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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琼定定地站着,喃喃自语:“竟然会是这样……”
陈商喟叹道:“萧家的这些内力,最初来自百里追云,一代一代传下来,一代更胜于一代。萧九渊确实疼/爱你,却也是害了你。”他莞尔一笑,“就如,你亦是爱他才传功与他,不料也是害了他。”他微微沉吟,“萧疏星未必不知道血衣神功的危害,却不知是出于甚么原因,竟对自己的子孙都守口如瓶。他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再也无从知晓了。”
杨琼怔怔地看着何晏之满是血污的脸,一霎时,心底空空荡荡,悲喜莫名。何晏之却笑着摇了摇头:“宫主……放心……我……无……妨……”他艰难地说完这几个字,终于软软栽倒,昏厥了过去。杨琼上前一把抱住他,双手却忍不住打颤,他转头看着陈商和段从嘉,低低道:“二位前辈一定有办法可以救他的,是不是?”
陈商点了点头:“保命无妨。不过,也要看你们的造化。”
96。心法()
何晏之觉得自己在浮浮沉沉的梦境之中挣扎着; 孩提时的事、少年时的事、游走江湖卖艺唱曲的事……还有,九阳宫中的旖旎往事全都混杂在一起; 混混沌沌; 一会儿是母亲模糊的容颜; 一会儿是杨琼如画的侧影,一会儿; 又变成了沈碧秋狰狞而愤怒的脸……
『浮舟!你为何一定要与我作对!』
『浮舟!我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至亲!』
『你难道忘了母亲大人的血海深仇了吗?』
……
沈碧秋的话如魔咒一般纠缠着他,将他团团包围; 他感觉有一双手拉住自己; 牵引着自己; 在一片广袤无垠的雪地中奔跑着……耳畔是稚嫩却熟悉的呼唤声……
浮舟; 快走!快走!
哥哥; 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浮舟,别怕,哥哥一定会保护你的……
一定……
哥哥!哥哥!哥哥!
他叫喊着从噩梦中醒来,浑身上下是虚脱的汗水; 涔涔而下。他一霎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又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梦中那个与自己一般样貌的孩童仍盘旋在脑海之中,久久不去。他抱着自己的头颅,感觉到有人轻拍着自己的背脊。他不由地哑着嗓子脱口道:“哥哥?”那人的动作陡然一滞; 何晏之转过头; 只见杨琼正坐在身后; 一脸凝重; 手中端着一只碗。
“你梦到沈碧秋了?”杨琼注视着他,见何晏之不语,便垂下双眸,将手中的碗递了过来,“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何晏之愣愣地接过碗,讷讷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杨琼道:“快三天了吧。”他微微一笑,“多亏了陈公,是他救了你。”
何晏之点了点头,他突然发现杨琼的面色暗沉,双目赤红,精神颇有些萎靡,不由问道:“宫主……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吗?”
陈商淡淡道:“你我而今患难与共,自然要相互扶持。”说着,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负手道,“你如今这个样子,算来亦是我害了你。你……”他转头看着何晏之,“莫作他想。”
何晏之与他四目相投,久久无言,此情此景,有很多话横亘在两人之间,却无从开口,仿佛多说一句,便会打破此刻的静谧。何晏之笑着垂下头,道:“宫主叫我莫要想什么?”
杨琼低声道:“你心里要想什么,我自然也是管不住的。”他整了整衣襟,“你醒来我便放心了。你先好生休息,我去请陈公过来。” 说罢,转身出了房门。
室中浮动着幽淡的香气,悄然无声之中,却透着淡淡的温馨。何晏之突然心情大好,连方才睡梦之中那些撕心裂肺的回忆也烟消云散了。窗外,枝桠吐春,繁花点点斑斑,正是春/色盎然时分。在何晏之眼中,全是一派怡然景色,简直无处不美,身上还有些支离破碎的酸胀和疼痛,但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却没有太多的不适,唯有丹田之处空空荡荡,原本充沛的内力,已然无存。
不多时,杨琼跟在陈商身后,一前一后推门而入。陈商快步走到何晏之的近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转头对杨琼道:“他的烧已完全退了,已无大碍。”
杨琼不由面露喜色,向陈商拱手作揖:“多谢前辈。”
陈商却笑道:“难得见你如此……”他摇了摇头,“其实真不必谢我。一来是他的造化,二来是你舍命相救,我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何晏之心中一凛:“前辈何意?”
杨琼上前一步,道:“前辈客气了。”
何晏之继续追问:“甚么叫作舍命相救?”
未及陈商开口,杨琼便道:“陈公言重罢了。”他冲何晏之一笑,“你看我现在这样子,可是比之前好多了?”
何晏之怔然地点了点头,陈商亦附和道:“杨宫主所言极是。是老朽糊涂了,乃是你们二人的造化。”他哈哈一笑,“造化啊。”
何晏之若有所思,总觉得有些蹊跷。正迟疑间,陈商已伸手扣住了他的脉门,何晏之诧异地抬起头,却见杨琼颇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他心中的疑虑更甚,陈商只是沉吟不语,杨琼问道:“他的经脉如何?”
陈商并不答话,良久,对何晏之道:“你且运一运气,看能否意守丹田。”
何晏之将双掌放在丹田处,闭目凝神,稍待,低声道:“我总觉得以往寒毒发作时的感觉又卷土重来了。”
杨琼双眉微蹙:“怎会如此?难道说,之前我传他的内力根本没有解他的寒毒么?”
陈商道:“他的寒毒,需纯阳内功才能克制。血衣神功的内功表面属阳,实则极阴,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况且,我早已说过,这种内功不过是一种蛊,最喜阴湿寒毒,不过是以他体内的寒毒为饵食罢了。如今功废蛊死,便将原先吞噬的寒毒全部吐出。如此,他所中的毒自然比以往更甚。”说着,他站起身,对何晏之道,“然则,从来不破不立,世间之事,大凡置之死地而后生。你先好生休息,容老夫好好想一想罢。”
何晏之点了点头,道:“这些时日来发生了太多事,大喜之后又大悲,绝处往往又逢生。晚生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不过死马当活马医罢。”
陈商哈哈大笑:“小子,你才多大年岁,这等话岂是你说的?”他看了杨琼一眼,“杨宫主,你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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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琼随着陈商来到院中,再也忍耐不住,开口便问道:“前辈,您不是说过无形无相心法可以救何晏之,为何……”
杨琼的话还未说完,陈商却转过身看着他,笑道:“无形无相心法确实可以解他的寒毒,但是,我说过,要救他么?”他含笑道,“杨宫主为何会理所应当地认为,我一定会救他呢?”
杨琼一愣,低声道:“前辈不是已经化去了他的内力么?俗话说,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
陈商又打断了他的话:“我化去他的内力,是不希望血衣神功继续存在于世上害人。至于他身上的寒毒,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会什么要平白无故地救他呢?”
杨琼一时语塞,踟蹰片刻,终于双膝跪倒,以额叩地,沉声道:“还愿前辈能大发慈悲,杨某有生之年必效犬马之劳。”
“有生之年?”陈商含笑着看着他,“你自损心脉救他,已自身难保,或许命不久矣,难道不求我救救你么?”他又问道:“假若,你与他之间,我只能救一个,又该如何?”
杨琼跪在地上,抬头看着陈商:“前辈何必为难在下?或者,前辈觉得戏弄在下很有趣?”他轻笑了一声,“原来陈公前辈看似一本正经,却比段前辈更喜欢捉弄人。”
陈商莞尔道:“不错,段郎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而我却没有他这般热心肠。”他叹了一口气,“你有时候很聪明,看得很准。但是,有时候你却单纯至极,对人毫无防范之心,竟会如此轻信我。你真不像是杨家人哪。”
杨琼道:“前辈觉得杨家人是怎样的?”他冷冷一笑,“时时刻刻生活在猜忌和防范之中,实在过于辛苦。我实在厌恶这样了无生趣的日子。”
陈商哑然失笑:“所以,宁可选择相信旁人么?”他定定地看着杨琼,“有时候,就算是最亲密的人,也会倒戈相向,在利益面前,相爱之人亦会反目成仇。”
杨琼垂首道:“我怎会不知,我……”他的声音一滞,随之,又重重叩首,“还请前辈施以援手,救何晏之一条性命。”
陈商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能为他如此,着实不易,这番情义,他可知道?”
杨琼一怔,低声道:“普天之下,真心待我杨琼的,也只有何晏之了。士为知己者死,他知或不知,都不重要了。”
陈商微微颔首,缓声道:“但是,你可知道,我并没有练成无形无相心法。”
杨琼大惊失色,霍然起身,脱口道:“你说什么!?”
陈商道:“我说得句句属实。我并不会无形无相心法。”
杨琼定定地站着,一时间,脸上似怒非怒,似悲非悲,似怨非怨,仿佛所有的情感都交织在一起,却无处发泄,只是横亘在心头,吐不出,也咽不下,哭不出,也笑不来。他摇了摇头:“这么说来,无形无相心法,已经失传了……”他喃喃道,“难道是天意……难道……命该如此么……”
陈商看着他,淡淡道:“我说我没有练成无形无相心法,但是,我并没有说,我不知道无形无相心法。”
杨琼面露狐疑之色:“前辈到底什么意思?”
陈商一笑:“无形无相心法并未失传。”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它在这里。”
杨琼若有所悟:“前辈的意思,心法犹在,只是你未能练成?”
陈商点了点头:“无形无相心法是童子功,无论男女,必须是处/子之身,才能修炼。若破了童/身,就算练上一百年,也不可能成功。”他微微一笑,“要断七情六欲何其困难,玉虚宫这么多位教主里,近来几代,也只有我母后欧阳丽华练成神功,此后,再无他人。”
杨琼道:“这样说来,昭清皇后并非前辈生母?”
陈商淡淡道:“宫闱之事,向来如此。皇子王孙,总有些生世之谜。”他笑盈盈地看着杨琼,“难道不是吗?”
杨琼沉吟不语。陈商又道:“血衣神功,是照着无形无相心法而杜撰的武功,与无形无相心法犹如易之两仪,一阴一阳,一明一暗,一真一伪。无形无相心法要禁欲,血衣神功却要以房/中之术辅之。这些,你应该深有所感吧?”
杨琼喃喃道:“原来如此。”他顿了顿,复而正色道,“然则,到底如何才能救何晏之?”
陈商长叹了一声:“我早已说过,一切都要看他的造化了。”他温言道,“世间最难得是真情。难得杨宫主一片真心,老夫纵然殚精竭虑,也不想你们梧桐半死,阴阳两隔。”
97。情衷()
之后的日子一直平静无波。无论是陈、段二人; 还是杨琼,都没有再提及玉虚宫的内功心法。何晏之的寒毒却总是反反复复; 大多时候昏昏沉沉; 渐渐地; 昏睡的时候越来越多,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 而浑身上下痛彻骨髓的寒意却如影随形地跟随者他。
然而,他每次醒来; 总能看见杨琼坐在