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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伊面色一肃,他双手抱胸,看着恐德列的时候也没了刚才那层假装的尊敬,反而是毫不遮掩地带上了高高在上的、命令的口气:“我知道恐德列叔叔在顾忌什么,贵族,呵呵,红章搜查令。不过艾奇这件事儿确实是最近的大案,前两天我的爷爷,库珀里长老还特地叮嘱我,让我‘协助’您一定维持南边的稳定——”
“曼德拉院长承伯爵,我的爷爷库珀里长老承公爵。按照宪令,爵位高者起诉爵位比其低过两级的贵族,可当即逮捕并暂管其家产。”
“为了玛蒙城的安定,我以库珀里的名义,行使此项特权。”萨伊冲恐德列笑了笑,然后冲蝎子一仰头:“需要我上去请你吗,这位……曼德拉小姐?”
瑟罗非捏紧了背后的剑柄。同时,她也察觉到尼古拉斯已经无声地换好了弹匣。
蝎子沉默了一会儿,冲柜子方向隐秘地做了个“别动”的手势,说:“我跟你走。不过在整个审讯过程中,我要求城主在——”
“让一让啊这位漂亮的姑娘……让一让这是我家……对,我家……哎呦这真的挤死老子了!”
已经看花了眼的现场群众又是一愣。
什么?又有人来?这出戏还真是一波五六七八折!
一撮耀眼的红毛颤颤巍巍、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他半真半假地护着怀里的包裹,嘴里不停抱怨着:“别碰啊,大家看着点儿手!我这可都是为你们着想,这些花花草草真是贵出血来,挤坏一朵花赔一年生活费啊!”
人群很快让出一条路来。
他很快走到了房门前。他冲蝎子冷笑一声,显得特别不高兴:“你挺好的,我在外头辛辛苦苦给你摘花摘草,你却偷偷开了个百人大派对也不带我玩儿!”
萨伊根本没把乔放在心上,他嫌弃地看了眼乔沾满泥土的靴子,不耐烦地冲旁边的侍从道:“这种一看就非常可疑的人为什么还不绑起来?”
几个侍从赶快一拥而上,却见这只红毛虽然嘴里嗷嗷嗷叫得挺慌,他的身形却特别灵活,左蹿一下右跳一步,一阵闹闹腾腾之后,反而让他们自个儿相互绊在了一起。
不等萨伊发怒,蝎子不得不出声提醒:“乔!这是萨伊库珀里,长老院库珀里长老的后辈!”
听到库珀里这个名字,乔的眼神儿明显一闪。
萨伊哼笑一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求饶和奉承。
蝎子急着把乔扯到身边,拧了一下他的手臂示意他老实点儿,然后低声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现在我和他们走,你留下,一会儿城主那边如果有人找来,你就说——”
乔却不耐烦听蝎子说话了,他兴致勃勃地在恐德列、萨伊、和蝎子三个人之间转了一圈儿,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这是在玩比爹的游戏啊。看上去不错。”
乔把怀中散发着一阵土腥味儿的大包裹放下,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大堆东西,有贝壳,有带着牙印的银币,有化了一半的糖,有……一枚一看就非常古老的徽章。
他一点儿也不在意地将徽章随手抛给恐德列:“赌注是什么?愿赌服输拿来拿来啊。”
恐德列的眼神儿在乔刚刚拿出那徽章的时候就有些凝滞。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结果了那枚可能价值千金、让许多旁系你死我活地争斗了一辈子也摸不着一下的家徽。
几乎是在家徽入手的那一刻,他就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班德里克!”
“啊。看你的样子,我家那老头儿还没死啊。真是太令人遗憾了。”乔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点了点正瞪大眼睛的萨伊:“还有,你弄错了,曼德拉穷得连海怪都知道了,这样的家里怎么可能会有钱置办房产。这套房子,没错儿,是我的。私闯王室宅邸,意欲强行搜查……长老院这是要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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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躲在柜子里的瑟罗非惊呆了。
一,是为乔红毛的背景。
二,是为乔红毛面不改色指着这摇摇欲坠的(属于蝎子的)小破楼,堂而皇之将其归类为“王室宅邸”,并奇怪地让人萌生“就是这么回事儿”的胡扯技能。
瑟罗非甚至怀疑他的王室身份也是扯出来的。
那可是……王室啊。
自有记载以来,从一开始,就是这个家族的人带领着人类在这片广袤却危机四伏的大地上摸索求生。从抵御极端的天气和凶恶的野兽、解决与异族的争端,到编写法律、研究元素与图形的莫测力量,在每一个有意义的、可以被称为“里程碑”的跃进中,班德里克这个姓氏始终站在最前端。
班德里克。
这是一个无论放在草原,森林,高山,还是大海上,都空前响亮的姓氏。
班德里克是有记载以来人类第一位国王,也是最后一位国王。事实上,这个家族对于全人类的统治并不是完全延续的。其中,他们经历了背叛,兵乱,变法等等所有统治者可能经历的磨难,也数度失去手中的权杖,被其他强盛一时的家族取代。然而,这个神奇的家族似乎总有神祗的眷顾,无论如何,他们总能牢牢立足在权利核心的那个小集团里。一旦至高处发生动荡,这个姓氏之下总会有那么几个惊才绝艳的家伙,抓住最恰当的时机再一次堂堂正正地翻身上位。
大约一千六百年前,罗纳德。班德里克带头倡议组建长老院。在初代长老院顺利建成之后,他不顾所有人反对,坚持交出荣耀之仗,卸下所有职务。这一举动将班德里克家族的声望推上了巅峰。
现在的王室早就没有什么说一不二的话语权,随着长老院制度的逐渐成熟,班德里克家族在核心贵族圈子里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弱。加上人们日益增强的娱乐精神和日益加重的口味,在瑟罗非出生的这个时代,街上四处可见名为“班德里克的小胡子”的啤酒店,或是直接被取名“班德里克”的秃毛狗。
海盗,佣兵,地下角斗士们也挺喜欢给自己去一个和班德里克有关的绰号,以此来满足自个儿奇怪的笑点。
然而,至今也没有哪个贵族敢和班德里克比脸。
萨伊。库珀里还惊疑不定地站着,他身边的恐德列却已然冲乔行了个端正的执剑礼,然后干干脆脆地单膝跪了下去。
护卫们也还算训练有素。不管他们各自心里在想些什么,总之,长官都跪了,他们也没什么继续站着的理由,很快就齐刷刷跪成了一片。
萨伊的拳头紧了又放。他脑子里全是那双沾满了枯萎草茎和泥巴的靴子。要他跪在这样的一双靴子面前,这对他,对库珀里长老,对他们整个家族,真是……莫大的侮辱!
萨伊还在不甘地挣扎着,眼神一飘,不经意就对上了那双似笑非笑,眼角微微下垂,显得特别吊儿郎当的眼睛。
……还有微微擦过眉骨的红色头发。
这一瞬间,眼前这个怎么看怎么是个地道的海盗、佣兵、或者赏金猎人——总之不是什么上台面的职业——全身灰扑扑的瘦高家伙,诡异地同那些金碧辉煌的大殿中,被恭恭敬敬挂在最高处的钻框画像重叠在了一块儿。
不不不,这只是个碰巧长了一张好脸,以此招摇撞骗的家伙罢了……
想是这么想,萨伊的护膝却终究与地面磕出了声响。
他跪下了,他周围的侍从的自然也得跪。新一轮的磕碰声不断炙烤着萨伊的神经,他只觉得自己的胸腔快要被传说中来着深渊的黑火填满了!他隐忍地捏了捏拳头,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这么一句话:“见到王室却不行礼,曼德拉院长竟然将自己的后人教导得如此粗鲁狂妄吗?”
这显然是在说蝎子。
蝎子翻了个白眼,正要有所动作,旁边却横来一只手臂紧紧抓住她的肩膀。
“这个是王妃。”红毛大言不惭,还扭着手腕冲安娜指了指:“王妃的妹妹。”
蝎子冷冷一笑,毫不客气地用鞋跟碾上了红毛的脚背。
红毛委屈地瞧了蝎子一眼,见对方只顾杀气腾腾地冷笑,只好转身把情绪发泄在别人身上。
他悠悠然走到萨伊面前,毫不客气地一脚踢上对方崭新的护膝,还相当缠绵地蹭了蹭:“客气,客气,快起来吧,前两天我半夜尿急,实在憋不住就偷偷在屋子里解决了,没记错的话恰好就尿在这一块。”
萨伊额头上跳起明显的青筋。他看着膝盖上黑乎乎的一团泥随着他直起身的动作从盔甲的缝隙中悉悉索索掉到他的裤子里,破碎的泥块中露出了几瓣蛋壳,一团草根,和半截屎壳郎的肚子——
萨伊的脸顿时变得又青又白,就像初生的小肥膏蟹一样。
恐德列没再逗留,说了句之后城主会盛情邀请他们过去做客,就干脆利落地走了。当然也带走了被五花大绑的“诬告者”库恩。
萨伊更是恨不得再也不要踏进这间可怕的屋子。
有了护卫队的协助,这栋位于偏僻角落的小破楼很快又回复了宁静。乔胡乱捏了捏自己的脸,松一口气道:“终于走了,看他们那一张张恨不得刻成盾牌样儿的脸我就——”
“呀啊啊!”
小安娜的尖叫声骤然响起!
乔眼神一厉,非常机敏地将蝎子和安娜往身后一拉,谨慎地瞧着大门。
“嗦啦。”
乔只觉得大腿上一紧,他疑惑地低头,却看见自己的腰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断成了好几截,断口平整,要掉不掉地拖在那儿。没有了腰带的舒服,他放纵不羁的裤子一路朝着地面滑去,现在正好随着他的动作,松松垮垮地卡在他的膝盖上方。
乔半张着嘴,回头,果然看到蝎子捂着安娜的眼睛,一脸鄙夷地看着自己。
乔:“……”
乔:“不你们听我解释,今天这个香蕉花纹的内裤真的是意外,随手拿的,我一般会选择黑色或者深蓝色,裤腰带着骷髅的那种成熟而酷炫的风格——”
“扯淡。你最喜欢的明明是蓝底画着大菠萝的,每次都要向那个半妖精混血买上二十条,没货还要跟他急。”
乔提裤子提到一半,就这么直统统地僵在那儿。他有些艰难地回头,赫然看见从衣柜里跳出来,正歪着头不怀好意斜眼瞧他的女剑士。
“天啊……感谢至高神,赞美祂。”乔呆呆地看着久违的同伴,连裤子都不记得提了,就这么一手胡乱抓着,别别扭扭地走过来,张开一只手臂要给她一个热情的,深刻的拥抱。
……
他抱了个空。
黑发的男人一手抓住女剑士的领子,轻轻松松把她往后一扯:“你知道的挺多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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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瑟罗非,尼古拉斯,换了一条挂着两只木雕鹦鹉的腰带的乔,以及恢复了海盗装扮的蝎子,四人一块儿坐在了玛蒙城的城主府中。
因为有曼德拉家的后人和班德里克的大王子在,玛蒙城城主毫不犹豫地开启了规格最高的那间接待厅。
玛蒙城的城主叫做布芳,是个从外表到内在都滑溜溜的精明家伙。他没什么野心,他当初放弃了资源更加丰富的内陆城池,选择了玛蒙城作为自己的封地,就是为了省事儿。平常对于城内事物他不怎么插手,全都交给几个用惯了的老手下,只在大问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