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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青璃闭上不自觉弯起的眼,坐在石凳上,在新竹的清香中,对面仿佛依依袅袅的浮现出白色身影,纤指轻动,抬眸浅笑。
青衣从外头回来时,斜阳已经西下,莫青璃搬了梯子放在房门口,手里拿着两幅红纸,瞧见他过来,忙道:“青衣,过来帮我拿下对子。”
青衣在下头拿着下联,她自己踩着梯子拿着上联上去贴。
薄暮的余晖晕到她浅褐色的瞳仁里,水波横溢。
上联写的是:“携一山竹老”,青衣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下联:“伴一人白头”。
都贴好以后,他站在下头望着这简简单单的十个字,用的是粗管狼毫笔,墨下得很重,草书飘逸,凤舞龙飞。
红艳艳的婚庆对子,自有一派逍遥。
一会儿,青衣疑惑道:“阿璃,怎地没有横批?”
莫青璃拍拍手,从梯子上下来,往屋里瞥了一眼,道:“在桌上摆着了,墨还没干。”
“写得甚么?”
镂花的窗棂吹入一阵冷风,掀起桌案上铺开的一张红色熟宣。
“半生逍遥。”
不知道为甚么,说起这四个字莫青璃总是有些唏嘘之意,好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叹息。
她自己也无法理解。
第22章 谈情()
成亲前三日,莫青璃又去了趟右相府,这回钟离珞终于闲了下来,正在府里的一座水榭中弹琴,四面环水,琴声悠悠扬扬,是一支很古老的调子。
眼前仿佛是穿镇而过的狭窄河道,一座座雕刻精细的石桥,傍河而居的居民,居民楼板底下就是水,石阶的埠头从楼板上一级级伸出来,女人正在埠头上浣洗,而离她们只有几尺远的乌蓬船上正升起一缕缕白白的炊烟。
莫青璃倚在亭边,微眯着眼睛,慢慢的,原本听着调子的心思却渐渐转到了弹琴人清雅的脸上,还有那修长手指在琴弦之上的随意轻挑。
一支又一支曲子,钟离珞停下拨弦的手指,夕阳的余晖映在脸庞上,光影深深浅浅,说不出的好看。
微微抬眸看向莫青璃,道:“要不要试试?”
莫青璃摇了摇头。
“不会?”
点头,脸上微妙的一抹绯意。
其实莫青璃也不是完全不通,幼时虽然爱武,但跟着娘亲耳濡目染也学了一些琴艺,只是这几年再没摸过琴,早已忘得差不多了。
“过来,我教你。”
钟离珞拉过莫青璃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双手环过她的肩,冰冷的手指引着她的手指覆上琴弦,一个音一个音的试过,再慢慢弹奏一些简单的调子。
两人脸颊轻贴,一个冰凉,一个却愈发滚烫。
“你瞧,是不是很简单?”钟离珞在莫青璃耳边轻柔低语:“方才那首古曲唤作夕阳箫鼓,如果琴艺够高的话,听琴的人是能够看见江南水乡的。”
这声音宛如蛊惑的迷音,一步一步让人深陷,不可自拔,莫青璃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这种轻言软语中,心甘情愿。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青璃被凉风吹得清醒了一些。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依然在身旁女子的牵引下在琴弦上来回游走,入耳的,已经是方才钟离珞弹的第一支古曲,怔了怔,耳旁是女子温热的呼吸,然后过了片刻,面色陡然一变,眉头微微皱起来,目光锐利地看向正前方。
先前她心思恍惚,连周围的动静不对都没有发觉,若是以前,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蚕丝弦发出一阵颤音。
钟离夫人萧雪晴一身绛红色的百花飞蝶锦衣,手里一把织锦团扇,掩住了下半张脸,笑意连连:“琴弹得不错。”
“娘”钟离珞颇为嗔怪的瞧她一眼。
萧雪晴也拖长了调子,对她道:“哎,娘在这里”
又冲着莫青璃颇为隐晦眨了眨眼,眼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为娘其实只是来喊你们用晚膳。”
说罢风姿绰约地转身,留下一个袅袅娜娜的背影。
走到庭院拐角的时候,忽然转过身来,轻笑着补了句:“晚膳不急着用,你们多弹会儿琴。”
钟离珞:“”
莫青璃:“”
东盼西盼,钦天监算好的日子终于到了。
十一月初一这日,天朗气清。
二更天,莫青璃便起了身。拿过床榻上铺着的团花绯色华服穿上,这是三日前钟离府送过来的,应当就是钟离珞亲手缝制的。
莫青璃不善女红,看不出是好是坏,就算钟离珞做的是一件乞丐服,她也会义无反顾地穿上。
红色锦袍质地上佳,上下都用炫目的金线滚过边,一眼瞧上去太过华贵,翻起袖口,才发现上面用银线压着盛开的雪槿花,雍容而不庸俗。
若是现下有专门的绣娘在的话,便会看出着锦袍上的绣艺并非几日之功,少说也得半年才能到此地步,单单是衣衫下摆处的鎏金云纹便要绣上一月之久,更枉论胸前用深色红线重绣的团花图案。
取过一旁同样用金线勾着火焰的玄色流云腰带系上,便连束发的玉冠上也嵌了红丝边,长长的流苏垂落到同样绯色的肩上,随着她的动作也一晃一晃的,轻柔极了。
莫青璃还是头一次着红衣,对着铜镜照了照,平日里玄色衣衫或多或少隐去了自己作为女子的阴柔面,现下因着一身喜气,眉目间透出的妖娆愈发明显起来,那自然流露的风情竟怎么掩也掩盖不住。
今日的易容看来要下大功夫了。
待一切整理好之后,天已大亮,正好去迎亲。
锣鼓喧天,仪仗成龙。
入目皆是喜庆的红色。
长长的迎亲队伍,几乎比得上王爷立妃了,那些人大多是京都里鬼楼的人,今日是莫青璃的婚礼,就算她想不出谁会胆敢破坏皇帝钦赐的婚姻,但也容不得出现一点问题。莫青璃胸前戴着大红的胸花,跨上同样脖子上系着红花的高头大马,便往右相府而去。
初冬的天气有些寒意,早晨日头还未完全散发出它的温度,但丝毫不阻挡百姓们的兴致,道路两旁熙熙攘攘的都是看热闹的百姓,零零碎碎的议论声不断从风里飘过来。
“瞧,那个就是新科状元,生得也很俊呐,不比那个卫公子差啊。”
“甚么叫不比卫公子差,我们莫公子比卫公子俊多了好不好,你没看见他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么?你们家卫公子连笑都不会笑的。”
“喂,你这甚么意思,卫公子那叫清高,不苟言笑,你晓得甚么。”
“不会笑就是不会笑,清高甚么?”
话题中的两个主人公明明没有如何,街旁几个年青女子倒是为了两个自己毫不相熟的“公子”吵起来了,争得面红耳赤,好像哪方争赢了就会使她们所垂青的公子钟情于她似的。
正谈得不亦乐乎,耳旁却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闭嘴”。
女子们转头望去,刚想反驳,却被那女子的眼神吓得住了嘴,女子一身浅黄色的收腰窄袖亮银劲装,满头青丝用小巧的银冠束了起来,额间绘一朵紫红色的重瓣佛桑花,左耳的耳洞穿着一枚银色耳环,腰间别着一柄精致的银月弯刀。
是江湖人的打扮。
那几个人识趣的散了开去。
黄槿目光锁着栗色骏马上的红色人影,额间的花朵似乎黯淡了一些。
莫青璃骑在马上,裹挟着丝丝冷意的凉风吹过她的脸颊,带起垂在耳旁的柔软长发,偶一偏头,便瞧见路旁斜斜伸出的几枝尚未开放的红梅,盛着薄薄的白雪,俏生生的立在那里,红梅乌枝,煞是好看。
略微低了低眉眼,微微勾起了唇。
好想立刻见到她。
本来莫府到右相府的路程就不近,她这番心思一起,倒是觉得这路上愈发难熬了,于是便看左右两旁看热闹的百姓,自然也看见了人群中显眼的黄槿,朝她微微点了点头,便挪开了目光。
眼见着她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黄槿有些怔,被不断往前涌去的百姓冲击到也不管,一只纤手从斜里伸出来,握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出了人群,在一个街角停下来。
视线往自己的腕上看去,是白净纤长的手指,在往上,是连城温柔的眉眼,此时深棕色的眸子里却点起了怒火。
“你是傻子么?”连城大声呵斥道。
黄槿挣脱了她的手,抬眸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说话。”
“说甚么?”
“随便甚么都行。”
“我没甚么好说。”黄槿抚平了自己的袖子,又把腰间刚刚因为冲撞有些偏的弯刀重新别
好,转身准备离去。
“黄槿!”连城拽住了她的袖子。
“多谢,姑娘终于叫了我全名。”黄槿凉凉道了声,轻轻将袖子从女子手里扯出来。
“你要气死我。”连城捂着自己的胸口,一副被气得心头疼的样子。
“我何时气你?”黄槿瞥她一眼,眼里没有情绪。
“你既然喜欢她为甚么不告诉她,你若是嫉妒她今日要成亲的人就说出来啊,这么忍着,你是傻子么?”连城虽然是大声训斥她,眼里的怜惜从未隐藏。
绕了这么久,终于绕到了正题。
“嫉妒?”黄槿歪了歪头,似是在思考,片刻,认真道:“不,我没有,我没有嫉妒。”
“你不是喜欢莫青璃?她要成亲了你当然会嫉妒,你若是成亲了我”连城住了嘴。
不过黄槿显然没有在意她后一句话,连城自嘲地撇了撇唇角,觉得自己真是自作多情得过分,明明知道她根本不会在乎。
“我是喜欢主人,不过,我配不上她。”琥珀色的眸子里柔波轻漾,似是要溢出来一般,连城只听见她一句极轻的话,恍如呓语:“她是我的主人,是我的神。”
长久的静默,横亘在二人之间。
似乎是对连城吐出了自己心里的秘密,黄槿有些不好意思再独个走,只得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方才说,我若是成亲了你怎样?”
一说出这句话黄槿就后悔得想去跳黄河,找话题也不是这样找的啊,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啊?”连城先是一怔,素净的脸上忽然一红,磕巴道:“我我有说过么?”说完恨不得一掌把自己拍死,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如此,适才是我听错了。”黄槿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没理会她,扭头就走。
“喂,我想起来了,我方才是说过,阿槿,你等等我。”连城赶紧追上去。
前面的女子脚步并不快,连城很快便追了上去,却没有再敢拽着她的袖子。
黄槿眼风扫了扫身旁唯唯诺诺的女子,忽然觉得,这个人,也挺有趣的,嗯,如果不是出现得那么频繁的话。
第23章 成亲()
按照晋国风俗,午膳是要在女方家里用,下午接新娘子过府,晚间才拜堂。
莫府处处红烛高照,大门口悬了两盏大红灯笼,又贴了一副对联衬托喜气,穿梭其间的丫鬟小厮衣衫上也别着一朵红花,十分喜庆。
莫青璃在京都并无熟人,只请了殿试时的几位同年,苏子晋此时正笑眯眯站在一旁。而钟离右相,不,现在得叫岳父了,他与易远在朝堂算是两方泰斗,是以,堂前照例来了许多宾客,热闹得很。
“一拜天地”,傧相嘹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