得乱飘,踏雪一路走到她身边,低头笑吟吟地看着她。
“心口的伤裂开了罢?”他把纸伞往肩膀上一搭,往她身边一蹲,“想不到你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心口的伤?是说她幼年受的伤?原来她是伤在心脏上?他怎么知道?难道幼年的伤真是他救的?她在下界受伤,他又从哪里晓得的?原来那些溢满庭院的冰霜和此刻的风雪是因为她心伤复发?
玄乙一肚子问题,可她连话也没力气说了,只静静看着他额上晃动的宝珠。
少夷看了她一会儿,叹口气,把她打横一抱,坐在赑屃背上,动作看着就不如上回流畅,好像怪吃力的。
“你这条命可是我用自己两根凤凰心羽换来的,四野八荒最贵重的命非你莫属,拜托你爱护点。”
少夷将她后脑勺一托,俯身便要将唇覆在她唇上。玄乙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气力,抬手一把拦住,冷冷盯着他。
他微微一笑:“我是救你,把手拿开。”
她不动,手掌坚决地抵在他下巴上。
少夷吸了口气,又开始拧眉头:“你啊。”
他一把掐住她手腕,扯到一旁,低头用力将唇盖在她半张的唇上,玄乙只觉他口中喷出一股气息,顺着喉咙往下流淌,感觉竟像是当日在青帝宫喝的酒,那种陌生烧灼般的疼痛,比酒还要强烈百倍。
这团火焰般的气息最终盘踞在心口处,丝丝缕缕地渗透进去,先前那些毛茸茸的让她十分不爽利的感觉竟缓解了无数,胸膛撕裂般的剧痛也渐渐平和下去。
“好苦。”她满嘴烛阴白雪的苦味,少夷用舌尖舔去唇上的苦味,眉头拧得更紧,把她往赑屃背上随便一丢,“小泥鳅,不会再有下次,你最好记住。”
他起身将地上的纸伞重新抓起,竟打算就这么走。
想走?
四肢有了些力气,玄乙飞快拽住他的袖子,少夷竟被她拽得一个踉跄歪在雪地里,纸伞被风雪吹得在地上乱转,他额上的宝珠也是乱晃,鲜亮的红色变得有些浑浊。
他幽幽叹了口气,往赑屃身上一靠,吃力地晃晃被她死死攥紧的袖子:“你就这样对待有救命之恩的师兄?”
玄乙等了许久,才能开口说话:“你怎么下来的?”
少夷想不到她一开口居然问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哭笑不得:“自然是拜托芷兮师姐。从你下界开始心伤就蠢蠢欲动,我也难受至极,不得不下来看看你。”
要不是这次是心伤复发,有陨灭的危险,他也不会来,这小泥鳅太坏了,他可不想被她再折腾一通。
她又道:“所以上回对付乌江仙子,你也是因为我受伤下来?”
她早就有些疑心,以他的性子,怎会自找麻烦。
少夷眉梢一扬,笑得甜蜜:“你聪明的很,既然如此,为何又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这一受伤,害的我也跟着受罪,早知如此,不该拜托扶苍师弟替我照顾你。”
玄乙淡道:“你想照顾我,自己怎么不来?还要拜托给别的神君,可见你毫无诚意。”
少夷又是啼笑皆非:“这种时候还要跟我虚与委蛇,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照顾你,倒想打你一顿屁股。”
玄乙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这会儿爽利多了,那漫天狂舞的风雪也开始消散。她把身体坐直,垂头看着他:“我听说过凤凰心羽,与烛阴龙鳞齐名,想不到少夷师兄当年为了救我耗费两根心羽,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不知师兄有什么心愿欲达成?烛阴氏有恩必报。”
青阳氏每一万年会从心里长出一根心羽,长到十万岁,这一生每个青阳氏便只有十根凤凰心羽。天底下再重的伤,再濒危的命,凤凰心羽都可以瞬间救回来,想不到连万法无用的烛阴氏也能救。
少夷慢条斯理地开口:“想问我所图为何?你跟小龙君不愧是兄妹,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想必当年正是因为救我,少夷师兄才结识了我兄长罢?”不过,为何齐南和父亲却看似不知道此事?她想了想,又道:“少夷师兄用心羽救我性命,却不切断与心羽的结系,莫非是怕我们不报恩,回头再把心羽收回去么?”
所以她一受伤他也跟着难受,一天不切断结系,他们便等于共用两根心羽,心羽内的再生神力不会治愈她的伤,却能保住她的命,怪不得今次下界情绪波动之下心伤复发。这救命之恩其实是以命要挟,他要烛阴氏做什么?
少夷笑起来:“这份救命之恩你们记着就好,其他不必多说。你这小泥鳅,何必与扶苍师弟痴缠至此?聪明泥鳅该做聪明事,他害你心伤复发,这又是何苦?想打发空闲,该去找你的同类。”
“我的同类?”
少夷眨了眨眼睛:“比如我这样的?”
但最好不包括他。
玄乙抬眼打量他,这家伙素来风流薄情,害的延霞日夜哭泣悬心,和她那处处留情的父亲一个德性。
他却说他们是同类。
她森然道:“少夷师兄,这是我生平受到的最大侮辱。”
第94章 倦鸟归巢()
少夷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她的目光充满了锐利的排斥,并不回避与他对视,在他面前,她向来藏得很深,露出这样直接的眼神还是头一次。
他反而笑得更深:“说来倒也是,扶苍师弟为你下界,你帮他了结因缘反而心伤复发险些陨灭,这一点咱们确实不大一样,我没你那么多顾虑。”
陨灭,想不到有一天这个词也会被套在自己身上。
玄乙吁了一口气,松开他的袖子,声音平静:“你先走罢,今日多谢相救。”
少夷将被她揪皱的袖子抚平:“我从来不接受口头上的谢意,给我再亲一下如何?”
玄乙淡道:“我的命都被你捏在手里,还有比这个更重的谢意吗?”
少夷歪着脑袋想了想,失笑:“你竟又把我说的无话可说,哎呀,你这个小泥鳅。”
他拾起纸伞,慢悠悠合拢。此时风雪已停,天边银月变得极淡,晨曦幽蓝,他起身眺望一阵,负手道:“我已辞学,咱们怕是要很久见不到,你记得保住命,再出一次这样的状况叫我受到影响,我只能将心羽收回,随你陨灭了。”
他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又看了看玄乙,她重伤初愈,面色比平日里要苍白无数。
少夷眸光流转,轻道:“但凡下界了却因缘的天神,十之八九回归上界都会放下前尘过往,痴心本就是天下间最无用之事,伤人伤己,你啊,早些回去罢。”
他御风而起,长袖如羽翼般一振,眨眼便看不见了。
玄乙背靠石碑,默然看着皇陵中弥漫的晨雾,心里不知为何,反而变得沉静而轻松,那些缠绕了她许久的喧嚣风声,都因为这次狠心而勇敢的面对,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和阿娘不一样,她是烛阴氏。
确实该回去了,她不会再去见扶苍,当然,或许他也不会想见她。
他们的时间太过漫长,漫长到变数实在太多,她给过他的伤害,如今也全部还回来了,那么到此为止罢。谁也不知道以后如何,可至少她得到过一份真正两情相悦的爱情,在这个浊气滚滚梦幻泡影般的下界,这些已经够了。
玄乙揭开袖子,烛阴氏伤口痊愈慢,胳膊上被他啃出来的痕迹还在,青青紫紫的一块,幸好她的胳膊还没长龙鳞,不然非把他一嘴牙崩坏。
她低头在那块痕迹上吻了吻,她爱的那个少年就让他这样安静地睡在坟墓里罢,她不去想另一个身为神君的他,不去想的话,感觉会好一些。
*
回到钟山时,玄乙第一次有种倦鸟归巢的安心感,说到底,这里还是她的家。
她累得很,心伤初愈,飞回来花了好久,这会儿连头也抬不起来,只能坐在山门的青石上喘气。
她估计少夷往她嘴里喷的是什么激发凤凰心羽力量的东西,青阳氏向来神秘古怪的手段层出不穷,堪称神界之最。不过想必为了牵制烛阴氏,他也不会叫心伤彻底愈合,再生的力量实在不怎么够用,等齐南匆匆赶来时,她倦的都快睡着了。
“公主怎的回来这样迟?我险些要去下界接你!”齐南又开始一惊一乍,絮絮叨叨,“公主在下界有没有遇到什么厉害的妖族?公主脸色怎么这样差?公主?公主?!”
除非像那个乌江仙子失心疯了,不然哪个妖族愿意平白无故招惹烛阴氏?玄乙被他吵得脑壳儿都要炸开,举起一根手指,正色道:“叫神仆,抬藤床”
一言未了,她忽觉头晕得厉害,软软地歪了下去。
好像有很久很久都没睡觉了,特别累,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任凭身体坠入粘稠的黑暗之中,一点一点往下沉。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仿佛以前有过,可她偏又想不起来。这片黑暗令她安心而舒适,她不知自己在里面下沉了多久,忽然有一天像是触底了,身体微微一颤,睁开了双眼。
入目也是一片浓稠黑暗,唯有远处一点烛火摇曳,玄乙犹带睡意地眨了眨眼睛,这是父亲的掌中烛火,比早些年亮了许多,看来他的伤确实有起色。
这团烛火迅速向她靠近,紧跟着,钟山帝君略带激动的声音响起:“阿乙,你醒了,觉得如何?”
玄乙摸了摸散乱的头发,讶然发现它们竟然长了许多,不由喃喃:“我自然没事。”
她就是累了睡一觉,怎么睡到长生殿来了?这头发又是怎么回事?
“你已睡了两百年,可有哪里不舒服?胸闷吗?”
钟山帝君仔细打量她,目光隐含担忧。她幼年时受伤便是这样睡了一百年,想不到过了许多年心伤居然会崩裂。
两百年?!她吓一跳,下意识朝心口按去,已经没有任何不适,和平时一样好。
这动作让钟山帝君面上闪过一丝怒色:“齐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