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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雨,江南的风,总不会那么冷冽,冬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透着格外的暖,莫青璃向后退一步,竟能看到那细碎的阳光正追逐着她的衣摆,一路踏着轻快的脚步。
午时将近,莫青璃点了一壶碧螺春,坐在桌边慢慢品,已然是下工时间,街道的行人有些急匆匆的,想是赶着回家吃午饭,这般出神间,门外却传来轻微的声响。
“苏公子,莫公子便在这间房间等您。”是店里小二的声音。
“你先下去罢。”苏子晋从怀里摸出枚银锭,给了领路的小二。
“好的,有事您请吩咐。”那小二美滋滋的下去了。
苏子晋抬起右手,极为优雅地轻轻叩了几下门,伴之温和问询:“青璃?”
莫青璃在里边应了一声,门便被推开了,苏子晋今天换了一身深蓝色的锦袍,整个人衬得似月为神。
子曰:文胜质则史,质胜文则野,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倒像是说与苏子晋的了。
不过莫青璃又看他手里拿着柄竹骨折扇,扇上还用水墨粗粗勾勒出远山近水,端的是风雅至极,叹口气摇摇头:“子晋,这大冬天的你成天拿着柄折扇摇啊摇,实在是。。。。。。”莫青璃凝神细想,方想出一个词来形容:“君子翩翩。”
苏子晋轻轻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折扇“啪”的一声收了起来放到桌上,坐到莫青璃对面,道:“瞧你说的,甚么君子翩翩,我是君子风风还差不多,你这不是讽刺我附庸风雅么”,复又白了她一眼,接着道:“我这不是习惯了嘛,扇子在手上,哪里还管甚么冬日夏日的。”
莫青璃笑而不语。
人既然到了,便可以唤小二上菜了。
“七十年的上等女儿红,尝尝味道如何?”莫青璃替他斟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
苏子晋两指托起酒盅,轻轻嗅了嗅,陶醉得闭上了眼睛,半晌才睁开眼笑道:“如此珍贵的酒,我倒是舍不得喝了。”
“这可是你说的,旁人我还舍不得请他喝呢,把酒拿来,我喝”,莫青璃作势要把酒杯夺过来,苏子晋赶紧左手挡住她的手,急道:“哎哎,我不是开个玩笑么?这么好的酒,应当慢慢品,哪里像你,牛饮么?”又瞪她一眼:“瞧你这小气劲儿的”。
“你再敢说我小气?”莫青璃又替自己斟了杯酒,懒懒瞥他一眼,右手捏着青瓷杯盏晃了晃,专注地看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来回轻摇,慢慢悠的开口。
说起来女儿红,莫青璃差点忘了几年前埋在王府后院桃树下的两坛女儿红还没有挖出来。
“我不敢,不敢行了罢。”苏子晋赶忙将杯盏里的酒喝下,最后还不忘啧啧两声,表示下赞叹。
苏子晋出身文士之家,一爱书,二好酒。基本属于遇上好酒就走不动道的类型。
气氛活跃了些,莫青璃又替他满上酒,打算说今天的正事:“子晋,我今日约你出来,实是有事相商。”
莫青璃正心里斟酌怎样开口才最好时,苏子晋抬手,替二人各斟了杯酒道:“等等青璃,我先个你说个事,就是关于仲卿的,许是因着你娶了钟离小姐,所以仲卿处处针对你,我代他向你道个歉,先干为敬。”
说起卫仲卿,他脸色便正经起来,没有方才嘻嘻哈哈的样子。
莫青璃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你们两个是个甚么关系?需要你代他道歉?
苏子晋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暧昧,俊脸腾地红了,解释道:“你别想多了,仲卿自幼丧母,卫伯父又对他不管不问的,所以他性子孤僻,从小到大只得我一个朋友,我代他道歉也是应该的。”
莫青璃派人查过卫仲卿,莫说小时候的事,就连祖宗十八代都查清了,为人孤僻,不喜与人相交,但每月初十必定去趟苏学士府,甚至平时喜欢去碧湖居喝碧螺春,点的甚么曲儿都知道。可是性子孤僻并不能成为旁人原谅他的理由,上天也不会因此而厚待于你,凡事种种,在己在心。
有时候,上天就是不长眼睛的。
“嗯”莫青璃无意识的点头,这个字眼拖得很长。
苏子晋脸一黑:“喂,你那是甚么表情,我和仲卿真的没甚么。”
天地良心,莫青璃真的没有想到甚么别的地方去,只是脑中在想事情,答话习惯性拖长了一些。是苏子晋自己想歪了
第27章 线索()
莫青璃白他一眼:“我有说有甚么么?”
“你我”苏子晋一张俊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青了又白,端的是山花开遍,姹紫嫣红。
莫青璃见他面色变了又变,心下倒是愉悦,但也自知不可太过,便轻咳了一声,肃声道:“放心,我不会在意的,你也不必替他道歉。”
苏子晋放松的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此事就此揭过,接下来真该谈正事了。
莫青璃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道:“子晋,此番相邀,我有要事请你帮忙。”
苏子晋目光灼灼看着她:“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帮得上的,一定尽力。”
“我想”,莫青璃看了他一眼,声音压低了一些:“帮我查一下当年靖王爷谋反的事情。”
“啪”的一声,青瓷杯盏跌落在地上清脆的声响,苏子晋面色严峻:“你说甚么?”
“你爹是当年的史官,你应当能看到更多的史料才是,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下当年的详情”,莫青璃看着他乌黑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
苏子晋从一旁的杯具中又取了只杯盏,斟满酒,缓慢道:“为甚么?”
“实不相瞒,青璃本是靖王爷的义子,六年前靖王府满门被灭之时我正在山上学艺,幸而留得一条性命,学成之后,便一直想着查明实情,为义父昭雪,若我也死了,义父之冤何人能平。”
半真半假。
六年前,莫青璃侥幸在灭门一案中捡了一条性命,被君曦救回云梦山,便一直在山中学艺,十五岁被获准下山,却要在江湖历练一年,十六岁才踏足京城,而真实目的的确是为了平反。
莫青璃接着道,语气诚恳:“可是,书中对于靖王爷的记载太少了,我根本无从下手,不得已想请你帮忙。”
苏子晋沉默着,眼里乌黑沉淀,光芒闪耀,盯着莫青璃的眼睛,仿佛想将她看透般,心里却有自己的考量。
良久。
他温润的眉眼攒出一丝笑来,轻轻道:“好”。
“不过,你可得许我七十年的女儿红。”
“这又何妨?”
“两坛。”
“一言为定。”
这有何难,临江仙窖里还有几十坛呢,便是全送他又何妨?转念一想,楼里爱喝酒的人不少,特别是那个师祖老鬼,简直嗜酒如命,他应该快到京都了,少说也得给他留几坛,若是发现没了好酒,恐怕当场二人就得过起招来,自己可没那个闲心跟他打,特别是自己目前还胜不了他,都活成精了。
酒足饭饱,当然酒是一直苏子晋在喝,莫青璃酒量不是很好,只是偶尔品酒,并不常喝。看着苏子晋一杯一杯的喝,莫青璃担心他喝多了会不会要自己送他回去,青天白日,自己送一个男子回家,这情景,怎么想怎么诡异。
虽然在旁人眼里,自己也是男子。
不过幸好,他没喝醉,看来酒量好得很,喝了那么多脸也没红一下,莫青璃正想和他道个谢就此分别,只听苏子晋走到浮雕红木屏风后面的书案前,把袖子挽起来,大咧咧道:“笔墨伺候。”
“你这是做甚么?”莫青璃不解,却还是顺从地拿了墨砚,心里隐隐约约一个念头浮上来。
不会罢?
“你等着看罢”,苏子晋神神秘秘地笑了笑,卖了个关子,接着笔走龙蛇,在宣纸上飞快的落下了几行俊逸的字,待写好后,提起来吹干上面的墨迹后,递到莫青璃面前。
那上面写的是:“和甫五年,帝与晏狩于雁荡山,同寝同食,或之人谓之无礼。帝曰:‘晏者,广而俭,文而有礼,必有大成,子姑待之,无需多言’”。
和甫是先帝子书和在位时的年号,子书和二十五岁登基,改年号和甫,史称和甫元年,当时子书晏十一岁,并未封王,住在皇宫。和甫五年,子书和而立之年,子书晏当时只封了个逍遥王爷,称长安王。从苏子晋这行字不难看出,那个时候子书和与长安王的关系十分之好,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表面功夫是做足的。
依莫青璃看来,那时长安王并没有功绩,只是挂着逍遥王的头衔而已,而子书和登基时先先帝晋穆宗的所有儿子中只留下了两个:一个是齐王子书和,一个是幼子子书晏。而那时子书晏不过十一岁,而且身后没有势力,对子书和构不成威胁,所以子书和才一直留着子书晏在培养?又或者是手上血腥太多,单独想放过幼弟?
后来长安王为其征战沙场,马革裹尸,五载而回,改封靖王。就算功高震主,自己又不是男嗣,不可承父爵位,难道非要满门抄斩么?
是因为当年靖王声威太过?还是由于别的原因,那又会是甚么呢?
日头渐渐西斜,窗口吹进来一阵冷飕飕的风,贴着莫青璃的脸颊,直钻进领口,莫青璃打了个寒颤,思路也就此中断。
苏子晋见莫青璃终于回过神来,习惯性拿起桌案旁的折扇,右手一扬,随手打开在胸前轻摇,耳旁垂下的乌黑发丝染上了阳光的金色暖意。
好不潇洒道:“我爹一直有写手札的习惯,这是我偶然在他书房看见的。”
“偶然看见?然后一字不落的全记下来了?”莫青璃无意识地盯着他扇面的山水画,随口问道,心里还在继续着方才的思路。
“其实不是”,苏子晋有些不好意思的收起折扇,白皙的脸庞也带了一丝赧然,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大丈夫就应战死疆场,马革裹尸,这才是真正男儿的活法,我虽为一介书生,但也不例外。当年,靖王爷几乎为全大晋所有青年男子所崇拜,月白战袍、紫色方巾、一柄流雪红缨枪,成为大晋最时兴的装扮。因着爹和王爷同朝为官,我曾去王府拜见王爷几次,至今记忆尤深,不似将军,倒似儒生,只是耍起枪法时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这才是在疆场风沙鹤戾中打磨出来的真正的一柄枪,无坚不摧。”
脸色黯了黯:“当年靖王府以意图谋反罪被灭门,莫说朝中,就是百姓也没有多少人相信,我曾经试图在暗处搜集一些证据,只不过事倍功半,就这几行字,还是我趁爹不在的时候偷偷去他书房找见的。”
莫青璃心里有些怅惘,半晌,道:“你可还记得我父义父生得甚么模样?”
有时候,我们越想记住一个人,那人的身影便越如同隐在镜花水月之中,隔了一层看不透的迷雾,穷尽所有力气,也看不分明。靖王府一事出的突然,顷刻之间,满门被灭,一点遗物也没有给莫青璃留下,除了后来那柄唤作“青璃”的短剑,还是君曦后来去王府找来的,所以,她对那柄剑便格外在意,以前都是日日擦拭,从不离身。
“记得倒是记得,我给你画下来罢,不过青璃,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好歹放开一些。”
苏子晋手搭上莫青璃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