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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苍弯腰将这懒洋洋的龙公主一把抱拽起来,夕阳艳光下,她的面颊好似半透明的。此地此景太过相似,他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她那藏在罗伞下的面颊也是玉一般剔透。
他含笑替她将面上的碎发拈去,一时来了兴致,低声道:“花皇内园的婆娑牡丹近日开了花,公主可愿同去观赏?”
玄乙撑圆了眼睛看他,这不是当年初见他说的话么?这向来清冷孤傲的神君也会玩这个啦?她笑吟吟地抱住他的胳膊,娇声道:“还请神君带路。”
花皇内园依旧是姹紫嫣红开遍,无数奇花异草在霞光中显得格外妖艳。
公主走得很慢,好像没有侍立女仙搀扶,便无力行走了,前面丰神俊朗的神君走走停停,最后似是不耐烦了,反身一把将她抱起,公主“哎呀”一声:“你赖皮。”
扶苍看看她手里的帕子,眯起眼:“你若再敢把帕子丢云池里”
玄乙抱住他的脑袋,朝他面上轻轻吹口气:“妾身今日得见神君,心中十分仰慕,能与神君结为连理,实乃妾身所愿。故而还望神君三思,妾身希望夫君是儒雅清贵的帝君,而非舞刀弄棒之莽夫。”
扶苍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抱紧乱扭乱笑的纤细身体:“此事公主言之尚早,暂且宽心。”
黄昏的暖风缓缓吹拂,对比外岛的笑谈震天,内园十分幽静,护花使者打开牡丹院的大门,心有余悸,他们还记得这位烛阴氏公主上回在这里给他们的惊吓。
院内无数牡丹舒展枝叶,一团团一堆堆凑在一处,万艳争春,唯有正中琉璃台上那朵巴掌大小的婆娑牡丹独傲群芳,冰晶般的花瓣在明丽的霞光中被映出一种极雅致优美的红,怪不得说黄昏时分是观赏婆娑牡丹的最佳时刻。
“好漂亮的牡丹。”
玄乙说着便要伸手,华服的神君立即从后面制住她的双手,以这位公主的恶性,大概真能做出摘下婆娑牡丹的恶行。
她却柔顺地依偎在他怀中,黑纱后的眼睛静静看着这朵天地间的灵根牡丹,直到那层短暂的红色随着霞光的隐没渐渐褪去。
“真好看。”她转了转手腕,可惜转不出白雪,不然真想留下这抹艳丽难见的红。
扶苍把她的身体扳正,低头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声音里隐带笑意:“公主今日初见,对在下印象如何?”
玄乙“嗤”一声笑了,抬手捧着他的脸左右看:“嗯,还行罢。神君呢?对妾身印象如何?”
雅俊的神君眸光渐沉,低声道:“我对公主一见钟情,实难相忘,盼与公主共结连理,今生今世独此一双,祈愿公主成全。”
她愣住了,藏在黑纱后的双眼定定凝视他,目光明澈而专注。
此时此刻非彼时彼刻,数万年的时光在她与他之间安静地流淌过去,花皇仙岛,婆娑牡丹前,一如初见。
扶苍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声音更轻:“嫁给我。”
玄乙还在静静地凝望他,过了许久,她才微微一笑:“好。”
第168章 之子于归()
二月二,龙抬头,从卯时起,青帝宫便下了一场雨,半座太山又陷入水汽氤氲之中。
神官们个个起了大早,有的忙着吩咐神仆布置淡月小榭,有的忙着清点婚宴酒水。湖畔大道上所有的树木都已被修剪过,青草莹莹,绿水迢迢,格外的雅致清爽。
今日是刚即位不久的年轻青帝的成婚大礼日,虽然青帝陛下从来低调不喜喧闹,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婚宴,必须要精巧小心到最极致才行。
一位神官带了茶点单子去问特意从钟山赶来帮忙的神官齐南:“齐南神官,您提到的公主想要的冰蓉碎雪糕,可是这模样?”
齐南如今已是鬓发如银,看着反而仙风道骨的,比以往还透出些慈和劲儿来。比起这些不知晓未来青帝夫人脾性的惴惴不安的年轻神官,他简直老神在在,看了看茶点单子上的画儿,颔首道:“是这模样——等一下,玛瑙白玉糕的馅里不要有豆皮,九九归元茶的茶叶用一千年一熟的便好,华光飞景茶切莫用沸水淋”
见他大气不喘一下念叨这样多的讲究,青帝宫几位年轻神官脸都绿了,半点也不敢怠慢,记下各类事项,足记了小半本册子,倒是那些早已熟悉公主作风的老神官们笑道:“公主也就茶点上讲究些。”
正说着,山门处已有神官们急急呼喝:“来了!来了!快把湖畔大道收拾干净!”
烛阴氏与华胥氏的长车已落在山门处,齐南早已迎上去,华胥氏年轻的神官们有些胆怯地看着烛阴氏长车里出来的两道身影,那是上一代与这一代的两位钟山帝君,果然如传闻那般,个个面色苍白,神情冷淡,一看就特别不好说话的样子。
华胥氏长车内也有一道藏青色身影步出,长身玉立,雍容俊雅,腰上始终佩着苍蓝的天之宝剑,正是他们年轻的青华帝君陛下。
新任的那位看着气势非凡的钟山帝君穿着黑与金交织的长衣,与青帝陛下不知说了什么,忽然抬手从车内又抱出一道红色艳影,年轻的神官们忽觉半空被水雾遮蔽的日光好像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听说这件嫁衣是紫元织女花费了大功夫做出来的,公主喜欢夕阳下婆娑牡丹花瓣映照出的那种红,为了配出那色彩,令她绞尽脑汁。
原本大家觉着公主未免太挑剔,但此刻见到这样雅致优美的红,衬着公主的容姿,他们便觉得她确实该挑剔一下,大约也只有她能将这别致的颜色穿的这样美。
公主依依不舍地挽着神官齐南的胳膊,仰头说着什么,神官们猜,她一定在说一些惜别的伤感话,虽说以后还可以经常见,但毕竟出嫁后身份不同,再也不能恣意地回钟山住紫府了。
不过实际上对话是这样的——
“齐南,有吃的吗?我饿了。”她昨天几乎就一夜没睡,丑时便被拽起来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大概怕她把嘴上的胭脂蹭掉,连口茶水都不给她喝,太凶残了。
成天就是吃,出嫁还吃。清晏瞪她:“等宴席开了有的你吃,现在忍忍。”
玄乙叹了口气,清晏自从当上帝君后越来越不和蔼了,白泽帝君还夸他有历代烛阴氏帝君的风范,凶巴巴就是钟山帝君的特征么?
齐南扶着她慢悠悠走在湖畔大道上,温言道:“一辈子也就这一次,公主今日可别马虎。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能见着公主穿嫁衣的模样,这会儿真是高兴。”
他以前最怕的就是公主一辈子孤零零地。
玄乙反手扶住他:“谁叫你来忙这些?早就叫你好好歇歇了,回头搬来青帝宫,省的父亲和清晏还操持你。”
齐南失笑:“你这坏心眼的,是想留着我这老头儿继续替你操持罢?”
公主把他袖子扭成麻花:“人家舍不得你。”
他又如何舍得她?齐南静静看着今日清艳无双的公主,一晃眼曾经那幽静而疏离的小公主长了这样大这样好,还嫁给了心爱的帝君,他又欣慰,又有点伤感。
清晏从后面扶住他:“齐南,今日千万要憋住,莫哭。”
好,他尽量。齐南把两包泪使劲憋了回去。
眼看将近午时,宾客将至,年轻的青华帝君长袖一挥,青帝宫山门大开,万朵金花自虚空纷纷坠落,弥漫山水间的水雾霎时间似是被一双巨手拨开,日光万丈倾泻而下,澄江湖上点点金光跳跃。
玄乙倚在淡月小榭的栏杆上,支颐定定望着眼前的青铜铃出神,头发忽然被一只手摸了摸,小小的食盒送到了面前,扶苍的声音低低响起:“饿了罢?”
打开食盒,里面是两列桃花百果糕,她看看茶点,再抬头看看这位新任的意气风发的青华帝君,她轻轻一笑,反而把盖子合上:“我才不吃,不然胭脂要没了。”
扶苍坐在她身边,捏着下巴打量她精致的妆容,低笑:“嗯,今日看着是有些不一样。”
什么叫有些不一样,明明是很不一样好罢?
玄乙替他将下巴上的丝绦系的好看些。其实这些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并不怎么多,当年她在纯钧中只待了不到十年便长出了第一片龙鳞,立即被思女欲狂的父亲接回钟山,待龙鳞长齐后,久候多时的望舒神女把望舒一职丢给她,她自此便住进了望舒宫。
望舒这个神职不比其他,虽说清闲,却每日都不能懈怠,扶苍只有在完成了战将的任务后来望舒宫看看她,其后又因着各种凶兽作祟,归顺的大君又蠢蠢欲动之类的破事,他们始终聚少离多,如今他即位青华帝君,可算能闲了。
“宾客要来了,青帝陛下不去迎客么?”玄乙朝他下巴上的丝绦上吹了吹,娇声软语。
扶苍握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拽得站起来,款款步出淡月小榭:“夫人也自当一起。”
盛宴开启,丝竹奏响,新婚的帝君与夫人在宾客中雍容穿梭敬酒,据说因为帝君夫人闻不得酒气,今日所用的酒水是味道极淡的罗浮春,映着青帝宫古朴简雅的景致,倒也意外合适。
不小心喝多的齐南又在一旁和上一代的青帝唧唧咕咕不知说些什么;新任的钟山帝君与九帝子对饮,也不知说些什么;花皇三子古庭被孤零零的上代钟山帝君拖住,更不知说些什么;他的夫人赤帝公主正卯足了劲要给同门师姐芷兮介绍合适神君;白泽帝君对着澄江湖里金鲤的鳞片看的出神;早已出嫁的羲和神女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哭倒在夫君怀中;太子长琴与丁卯部旧同僚们正大说大笑地痛饮。
再精致的婚宴也必然吵闹不堪,敬完一圈酒,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扶苍牵着龙公主的手行去澄江湖边,看湖水中如今体型更大的两条金鲤。
玄乙慢悠悠地开口:“扶苍师兄,回头婚宴结束了,我们出去玩罢。”
她做望舒神女已经闷得快发霉了,偏生扶苍还不给文华殿选新的飞廉神君,他大约不能接受她和另一个神君一同住望舒宫还天天晚上一起驾车送月。以前她待钟山多少年都没觉得闷,可自打和他在一块儿,她好像就很容易觉得独个儿待着怪闷的。
现在终于因为大婚有了三百年的假,这次一定要大玩特玩。
“想去哪里?”扶苍将她揽在怀中,等了半日不见回答,低头一看,却见她正埋头搓一粒雪球,旋即顶在了脑门儿上,方才不小心叫她喝了几杯罗浮春,这全无酒量的龙公主一定又开始发晕。
“你兄长上回与我说,他并无成婚意图。”扶苍摸猫一样摸她的头发,“他还说,倘若不行,他便找愿意为他生子的神女,延续烛阴氏血脉。”
什么不行?醉酒的龙公主反应有点慢。
扶苍看着她迷蒙的双眼,不禁莞尔,俯首在她抹了艳丽胭脂的唇上轻轻吻了吻,胭脂的味道倒也不坏,他舔去唇边的香气,复又道:“我盼着头一个是华胥氏的血脉,烛阴氏的血脉怕是要委屈他多等些时日了。”
玄乙晕的厉害,面上还撑出努力思考的模样来,扶苍将她脑门儿上的雪球拿下,她便慢悠悠又搓了一粒顶住。
看样子是真醉了。扶苍摸了摸她发烫的脸,柔声道:“撑住了,别睡,今日你可是主人。”
但若实在撑不住,那便睡罢,都交给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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