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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剑斩情丝-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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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谷连骈哈哈大笑起来:“殿下何出此言?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在乎一时之得失?况且,殿下于我有知遇之恩。想当年我赴燕京参加京考,却因出生低微,投名无门,四处碰壁。那些达官贵人们只把我呕心沥血所写的万言书当做笑话来看,士可杀而不可辱,我一气之下,便想离京,再不参加科考。谁知绝处逢生,竟遇到了殿下。也只有殿下一人,将我的万言书从头至尾仔仔细细看了数遍,还在含元殿召见了我。此情此景,西谷终生不忘。”

    杨琼叹息道:“我那时正值年少气盛,血气方刚,西谷所写的字字句句都叫人热血沸腾,尤其你是对西北边城及渤海旧部的见地,深得我心。”

    西谷连骈作揖道:“那日,臣在含元殿中初次见到殿下,只觉得世间万物在殿下面前都黯然失色,殿下肯聆听臣的只言片语,亦是臣三生有幸。岂料殿下竟能将臣的万言书几乎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臣一介布衣,竟能得殿下这般看中,实在万死不能报其一也。从来万两黄金容易得,人生难得,唯有知音而已。士为知己者死,若无殿下的提携,焉有今日的西谷连骈?就算殿下后来受奸人挑拨,将臣驱逐,臣亦无所怨言。”

    杨琼的神色微微一凛,他缓步走到窗前,修长的指尖轻叩窗棂,沉吟道:“屯兵、简政、推恩、释权、峻法,”他转身看着西谷连骈,低声道,“西谷,可曾忘却昔日之志否?”

    西谷连骈道:“当日之言,一丝不敢或忘。大丈夫于世,唯名山料理身后事,必有所为,有所不为。臣被贬漳河之北,数年来放任自流,荡迹红尘,以无用之用得以保身,为臣所挟持着大也,是故忍小忿而就大谋。”

    杨琼颔首:“西谷之言,深得我心。”他轻笑了一声,“昔者,庄周为赵文王说剑,有天子之剑,诸侯之剑,庶人之剑。匹夫见辱,拔剑而起,不足为勇,无所用于国事也。凡成大业者,必有过人之节,包羞忍耻以图,方是豪杰。”

    西谷连骈拱手道:“殿下若有再起东山之图,臣愿昧死效犬马之劳。”他上前了一步,靠近杨琼身边,低声道,“皇上已经下了赦令,准殿下回京,并找寻殿下的下落,此事想必大院君亦无可奈何了。”

    杨琼冷笑:“无可奈何?刘南图和杨玲珑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我入彀。我一路遭沈碧秋的追杀,便是杨玲珑命沈碧秋诏安江南武林,想借江湖之手除掉我罢了。”

    西谷连骈沉思道:“不如我送殿下入京如何?或者,”他一握拳,“一不做,二不休,结我多年在燕云十六州布下的兵力,与刘南图兵戎相见,以清君侧。”

    杨琼摆手道:“自古边将多遭忌讳。此乃下策。西谷,我区区之身不值得你为我犯险。”

    西谷连骈道:“臣愿为殿下蹈白刃。”

    杨琼笑道:“千金之子不可死于盗贼。丈夫在世,必将以天下为己任。西谷,当记你犹有壮志未酬耳。”他顿了顿,又道,“我之所以在此地见你,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母上对边将尤为忌惮,你莫要蹈我父君的覆辙。”

    西谷连骈皱眉道:“殿下难道怀疑昔日欧阳将军之死另有隐衷?”

    杨琼淡淡道:“母上曾借刘南图之手除去我父君,如今,又想借谁的手除去刘南图呢?可惜我太不成器,竟然被刘南图逼得走投无路。”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母上一定很失望。所以,不得已才开始亲自动手了。”

    西谷连骈听得颇有些目瞪口呆,怔怔道:“殿下多虑了。殿下是皇上唯一的儿子……”

    杨琼打断了西谷连骈的话:“有很多话,我必须当面问过母上。”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只要母上亲口告诉我,则夕死可矣。”他抬眼看了看西谷连骈,又道,“所以,即便京城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西谷,我今日前来,是拜托你一件事。”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助我去益州。”

    西谷连骈道:“河西长廊道阻险难,殿下去了益州,难道是要出关?”

    杨琼颔首道:“不错。我准备从渤海旧界向东走,自西屯入关东,再随漠北的商队回燕京。虽然辗转边关,风霜苦楚,但却可以避开追兵,曲线入京。”

    西谷连骈沉吟了片刻,终于点了点:“殿下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122。偶见() 
听罢西谷连骈此言; 杨琼粲然一笑:“疾风知劲草。西谷; 幸而有你。”他苍白而憔悴的脸上有了些许艳色; 然而方回过身; 腹部的伤口却传来一阵剧痛。杨琼下意识地捂住下腹; 佝偻起身子; 踉跄着后退了半步,额间亦瞬间沁出些许冷汗。西谷连骈上前拉住了他的手,侧身将他扶住:“殿下?”他顺着杨琼的手往下看去; 双眉微蹙,“你的伤……?”

    杨琼强忍着腹中钝痛; 低低道:“剑伤未愈而已。我要回去了。西谷; 三日之后我会再来找你; 依旧在此会面。”

    西谷连骈口中称“是”,又道:“殿下目前这个样子不妥,我差人送你回去?”

    杨琼摆了摆手:“无须送我,不足为外人道也。我的伤还不打紧。”说着,披上斗篷; 匆匆往屋外走去。

    西谷连骈却拉住他; 微微迟疑,拱手道:“殿下; 恕臣斗胆,冒昧请殿下留在这红/袖楼中; 烟花之地虽然风尘腌臜; 却也更为隐蔽。”他抬头看了一眼杨琼; “如此,臣亦好时时来探望殿下。”

    杨琼一愣,脑海中却闪过何晏之的影子。他于是垂眸一笑,西谷连骈有些怔然,杨琼的笑容中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温柔缱绻,叫人看了不觉心驰。西谷连骈这些年来混迹于锦绣丛中,见惯了美人,但像杨琼般钟灵毓秀者,却仍是世所罕见,即便此刻形容憔悴,也难掩天生丽质,他又道:“臣这些年在陈州苦心经营,私下里也招贤纳士,结交了不少江湖豪客,其中不乏能人异士。名医江寻这几日云游至此,与他女儿寄居在我骁骑营的别苑之中,臣与他也有些交情,不如请他来为殿下看一看伤,想必定能妙手回春。”

    杨琼一愣:“你说的是冷月山庄庄主江寻?他何时来的陈州?”

    西谷连骈道:“半月之前吧。臣与他前些年在建州道相识,曾邀他来陈州小住。”

    杨琼若有所思,沉吟道:“听闻江寻性情颇有些古怪,是敌是友,尚不可知。”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淡淡道:“我手头还有些要紧的事,此事稍后再议吧。”

    西谷连骈不再多言,与杨琼一同出了房门,二人在楼前拱手作别。这座小楼正对着后街小巷,与青莲戏苑的后院角门仅一墙之隔。西谷连骈转身正要关门,眼角却扫过楼下的拐角处,脸上霎时露出了极为惊讶的神色,脱口道:“沈碧秋?!”他一皱眉,“他什么时候竟然同青莲苑的何钦之这般熟稔了?”

    杨琼亦是一惊,心头猛地一跳,循声看去,却见何晏之正站在隔墙的院门口,与一个面貌清秀的后生持手道别。杨琼看不真切何晏之脸上表情,却清楚看到那后生拉着何晏之的手,眼中含着笑,柔情似水,颇有些依依不舍。杨琼的眉头微微一蹙,紧抿着唇,低声道了句:“不。他不是沈碧秋。”他转而问道,“那个后生你认得?”

    西谷连骈道:“此人乃是陈州名伶,颇有些名气,就是旁边这青莲戏苑的老板。”

    杨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西谷连骈发现杨琼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走近了半步,低声唤道“殿下?”杨琼转过脸,左手微微握了握拳,淡淡道:“那人是沈碧秋的孪生兄弟,曾经救过我多次,这一路上也多亏了他照拂。如今,同我一起住在城南的客栈里。”

    西谷连骈一愣,心中亦是一动,于是恳切道:“沈碧秋诡计多端,他的兄弟若与他同心,殿下便入了罗网之中。”他迟疑着,继续说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当年殿下对沈碧秋太过这般信任,才会遭他算计。”

    杨琼摆手道:“他与沈碧秋自小失散,并不知道这些旧事。”他微微沉吟,“晏之他为人忠厚老实,本性纯良,与沈碧秋截然不同。”

    西谷连骈失笑道:“难保不是他们兄弟二人再演戏。殿下,你只怕又被甜言蜜语所惑。”

    杨琼紧紧盯着楼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何晏之与何钦之依依惜别。何钦之又紧紧抱了何晏之一下,目送着何晏之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才转身关好了院门。西谷连骈默不作声地看着神色阴郁的杨琼,拱手道:“殿下,臣有一计可以对付沈碧秋,但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杨琼示意他继续说,西谷连骈道:“既然他的兄弟在我们手上。我们不如借此胁迫沈碧秋倒反刘南图,如此,正好一石二鸟,左手渔翁之利。”

    杨琼摇了摇头:“何晏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恩将仇报。”他深吸了一口气,“西谷,你不可对晏之不利。”他顿了顿,低声加了一句,“假若将来,我有甚么不测,还望西谷能护晏之周全。此事,我亦拜托你了。”

    西谷连骈颇有些神情复杂地看着杨琼,终于,缓缓躬身作揖,道:“臣遵命。”

    杨琼蹙着眉,神思恍然,沉吟道:“西谷方才所言倒是提醒了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刘南图和沈碧秋之间本就不睦,若能借刘南图之手除去沈碧秋,倒是省了我许多事。”他转过脸来对西谷连骈道,“此事我回去好好想想。无论我回京之事与否,定要想法子叫沈碧秋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

    天色渐晚,何晏之便别了何钦之,沿着小巷往回走。他摸了摸怀中的几锭银两,心中盘算着接下几日的花费,颇觉宽裕了许多,心中隐约有些高兴起来。谁知刚转出门,迎面却撞上了一个人,何晏之连忙伸手相扶,定睛一看,却是前日在后院见过的女孩儿。何晏之作揖道:“原来是姑娘,在下唐突了,这厢赔罪。”

    那姑娘一见是他,脸上露出了喜色,道:“哎呀,你还记得我啊。”她的脸蛋儿微微一红,一双大眼睛扑闪着,小声道:“你那日不是说要来登台的么?我守了许久,也不见你来唱戏啊。”

    何晏之笑着温言道:“登台的事自然要何老板说的算。明珠姑娘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门口,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小姑娘道:“我听了这么多年戏,还没听过比你唱得更好的。”她明眸流转,红扑扑的脸上微带羞涩,“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我叫江明珠。”她低下头,又偷偷看了何晏之一眼,“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何晏之拱手道:“在下何晏之。”

    江明珠嫣然笑道:“何公子,那你什么时候来登台呢?我一定要来。”

    何晏之道:“江姑娘天天来青莲戏苑么?”

    江明珠点点头:“我最爱听戏,何老板的调子我喜欢。但是,比起你来,还是差了一点。”她颇有些恍然大悟,“咦?何公子,你也姓何呢。你同何老板是兄弟吗?”

    何晏之含笑道:“他是我大师兄。”

    江明珠道:“难怪呢。”她抿唇一笑,“你明天会来吗?”

    何晏之点了点头:“明日会来登台的。”他补充道,“已经答应师兄了,明日酉时的场子。谢谢姑娘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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